年幼的少女雙眸澄澈而爛漫，所有壓不住的好奇都在進食間無意識地往洛珩身上瞄。

    她察覺到洛珩的吃飯速度很慢，所有蔬菜到了嘴里，都是經(jīng)過了好幾番咀嚼，再最后咽了下去。菜肴不算豐盛，也不算精美，但勝在一手家常，是尋常人家最習(xí)慣的些許煙火氣息。

    阿霞眨眨眼，一時間自己的碗筷也停了下來。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嗎？”

    唐言章輕輕放下筷子，目光與女孩交匯。

    阿霞有些受寵若驚，搖搖頭，原本捧著半邊碗的手慌忙擺了起來。

    “沒有沒有…不是…”

    “吃不慣就跟我說，要吃飽一點?！碧蒲哉螺p聲，“不過一會兒還有蛋糕，留一點肚子也好?！?/br>
    到底是孩子。

    一聽見蛋糕，那股怯生生的勁兒少了一半，連帶眼角都多了一些顯而易見的弧度。

    “我真的可以吃蛋糕嗎？”

    “可以嗎？”年長者的眸光轉(zhuǎn)向一旁慢條斯理吃著飯的洛珩。

    洛珩眨眨眼，下意識伸手抹去了女孩嘴角殘留的一點點菜漬：“當(dāng)然可以。想吃多少都可以。”

    阿霞的腿忍不住晃蕩在半空，踢踢踏踏的，目光悄悄看向唐言章，又轉(zhuǎn)回阿母身上。

    “聽說這里有好多好吃的，是真的嗎？”

    “哎，是我跟小姑娘說的，唐老師你不要介意啊?！?/br>
    阿母有些羞赧，粗糙的雙手覆蓋在洛珩空出來的手背上摩挲。

    唐言章?lián)u搖頭：“當(dāng)然不會介意。不過我也才來滬城不久…小珩，你覺得呢？”

    洛珩放下碗，將菜盤往女孩跟前推，余光又忍不住往唐言章那邊湊了湊。

    她輕笑：“滬城確實有很多好吃的?？上в袀€最貪吃的jiejie現(xiàn)在不在這邊?！?/br>
    “哇——”阿霞偏尖的兩個小虎牙稍露，“我還沒有…唔，沒有吃過?！?/br>
    “…阿霞一直跟著她爺爺奶奶生活?！眿D人摸了摸女孩有些毛躁的頭發(fā)，意有所指。

    “…阿母，你跟阿霞在這里多住幾天吧。臥室小，我給你們訂個酒店吧?！?/br>
    “這不行，這可不行，那多讓你破費啊！”婦人連忙拍起洛珩手背，“我跟妹兒睡沙發(fā)就好啦，都是吃過苦的人，還是客人，不能這樣的?！?/br>
    “阿母?！甭彗裾Z氣放軟，狹長的眼眸適時彎出一個有些無奈的弧度，“你們不睡主臥的話，那我們就去酒店了?！?/br>
    該說不說，以退為進這一招洛珩運用起來還是挺爐火純青的。原本躊躇再三的婦人幽幽嘆了口氣，粗糲的繭子重重磨蹭過她的掌心。

    “那就讓唐老師和妹兒睡主臥吧?！?/br>
    “我沒關(guān)系的，玲姐，你和阿霞過來一趟不容易，休息好很重要?！碧蒲哉聤A起幾筷子rou，往女孩碗里迭了些。十歲的姑娘身形比起同齡人來說瘦小了不少，就連筷子也用得不是很靈活，有些雛鳥難飛的意味。

    “哎……那就，那就麻煩你們了?！?/br>
    “不礙事的?！甭彗褫p聲，反握住阿母溫?zé)岬恼菩摹?/br>
    洛珩二十七歲的生日過得很簡單。

    四個人，一桌家常菜，一個點綴了玫瑰花卻有些奶油化掉的蛋糕，和一簇小小的，明滅可見的燭火。

    女孩唱著有些跑調(diào)的生日歌，婦人彎著眸，一下下為旋律鼓著節(jié)拍。

    她想像這世間其他的普通人一樣去許些什么愿。

    許什么呢？

    洛珩有些出神。

    閉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看見的是微弱火苗背后那雙有些潮濕的眼睛。

    沒有多少笑意，卻盛滿了止不住的愛惜與憐慕。

    像她十三歲時的某一場雨。

    唐言章原本想收拾餐桌，卻被婦人義正言辭地?fù)趿嘶厝?。說出來的理由也十分有信服力，她總不能負(fù)責(zé)了她們二人的食宿與路途，最后連一個晚飯的收尾都要忙活。

    她抬眼，高挑的女人手腳麻利，與婦人前后肩，將桌面上女孩不小心打翻的一塊蛋糕整理干凈。念叨與啰嗦的話熟悉而又遙遠(yuǎn)，婦人一邊捏著洛珩瘦削的骨，一邊又壓抑不住重逢的喜悅。

    她還能聽見洛珩帶著笑的幾聲應(yīng)和，以及問起近況時幾乎毫無保留的講述。

    “唐老師誒，珩珩說一會兒要不要去散個步?！?/br>
    唐言章回神，將方才有些恍惚的思緒回收：“好?！?/br>
    婦人擦了擦手：“倆妹兒去里頭了，唐老師啊，要不今晚還是你跟阿霞睡床吧，不然我過意不去啊?！?/br>
    “你和阿霞這么遠(yuǎn)來滬城，真要算起來，也是我該謝謝你們。我在哪都可以睡，阿霞認(rèn)生，你跟她熟悉一點?！?/br>
    唐言章將掛在門口的酒瓶袋子打了個結(jié)。

    “唉，也是，小妹兒長身體的時候。”婦人念叨了一下，“哎，那唐老師，你在珩珩這住的時候是怎么睡的??？”

    唐言章的動作微微一頓，僅半秒，她開口：“一起睡。”

    “一起……哦哦，也好，滬城比不得，房價可貴了?！?/br>
    “是啊，寸土寸金?！碧蒲哉骂h首。

    阿母顯然有些驚訝，卻很快將自己有些外露的情緒掩了過去。

    “那珩珩有跟你說過將來的打算嗎？還回黎城嗎？”

    唐言章不著痕跡地往畫室里抬眼。背影纖瘦的女人正半抱著另一個同樣瘦弱的女孩坐在畫架前，以腿做座椅，手做畫筆，正帶著畫些什么。

    她輕聲：“我不知道?！?/br>
    隔了一會兒，唐言章緩步走到了門口，步伐被不遠(yuǎn)處女孩笑著的聲音藏起。洛珩已經(jīng)松開了阿霞的手，漫不經(jīng)心地虛虛撐著自己半邊臉，壓彎的眼眸落在畫布上，又在唐言章緩慢靠近的時候閉起。

    唐言章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霞很有天賦。”洛珩伸出手，抹去女孩手掌一側(cè)的顏料，原本皙白的指尖沾上了紅，“走吧，我們?nèi)ド⒉健！?/br>
    “是嗎？”她稍稍落后半步，看著阿霞往婦人那兒走去，又轉(zhuǎn)頭對上洛珩半垂下來的視線。

    “嗯。她……家庭條件不好是嗎？”洛珩壓低了聲音。

    “家里孩子多，她是長女?！碧蒲哉卵院喴赓W，原本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隨著洛珩站起的動作而下滑，不經(jīng)意地與她的手背碰到了一起。

    “她家人愿意讓她讀書嗎？”

    “那筆款我是親自跟的，所有募捐的物資，也都換成了女孩才能用的物品?！?/br>
    “……”洛珩閉起眼，方才女孩青澀稚嫩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謝謝洛珩jiejie。慧玲阿姨說，是因為你，我們才能繼續(xù)讀書?！?/br>
    “你們？”洛珩停下手，有些驚訝。

    小姑娘露出一副有些難為情的模樣：“我沒有怎么見過爸爸mama，家里沒錢讓我讀書，就說想讓我在家里帶弟弟meimei?！?/br>
    洛珩微不可查地皺起眉。這個世界上確實還有一些探查不到的灰色角落，真要存心關(guān)孩子一輩子，旁人也沒有辦法知道。

    “后來有一天阿姨過來了，阿姨說我可以去讀書了。不僅是我，還有好幾個我認(rèn)識的朋友也說可以繼續(xù)讀書了?！?/br>
    稚嫩的女孩眨眨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阿姨還說，這身衣服也是jiejie你給我買的。我還從來沒有穿過這么漂亮的衣服誒！”

    阿霞的眼睛亮晶晶的。

    洛珩抿了抿唇，低垂下的眼瞼有些微不可聞的潮氣。

    半晌，她伸手，摸了摸女孩的發(fā)頂。

    “喜歡畫畫嗎？我教你畫畫好不好？”

    “嗯！”

    小姑娘重重點頭，歡快的馬尾翻飛。

    “……我倒是沒想過，他們給的這筆錢也能幫到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br>
    洛珩慢條斯理地落后女孩與婦人幾步，與一同緩慢走著的唐言章并肩。

    “是啊，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玲姐也一直記著你說的話，這些年她一直想方設(shè)法地讓這筆錢起到最大的作用?！?/br>
    洛珩低頭，稍稍碰到女人的手背，又輕輕掐起她手骨分明的手背：“怎么不說說你自己？”

    作亂的右手被唐言章捉住。

    “我說的話，你愿意聽嗎？”

    “愿意啊?！彼龔濏?，“我一直都愿意?！?/br>
    唐言章攤開手掌。意料之內(nèi)，卻又有些久違的，她的掌心被另一個相同的溫度填滿。

    洛珩握緊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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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等了！這次是真的更得有點晚，因為前段時間身體不太舒服，目前好很多啦！之后不出意外的話能恢復(fù)2-3天一更！雖然是這么說但是已經(jīng)是倒數(shù)了(?  ?  ??  )

    謝謝大家的等待喔～下次更新會把這段話刪掉的，給大家一個完整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