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0金魚缸 93p e .co m
伍桐商演練習的時間被他們擠占,又不得不重新去寢室換衣服化妝。 六萬再次囑咐她晚上必須得到場聯誼:“東大新生級草已被拿下,承諾會來。你看了照片就不會鴿我了,就這樣的他們還說不上相,真人得有多帥??!” 六萬拿手機在伍桐面前一晃,伍桐卻在刷睫毛,不給東大新生級草面子。 都說會畫畫的人,化妝也一定好。六萬盯著鏡中的伍桐,又感嘆:“怎么我手就這么殘呢,你可以去做美妝博主了?!?/br> 鏡中女孩眸如寶石,濃密的眼睫蜷曲,眼線勾翹起,真如一只神秘的布偶貓。 伍桐打上淺棕的腮紅,抱歉道:“我今晚去不了了,不過你放心,比我合適的人選我?guī)湍阏液昧?。叫阿囧,很會活躍場子,她也是東大的。大美女!” 下樓時,伍桐看見高大的男生正在寢室樓下的樹邊踢石子。 陸梓楊穿衣較高中那會兒樸素不少,像是在軍營里磨煉著,性格也悄然發(fā)生了變化。只是干凈的黑T黑褲包著寬大骨架,logo還是張揚的綠。夲伩首髮站:712t. 陸梓楊很快看見她走出來了,咧嘴一笑,如同從前那只在草地上狂奔的大犬,朝她而來。人來人往,眾目睽睽,他渾不在意,將她的手抱進自己手心,燦爛道:“走吧,請我吃飯。” 伍桐拿一頓飯換他今天不要打擾她,陸梓楊雖委屈,卻也表示尊重她的工作,并舍不得她花錢,選了食堂。 “我能來看你跳舞嗎?”陸梓楊吃飯也要跟她坐一排黏著她。只是碰她腰,她便生氣,聲稱會有同學拍照片發(fā)到學校的吃瓜墻上,他只好貼著她皮膚,但不動手。 伍桐夾了口排骨堵住陸梓楊的嘴:“我只是為了生計,接一點零散活。跳得很爛,等同于站樁背景板。你別來?!?/br> “行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忍,說不定以后她會換身衣服在家里跳給他看,陸梓楊遙想。 伍桐側眼看了看他肩膀,那里肌rou蓬勃野勁,曬黑的肌膚很有顆粒感,滲出細密的汗。她不自覺道:“你黑了,腹間也有疤?!?/br> 陸梓楊嘿嘿一笑,舉重若輕道:“是啊,意外追到個毒販,救下我們在緝毒的一個兄弟,我厲害吧,立了三等功呢?!?/br> 伍桐彎了彎唇,“嗯”一聲:“你很勇敢。” 陸梓楊佯裝鼓氣:“別把我當小孩。” “痛嗎?”伍桐又認真問。 陸梓楊語氣馬上軟下來:“不痛?!?/br> 伍桐卻并不理解他的成男心事,又問:“那你這回出來做什么?是因立功,申請了假期嗎?” 陸梓楊正要說,是為了看你,對上她平靜無波的視線,又有些泄氣。 她若是知道了,大約也只會生氣?;蚴呛翢o情緒波動地,說自己沒時間,然后把他遣送回遙遠的B市。 陸梓楊確因立功,得到一周探親機會。西南偏遠縣城環(huán)境惡劣,這一年除訓練外,他喂豬、種菜,做過所有臟活累活。初入豬圈,臭氣熏天,他天天甩鍋不干,被遣去給幾位留守老村民送物資。 古稀老人大夏天窩在棉被里,床腳一口殘破的鍋,里面的殘粥已有臭味。 陸梓楊方才明白,他們連豬rou都吃不起。 陸梓楊一直覺得自己來這里是不得已。高考前他吵鬧著要做武警,但分數夠不上相關院校。陸洪替他安排,他又覺貶損尊嚴,最終聽了簡凝之的話,另辟一條“有尊嚴”的“非關系戶”合法路,來了偏遠地區(qū)。與兄弟們每日混在一處,他才懂什么是真正的不得已。 他們和他不一樣,他陸梓楊只要在這個地方,假模假樣地混兩年便好。 忽然間,世界在陸梓楊眼前崩裂,扭曲成另一番模樣。 那句許久以前的高三某日,伍桐質問他的 ——陸梓楊,你知道站在懸崖邊上,是什么感覺嗎? 像一簇小小的煙花,在他心中綻裂,火星子guntang。 原來他的選擇不計其數,這一生唯一碰的壁,其實只有伍桐。因為只有愛,是不能選擇的。 當陸梓楊再回城市,如坐過山車一般,驚覺恍如隔世。回想營中的日子,真是跳崖般一落千丈的體味。他對這世界的參差與不公感慨肺腑,更著急見到伍桐,向她訴說一番對生命的新領悟。就像從前,她與沉泠在飯桌上那樣。 他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離她更近一點??墒撬麤]覺得苦,也許是因為,走向她的路給了他一種更積極廣闊的精神指引,好像他也變成一個有用的人。 陸梓楊惟妙惟肖地講述在軍營里的篝火晚會,和豬雞鴨斗智斗勇的朝夕,伍桐在一邊饒有興趣地聽著。他第一次在她望著他的眼睛里看見了光亮。 他講得口酸了,她才說:“疾苦不是人人非得經歷。你這次體驗生活,比起從前條件艱苦,卻過得風生水起又快活,真厲害。我知道,你從不將自己視作上等人。” 陸梓楊聽得似懂非懂,只覺得她三兩句話便把他夸得虛虛的,好像很高級一樣。 他口一快,道:“我爸媽若也和你一樣就好了。他們只是心疼我,不信我是真的在那里開心。反倒是沉……” 陸梓楊頃刻住嘴,看了眼伍桐,發(fā)現她只露出疑惑表情:“怎么停了?” 他擼了擼短發(fā),改口道:“沒事,就是家里混了些雜人?!?/br> “哦?!蔽橥┮矐秒S意。 飯吃完,伍桐便要去趕商演。兩人挨著走,陸梓楊笑說只要有拖拉機,他就能送伍桐去。 食堂門口都是攤位,陸梓楊冷不丁被拍了一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他:“喂,給我們樂隊掃個碼投票,今晚去看?!?/br> 陸梓楊不耐煩地回頭,對上許咲伊的眼。 他這些年為了幫襯許咲伊,也與她有不遠不近的聯系,回回都打報告似的發(fā)給伍桐看,但她只會敷衍地說“那很好”“她一定會很開心”。 陸梓楊只能安慰自己,她是吃醋也不會“酸”形于色的人,不冷漠就是在意。這樣一想,心情又好了許多。 他并不知這短短幾秒,伍桐和許咲伊已進行一番眼神交流。伍桐向許咲伊指了指她手中的喇叭,許咲伊瞬間會意。 接下來這半小時,陸梓楊便被留在看臺攤位上做大喇叭。他開朗大方,花樣又多,在八成男生不捯飭外貌的F大,是上等的狩獵對象。 這場宣傳效果卓群,陸梓楊在許咲伊威逼下,不得已加了幾百個女生微信。 伍桐在商演活動結束后的后臺,收到許咲伊發(fā)來的消息。陸梓楊英俊的一張臉懟在鏡頭前,比了個“耶”,背后是許咲伊樂隊的四個人。青春洋溢,伍桐仿佛聞到陽光和青草的氣息。 小小一:硬讓他公關,加了幾百個女生微信,現在他蹲在舞臺邊畫圈圈委屈呢 小小一:(壞笑)說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釋 五筒:(兔兔拍腦) 五筒:你們晚上聚完,你去王易笙那兒? 小小一:嗯啊,他晚上打比賽直播,要公開一下名草有主了 五筒:磕死我了(兔兔愛心) 小小一:你什么時候能把這兔子給換了,實在對不上你的臉 五筒:(兔兔委屈)晚上把陸梓楊丟給我,還指責我表情包 小小一:哼,那你白天把陸梓楊丟給我是怎么回事,別看老王斯斯文文,醋勁可大了① 五筒:就看他追你那樣也明白了 小小一:不說了,上臺了,和姚景碰面了,跟我說聲。最怕你丟 五筒:(兔兔收到) 簡陋的候場室,方才一起跳舞的女孩子們,都相約著走光了。又剩伍桐一人。 她在社交場一直如此,縱使為了不再如高中那樣被誤會,或為掙必要外快,強迫自己和人打好關系。話中口出,卻總是笨拙。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在人群中,不像一個人,而是一只格格不入的金魚。她一直用屬于魚的視角觀察外面,直到碰到四壁,才知自己身在缸中。而她所看見的世界,其實是隔著層玻璃的二手世界。 金魚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需要呼吸,需要飼料,需要更換水源。而令她能自由自在地暢快游泳的唯一動能,就是錢。 是錢讓她在跟甲方溝通時,擅長忍耐,一個稿子能改七八遍。 是錢讓她愿意做一個半小時的公車來伴舞。 是讓她不敢掉下專業(yè)前三,怕與獎學金失之交臂。 她如今的生活豐富多彩,她很少后悔或遺憾。 但抑郁從沒有離開她,像是潛伏在了她身體里,到一些極度疲倦、孤獨或遭受挫折的緊要關頭,便如火山噴發(fā)一般將她淹沒。譬如現在,陌生人都散場,等的人還沒來,她便像要在魚缸中窒息一般,生理性地痛苦發(fā)抖。 這一年伍桐不相信其他人,也沒有換心理醫(yī)生。陳葦杭帶著她追溯第一次產生這種情緒的動因,那是在一年以前,伍桐與沉泠分開后,在揚州住的第三夜。 程心蕊是揚州人。伍桐那時為了克服心中戀母的魔障,聽從陳葦杭建議去往母親故鄉(xiāng)。但是家中老人皆已去世,只有最是鄙夷她母親的舅舅一家住在城里。 伍桐勉強待到第三天,夜里看見表弟哭著給舅舅舅母拉架時,身體與精神共生了一種無可抑制的悲哀與恐懼。 她忽然不敢回B市的家。她會想起小時候父母掐架,mama被爸爸摔下床摔破后腦的情景。以及程心蕊剛離開的日日夜夜,她獨自環(huán)抱自己坐在沙發(fā)上哭泣的模樣。 陳葦杭一步步追根溯源,探明是什么導致她重新激起了這種陰影。 結果連伍桐自己都疑惑。 但陳葦杭斬釘截鐵:這是與沉泠的分離焦慮。你可以重新和他建立連接,恢復以前的生活,或者找一個人代替他的角色。 伍桐并不認同:我為何需要依賴別人,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陳葦杭說:依賴別人并不可恥,人是需要不斷產生聯結的生物。我們現在是為了解決問題,以尋求方法。而不是把虛假的“獨立”當做目的,從而扭曲抵達它的路徑。你真誠地、絕不說謊地告訴我,你需要一段溫暖穩(wěn)定的親密關系嗎? 伍桐抱著自己,還是覺得有些冷。 直到她聽見噠噠噠的腳步聲,自遠方而來,敲碎了淹沒她口鼻的死水之外,魚缸的玻璃片。來人滿是歉意,聲音清冽:“我來遲了。” 伍桐身體一顫,又聽見來人喊她: “jiejie。” ???????????? ①王易笙,60話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