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叁十竟然很暖和，樓下宿管大叔在臨下班之前，還給何南發(fā)了個蘋果。

    宿舍里另外叁個兄弟都各自歸家了，學(xué)校飯?zhí)镁褪Ｏ乱粋€賣餃子的窗口營業(yè)，連清潔工都放假了。何南將蘋果揣進(jìn)兜里，一手提著速食火鍋，另一手提著速凍水餃，在冬日的夕陽之下，走進(jìn)了潘逾的家。

    他小的時候和爸爸叔叔一起過年，基本不會看電視，幾個人坐在一起打打游戲就挺好，后來和叔叔單獨(dú)過的幾年也是這樣，再后來，基本就是zuoai。他本來以為潘逾應(yīng)該會老套地喜歡看春晚，但到了他家才想起來，他連電視都沒有。

    “你準(zhǔn)備了什么好吃的？”潘逾家終于開了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起來開關(guān)在哪兒的。苯魰鱂洅ρò18ρòг.?òm韣榢更薪梿載 綪荍藏網(wǎng)址

    “火鍋，餃子，我想著吃點(diǎn)暖的……”何南沒說是速凍的，雖然他覺得一吃進(jìn)嘴里，潘逾肯定立刻就知道了。

    “嗯?！迸擞饷髦蜷_了冰箱，將幾盒菜拿了出來，“這是桂姐前兩天做的，微波爐熱熱就能吃。”

    “哎，讓我來吧，好歹下鍋熱一熱，除夕夜只吃微波爐的菜也太不像話了?！焙文嫌行┛床贿^眼，直接接過那幾個飯盒就鉆進(jìn)了廚房。這一次，潘逾沒有阻止他。

    除了桂姐做好的蝦球和炒牛rou之外，何南竟然在冰箱里翻出了一個西紅柿，直接就國菜伺候了。等他端著盤子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飯桌上竟然還有一對酒杯和一支紅酒。

    “這是我以前在國外買回來的，平常一個人也想不起來喝酒?！睕]等何南說話，潘逾主動解釋了，“已經(jīng)醒過了，可以直接喝?！?/br>
    餃子配紅酒，這可太混搭了，但何南沒說什么，給兩個杯子分別倒了一點(diǎn)，酒多一些的那杯給了潘逾。

    “你不用怕，要是喝多了走不回去，今晚可以睡這兒?！迸擞獾闹讣庠诓Ａ陷p描，像是在感受易碎品久違的觸覺，又像是在掩飾什么。

    何南笑了笑，“我今天出來沒跟學(xué)校簽外宿，要是整晚不回去，明天會被宿管大爺奪命追魂call的?！?/br>
    “嗯?！迸擞饩蜎]再說什么，摸摸索索地去戳碗里的餃子，但戳到了何南給他夾的速食火鍋藕片。

    平常有書可讀，兩人的相處總算不上無聊，但眼下同坐一桌，雙方都埋頭吃飯，嘴里都不閑著，就沒有了話頭，一時竟然略顯安靜。何南不知道聊些什么好，總不能問潘教授有什么新年愿望吧……他一邊吃，一邊光明正大地打量著潘逾的面容，對方自然不知道自己正被注視，如常吃著番茄。何南忍不住撐著自己的下巴，更加認(rèn)真地看著潘逾。

    潘逾的皮膚實(shí)在太白了，大概是因為他大多數(shù)時候都呆在家中，也就自己來的這幾個月，會在陽臺上曬點(diǎn)兒太陽。他的臉型比較柔和，如果不是雙眼無神，看起來應(yīng)該會非常溫柔。這樣的長相，年輕時應(yīng)該也有很多追求者吧？這么長時間以來，潘逾竟然沒有穿過一次休閑服，何南懷疑他的衣柜里完全沒有運(yùn)動衫和T恤，全是襯衫。

    “何南。”忽然，潘逾開口喊他全名，目光直視著正前方。

    “咳咳……”何南被他嚇了一跳，差點(diǎn)以為自己的腹誹被他知曉了，半個餃子嗆住，連忙抓起酒杯來大喝一口。

    “我想問你一個私人問題……”潘逾等他咳完了，才繼續(xù)說，“你現(xiàn)在有交往對象嗎？”

    “……沒有。”大概是紅酒的效力，何南開始覺得自己脖子和臉頰都在發(fā)燙。

    “嗯?！迸擞鈶?yīng)了一聲，筷子在碗里輕輕攪動著。他眨了眨眼，目光又開始游離起來，不知道看往何處。

    何南在心里默默從一數(shù)到十，然后才問：“怎么了？”

    “沒什么?！迸擞夂唵位卮鹬螅钗艘豢跉?。何南一直在等他繼續(xù)說下去，卻見他只是緩緩?fù)鲁鰵鈦?，沒有解釋。

    “可是你的樣子看起來，好像還有話想問？”何南小心翼翼地追問。相處了這段時間，他不再時刻留意著用詞，“看”啊“見”啊“樣子”啊這些字眼，有時候也會直接說了出口。

    潘逾稍微低下頭來，放下筷子，伸手去摸自己的酒杯。杯腳并未離開桌面，紅色的酒液卻在杯中不安地晃動著，在玻璃上留下猩紅的痕跡。

    “沒有了?！迸擞廨p聲回答，然后舉杯喝酒。

    何南難以再繼續(xù)問下去。他的心里有幾分失望，但更多的是不解。

    零點(diǎn)，小城鞭炮不斷。長達(dá)半分鐘的巨響，仿佛就在小區(qū)里頭炸開了，令何南忍不住緊捂耳朵不放。

    潘逾自己去將窗戶全部關(guān)緊后，微笑著對縮著不敢動彈的何南說：“如果想要在這里長住，這是沒辦法必須要習(xí)慣的事。”

    “應(yīng)該只有除夕才這樣吧？平常不會這么放吧？”何南仍然抱著頭，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唔，除夕，一直到元宵，都會陸陸續(xù)續(xù)有人放鞭炮的。”潘逾等到鞭炮聲停下來的那一陣空隙，才極為尋常地回答，“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喲?！?/br>
    何南翻了個白眼，蹲到狗窩旁邊，抱住了同樣瑟瑟發(fā)抖的小平。

    正月初一的凌晨，小城的街道上自然是沒有任何公共交通工具，連網(wǎng)約車也不會有。潘逾將何南送出家門，以“新年快樂”來代替“再見”。

    何南順利地在樓下就找到了共享單車，一路騎車回學(xué)校，順便醒酒。

    其實(shí)新年期間，整個居委會都不會有人上班，他明天也計劃留在宿舍休息。至于后天，是他自己決定過來的。

    但在初叁的早上，何南接到了他曾經(jīng)夢寐以求，此時卻宛如夢魘的電話。

    掛了電話之后，何南從衣柜里翻出羽絨大衣，面無表情地穿上出門。

    外面正下著新年第一場雪。

    小城雖然有機(jī)場，但民用航班特別少，大多數(shù)人都先會飛到臨近的省會，再坐高鐵來。今天客流并不多，畢竟春運(yùn)高峰期在節(jié)前節(jié)末。大年初叁的火車站，來來往往的都是拜年出游的家庭，個個喜氣洋洋，大包小包地提著賀年禮品，飄雪之間，紅色點(diǎn)點(diǎn)，多半是路人的新衣和商品包裝。只有何南，穿著深藍(lán)色的舊大衣，與節(jié)日氣氛格格不入。

    他執(zhí)意沒有進(jìn)候車廳，而是站在了火車站戶外廣場等著，讓凍雪落在他的肩頭和面頰上，保持清醒。

    何南接到了何鑫堂。這才是他第一次來小城看何南，竟然已是現(xiàn)在了。

    兩人一起離開火車站，在逐漸積雪的人行道上一前一后地走著。何南一直沒有回頭。

    今天，全城還會開門營業(yè)的餐廳，大概就只剩下快餐店了。何南沒跟何鑫堂打招呼就拐進(jìn)了麥當(dāng)勞，現(xiàn)在是午飯點(diǎn)，店里坐了半滿，員工很少，自助點(diǎn)餐的機(jī)器倒是開著。

    何南隨便點(diǎn)了一個套餐，然后側(cè)開身子，將位置讓了出來。他的眼神卻在店里隨意游蕩，看著兒童套餐的玩具模板也好，看新的促銷牌也好，唯獨(dú)不看身旁的何鑫堂。

    “我不餓，剛才在高鐵上吃了?！焙析翁谜f了第一句話。

    于是何南就付了自己那一份，取餐之后，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何鑫堂坐到了他對面。

    何南仍然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