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四)
這時候,夏皮突然拉住我的衣襬,慎重其事地說:「所以說,不管我去了哪里,我絕對還是會喜歡你的?!?/br> 聞言,我的胸口頓時胸口一窒。 不曉得為什么,她這句話不是讓我感到窩心,而是不安,也感覺到四周圍的氣溫降了下來,明明是大熱天,我卻被隔離在一個天寒地凍的空間。 她不斷在試圖暗示我什么,我隱約明白。從高一下以來已經(jīng)好幾次了,她時不時就假設(shè)自己要去遠方,接著要我回答她一些根本毫無頭緒的問題。 我始終當她是無聊詢問,雖然也有考慮過她是刻意的,卻老是被我推翻。 可是,在屢次推翻之后,我不得不承認……也許,我的猜測根本是錯誤的,而我認為錯誤的那邊,才一直都是正確的。 而我,也早就不能再拖延、再逃避現(xiàn)實了。 握住夏皮抓著我衣襬的手,在她詫異的眼神下,我的笑容斂了起來。 我很清楚,我一沒了笑容、一板起臉孔就很可怕,但這時候,我實在無法逼自己裝出開心的樣子。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我的手掌緊了緊,同時察覺,夏皮她正在顫抖。雖然很輕微,但我依然發(fā)現(xiàn)了?!改阌惺裁词虑闆]有告訴我?你真正藏在心里面不肯說的那件事……我想知道?!?/br> 既然把我看得那么重要,就別把我當外人,老是拐彎抹角,我又偏偏不具備旁敲側(cè)擊的天份。老老實實地說清楚講明白,也許兩個人都不會那么累。 我定定地看著她,她也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 下一秒,她忽然就扁了嘴,眼睛和鼻頭瞬間紅了,才沒幾秒,眼淚就滴滴答答地掉了下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原本還好好的氣氛頓時急轉(zhuǎn)直下。我承認我被她嚇到了,沒料到會惹哭她。我手忙腳亂地為她擦眼淚,可是動作完全跟不上她落淚的速度,更夸張的是,最后她居然還抱著我哭,把眼淚全都亂七八糟地抹在我衣服上。 究竟怎么了?干么要這么傷心難過? 「你是……怎么了啦?」從沒應(yīng)付過這種場面,我手足無措。 淚眼汪汪地看著我,我留意到她哭得連抿起的嘴唇都輕輕顫動。 「你這個笨蛋!」她出聲罵了一句,我只好趕緊回她一句對不起,但心里根本不曉得自己對不起的理由。 我說錯了什么嗎?我應(yīng)該沒有用太兇狠的表情還是太嚴厲的口吻向她問話嗎?腦子猶在亂七八糟地運轉(zhuǎn)著,夏皮的再度發(fā)言就打斷了思緒。 「……畢業(yè)之后、畢業(yè)之后我就要搬去美國不回來了啦……你這個笨蛋!我本來、本來不想說的……」她哭到開始抽噎,說句話像快斷氣一樣。 乍聽之下,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在說些什么,等反應(yīng)過來時,全身的力氣就好像高速被抽光一樣。 松開了手,我聽到還承裝著少許冰水的塑膠碗落地的聲音。 清脆的聲響,像極了我身體里某個部分碎開的聲音。我很希望是自己聽錯了,又或許,這只是個很駭人的夢境!然而,因為冰水濺在褲管上,接觸到皮膚而不斷擴散的冰冷,卻不斷在提醒我這是現(xiàn)實。 夏皮在畢業(yè)后,就會離開了? 就會離開臺灣,到我難以觸及的地方去了? 「『搬去住』?」我啞著嗓子問道:「是……就定居在那邊的意思嗎?」 否定我的話,快點否定我的猜測?。∥以谛闹薪辜钡貐群?。 但和我心愿完全背道而馳地,夏皮抬起頭來遲疑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頭。輕輕地,卻好像在我的腦袋上重重地砸了一下,毫不留情。 很痛,非常非常痛。人就像沉到了很深很深的海底,在剎那間被剝奪了呼吸的能力似地,我不能換氣,幾乎快要窒息。 我神情空洞地盯著夏皮,疑惑她為什么不快點像以往那樣拋來一句:「都是我開玩笑的啦!」讓我解除倉皇跟恐懼。 這是第一次,我想相信她說的只是玩笑話,豈知最接近玩笑的反而是真實! 退后一步,我用幾乎麻木的手臂抓住夏皮的肩膀?qū)⑺崎_。 「棠?」她用盈著水光的雙眸望著我,睫毛一搧,兩顆淚珠就滑落下來,在臉頰上滯留了兩秒,然后摔碎在地面上。 現(xiàn)在該怎么做?安慰她嗎?我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我收回手,半聲不吭地轉(zhuǎn)頭離去,很孬地選擇用最爛的方式,讓這個我完全不想面對的爛場景落幕。 「棠!」但夏皮匆促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叫住我的嗓音中透著不可思議和傷心,聽起來卻距離我好遠好遠。 想要回頭,不過,最終我還是邁開腳步繼續(xù)往前走。 「棠!」她又叫了一聲。這次,沒有追上來了,我聽見她哭得很用力的聲音。 我的脾氣跟忍耐力太差了。如果現(xiàn)在跟她談,肯定會忍不住講出傷人的話,害她更難過,哭得更慘。 用紊亂的情緒面對她、傷害她,絕對比起被她揍一拳還要痛。 「……不要管我!」扔下這句話,我加快步伐走到腳踏車旁,跨上車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xiàn)場。 「怎么辦?最近我不斷地問自己這個問題;從沒想過有一天,你可能會把自己從我的生活中抽離。假如真想這么做,你可不可以也告訴我,我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