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風(fēng)直到考完試的一個星期才出現(xiàn)。

    假日他約我外出，我們坐在市區(qū)新開的一家甜品店，吃著熱甜湯，彼此沉默到我開口詢問學(xué)測第二天他為何沒出現(xiàn)。

    「因為身體不舒服，只好放棄學(xué)測去考指考。」他淡笑著，「搞不好明年必須重考了?！?/br>
    我垂下眼，「我好像從來沒問過你，想考哪間學(xué)校？」

    他說他想和我讀同一所大學(xué)，「我怕你到一個完全沒有熟人的環(huán)境，你會感到寂寞孤獨?！?/br>
    心頭暖暖的。

    我好像越來越依賴他了。

    高三下學(xué)期末，我同小優(yōu)跑到豐原的鬧區(qū)逛街，之所以捨棄一中街是因為假日人潮洶涌，萬頭鑽洞，我不是很喜歡人多的地方。

    今天出來是為了選購要送給老師的畢業(yè)禮物。

    中午我們?nèi)R東吃排骨麵，我和小優(yōu)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對了，等等我要去手工藝店?！刮彝蝗幌肫鹉菞l未完成的十字架項鍊。那是我答應(yīng)宸風(fēng)的。

    宸風(fēng)近來身體漸弱，他的臉越來越蒼白，來學(xué)校的次數(shù)逐漸減少，我們見面經(jīng)常是在下課后，我去他家找他。

    有時我會在他家過夜，宸風(fēng)只有父親，在外地工作很少回來，所以他幾乎是一個人住。

    他說，他媽過世了，因為癌癥，不過是前幾年的事情而已。

    在他家過夜，我有的時候和他聊天聊到睡著，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他家客廳地板上，身上蓋著一件薄被；有的時候夜里他不舒服，我在床邊照料，一夜未闔眼。

    總隱隱約約感覺，宸風(fēng)會離開我的生命似的。我深深恐懼著。

    我想趕快裝串珠十字架做好。

    「好久沒見你做串珠了。」小優(yōu)的語氣里帶著些許感慨。

    我笑了笑。

    在這期間發(fā)生了太多事情，我煩躁得什么都不想做，留下的一點馀力只能夠應(yīng)付考試，其馀的事情都沒有心思去做，即使是在我心中比考試還要重要的事我都沒辦法。

    小優(yōu)拉著我在鬧區(qū)里逛來逛去，我趁她不注意，買下一對天使娃娃，其中一個是要送給她的，另一個是我自己的。

    「你買了什么？」她走近我身旁，看著我從店員手中接過零錢，有些疑惑。

    「你不會又是買給莫宸風(fēng)的吧？」她佯怒地說。

    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我說：「你從剛剛開始，看的東西都不是可以買給老師的禮物，還敢說我?！?/br>
    「老師的禮物我已經(jīng)買好了?！顾吲e手中的一個袋子。

    「其他東西呢？你要送誰的？」我故意問。好笑地睨向她手中另外三個購物袋。

    「其中一個是送給朋友的啦，剩下的這兩個……都是我的東西。」講到后來她自己都心虛了。

    「是什么?。俊刮倚χ穯?。

    「漫畫和美術(shù)用具?！顾怨曰卮?，表情有些悶。

    我大笑。

    「那你呢？我要看你買的東西。」她不滿地走近，要搶我手中的袋子，我不讓，藏在身后，玩起老鷹抓小雞游戲來。

    「不可以給你看啦，里面是要給你的禮物?！巩?dāng)她快搶走之際，我大聲喊道。

    「好吧，既然是給我的。」她悻悻然地將手收回去，結(jié)束游戲。

    「你買這么多漫畫做什么？」我問。

    小優(yōu)的mama很不喜歡她看漫畫，有一次曾把她從租書店借來的漫畫書撕成兩半。她很重視她的成績。

    「難得可以出來嘛！光明正大的跟我媽要錢，我跟她說是要買送給老師的禮物，她不會查我到底買了什么?！顾灶D了下，「我媽對我的漫畫禁已經(jīng)放松不少，上回她竟然主動跟我說，只要我的成績可以保持在一定水準(zhǔn)之內(nèi)，她就不反對我看漫畫?！?/br>
    「你很高興吧?！刮译S口說。

    「嗯，是很高興啊。不過，我更高興的是她總算高明不少，看漫畫之外，我自己會排讀書的時間，根本不會影響課業(yè)。她老是往壞的方向想?！顾柭柤?。

    我垂下眼，想起爸爸。

    「你呢？」小優(yōu)突然問。

    「什么？」還沒有意會過來。

    「你們家啊?！?/br>
    我想起還沒有告訴小優(yōu)，我們家因為班導(dǎo)師的一通電話，因為我的一時衝動，所以我爸離開家了。

    「我跟我媽最近還不錯?！故Ｏ碌模蛩阒笤俑嬖V她。畢竟大馬路上，不是說這種事的場合。

    「你爸呢？」小優(yōu)隱約知道我和他的關(guān)係不是很好。我雖沒有向她透露全部。

    「老樣子?！狗炊訍夯?。

    「究竟是怎么個老樣子？說來聽聽呀?！顾坪醺杏X到我想輕輕帶過這個話題。

    「老樣子就是老樣子嘛?！垢杏X額頭開始冒出冷汗。

    小優(yōu)拉著我走進附近一家新開張的冰品店，點了兩杯紅茶，開始逼問我。

    每回當(dāng)我企圖帶過不想說的事情，總會被小優(yōu)視破，最后還是得告訴她。

    「我們都認(rèn)識這么久了，你的個性我會不了解嗎？」她撇撇嘴說。

    怎么她這一句話應(yīng)該改成『別以為只有莫宸風(fēng)那傢伙了解你』才對。我驚愕的看著她。

    「快說、快說！」店員將飲料送上桌后，小優(yōu)的拷問大會正式開始。

    好吧。我無聲地嘆氣，緩緩道出那天所發(fā)生的事情。

    「你還買東西給李老?。?！不要給她，太過分了！」小優(yōu)注意的重點好像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畢竟她是班導(dǎo)嘛?！刮翼樦f的話。

    「你啊，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你。」她狀似無奈的搖搖頭，好像我無藥可救似的，「后來呢？你爸怎么了？」

    我攪動吸管，「不知道，他沒有再回來了，房子過繼到我媽的名下，我們打算要搬家，還在找房子，要把原先的房子賣掉。」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爸后來到哪里去了？」她問。

    「八成是到他外面的女朋友那里去了。我不知道他跟我媽究竟簽字了沒有，我媽沒告訴我，而我也不想主動問她，是我傷害了她?！剐睦镉性S多說不出的苦澀感。

    「明明是你爸的錯，為何說是你傷害了阿姨？」小優(yōu)有些氣憤。

    「我曾經(jīng)想過，說出來也好，可是我沒有想過，當(dāng)我把那些話脫口而出時，mama的心情。未說出來之前，我們還可以維持表面正常的假像，可是說出來以后，假像便破碎了，她不得不面對事實。我媽很辛苦，所以不只是我爸，連我也是傷害她的人?！刮艺f。

    桌上沉默不語。

    隨后宸風(fēng)打了一通電話，說要來接我回家，我告訴他地點。

    小優(yōu)和我在冰品店分手，臨走時她對我說：「阿姨一定會很高興你在她身邊，不要一直沉浸在后悔中喔，和阿姨開開心心過你們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br>
    小優(yōu)把我從中釋放出來。

    我一直站在和宸風(fēng)約定好的地方等他。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我沒有等到宸風(fēng)，只等到一通使我失了心魂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