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奴(3)
女人的腰,唇舌及眉眼,確實是崔黛的心頭之好。她厭倦了和鬣狗般唯利是圖的男人們打交道,在溫柔鄉(xiāng)里,才能短暫地體會到放松與滿足。 崔黛一睜眼,鶯奴并不在枕旁。昨夜兩人鬧到夜半,這會兒她的腰還有些酸脹。半夢半醒之間轉(zhuǎn)了頭去看,她的床伴正彎著腰去撿昨晚被踢到地上的衣物。娉婷又迷蒙的身影映在崔黛眼睛里,讓她打起了幾分精神。 一只細(xì)白的手挪過來,從床上勾住了鶯奴的腰。鶯奴知道是誰,順著那只手的力度坐在床邊,一邊把衣袍仔細(xì)迭好:“您這一覺,可是要睡到晌午了?!?/br> 崔黛打了哈欠,白凈的臉上倦容明顯,眼下的青黑還未曾消失:“難得這幾日鋪子上的事情少,我偷得幾天懶覺。你倒好,還教訓(xùn)起我來了。” 鶯奴知道崔黛沒有生氣,頂多就是口頭上不愿饒人:“鶯奴不敢。到點了,您自然也會醒的?!?/br> “你這是何意——” 一陣亢奮的腸鳴音打斷了崔黛的話,她有些窘迫,挖苦道:“知我者,鶯奴也?!?/br> 聽見鶯奴開心的笑聲,崔黛舒展了眉眼,她默默把鶯奴笑起來的這一幕記在了心里。 鶯奴本想起身去廚房替她端點吃食,卻被崔黛拉住小臂。纖瘦的軀體摟住她的肩頭,似乎還在明知故問:“去哪?” 鶯奴能感受到崔黛的情緒,也知道留下來討崔黛歡心是最佳的選擇。鶯奴一愣,計劃進(jìn)行到一半,不該停留在床笫之間了。她輕輕掙脫崔黛,轉(zhuǎn)身請求寬?。骸吧贍斃響?yīng)也該填填肚子,鶯奴先告退了?!?/br> 崔黛看著人從眼前離開,臉上笑意不減,心里卻格外寒涼。暗衛(wèi)前天給她遞了口信,安王爺坐不住了,私下里已經(jīng)派人和鶯奴聯(lián)絡(luò)過。 方才鶯奴眼睛里的掙扎她不是沒有窺見。 鶯奴想留下來。 又或許,不僅僅是此時此刻。 但她終究還是安王爺?shù)娜?,不是我崔黛的?/br> 崔黛怎么能相信一個殺手眼睛里的脈脈含情呢? 崔黛絕望地閉上眼睛,只當(dāng)這一段時日經(jīng)歷的種種都是她黃粱一夢罷了。鶯奴替安王爺鏟除了那么多異己,她如今是崔府的鶯奴,也可以是別人的“晴雪”、“梧涵”、“傾兒”…… 仔細(xì)想想,自己對鶯奴做過的事情,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呢?鶯奴說不定也恨不得早早下了手,逃離魔窟一樣的崔府吧。 崔黛一連著好幾天沒有來找鶯奴。聽家丁們說,崔黛到偏園監(jiān)工去了。鶯奴一個人呆在院子里,甚至開始感激這份有意無意的疏離。 起碼能令人保持原有的冷靜。 院子里的亭子積了不少黃葉,風(fēng)弱了,那些葉子貼在地上,把原先的整潔都給擾亂。鶯奴找了掃帚來,慢慢地把四散的葉片攏到一處,一回頭,卻見崔黛站著那,也不知站了多久。 “鶯奴去給少爺掌茶?!?/br> 崔黛搖搖頭。她走過來,因為不發(fā)一言,面無表情,看著倒不像是往常那個恣意妄為的崔少爺了。 崔黛把人逼到亭子中央的石桌旁,伸出手輕輕一推,鶯奴便順從地在石凳上坐下。鶯奴伸了手,接住坐在她懷里的崔黛,一面斟酌著崔黛今天的反常行為。崔黛的手很燙,隔了一層衣料,那股熱意依舊能從掌心傳達(dá)到肌膚上。 平時牙尖嘴利的人就這樣乖乖伏在自己肩頭。鶯奴不太確定崔黛的情緒,只是先摸了摸她瘦直的脊背:“少爺?” “今天是崔炎的祭日?!贝搠斓穆曇魶]什么力氣。 崔炎是崔黛的爹,崔府原來的主人。雖然崔黛對崔家人一向沒有什么感情,但鶯奴還是從她的話里察覺到一絲異樣。 “你知道嗎?崔炎的毒是我下的——” “哈哈,看來你沒發(fā)覺?”崔黛笑了下,她對鶯奴眼睛里閃過的一絲詫異很是滿意?!拔乙詾椋氵M(jìn)崔府前,會把我的事打聽得一干二凈呢。” 崔黛性情薄涼,但確實是生了個斂財?shù)暮媚X瓜。崔炎死前的咒罵,崔黛記得清楚:“早知道你是個沒……良心的……畜牲!我……十幾年前、就該把你……淹死在溺桶里……” “多謝爹鬼迷心竅,把我當(dāng)做男兒一般養(yǎng)大了?!贝搠熳诖扪状睬埃畮啄陙矸侨说恼勰ソK于結(jié)束,看著黑色的毒血從他的口中不斷涌出,心底里升騰起報復(fù)的快感。 崔炎不是個好東西,可崔黛更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她把崔炎的死全部栽贓給與崔炎有染的丫鬟。直接命人把那丫鬟活活打死,順便解決了她肚子里未成形的胎兒。這下一石二鳥,崔府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崔黛的囊中之物。 也沒有人敢挑戰(zhàn)崔黛的殘暴,她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那丫鬟的尸首付之一炬,完美地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一邊用錢堵住其他人的嘴,一邊又培養(yǎng)了不少替她辦事的死侍,崔黛的手越伸越長,最終,伸進(jìn)了安王爺?shù)腻X袋子。 鶯奴本身并不在意崔炎的死,只是想起方才崔黛提到崔炎時她臉上近乎落寞的表情。那是什么意思?她在為自己難過嗎? “崔炎是個怕死鬼,所以安王爺才允許崔炎在他眼皮底下茍活?!贝搠煲ё→L奴的肩,留下一個深深的牙印,她摸到鶯奴的胸口,掌心感受到平穩(wěn)有力的搏動。她喜歡鶯奴的身子,從某個方面來說,鶯奴不僅懂得討她歡心,還和那些弱柳扶風(fēng)的妓子不同。只要崔黛準(zhǔn)許,鶯奴就是一駕被韁繩惹怒的烈馬,誰也不能讓她低頭。 鶯奴聽了崔黛的話,半天沒出聲。她注意到崔黛呼吸間若有若無的酒氣:“少爺,您醉了,我伺候您去歇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