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之心.28
浩瀚之心.28 長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返回府上的,也不知道自己一路對多少人的招呼視而不見,他只感覺思緒如一團紛亂的麻絮,纏了千結(jié)萬結(jié),難以釐清。 陛下不再拉奏二胡了… 為什么… 「尹大人,您今個兒來的有點晚,不過陛下還在御書房里。」劉順在宮廊碰上了長空,笑著說道。 「嗯…」長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些心不再焉的掠過對方,卻在下一秒突然止住腳步,回頭攔下劉順。 「怎么?有什么需要奴才效勞的嗎?」喝,嚇死人,尹大人最近好像常來這招。 「…陛下,陛下最近如何?」他有些猶豫的問。 「如何?同以前差不多啊,不,如果真要說來…陛下比以前更好了,更注意龍體康泰,作息也更正常?!拐f起這事,劉順真是眉飛色舞,喜孜孜的。 「作息更正常?你確定?」加重語氣,追問。 「是啊,陛下以前常常忙起政務就沒日沒夜,膳食要嘛忘記不吃,要嘛就是清湯泡飯或是一個大餅夾蔥,囫圇吞棗就草草帶過了,但現(xiàn)在陛下都有按時進用三餐,雖然還是邊吃邊看折子,但三菜一湯,都有好好吃下肚,而且每日清晨都騰出半個時辰練劍,夜晚到亥時一定就寢,滋補身子的湯藥也都按時飲用,太醫(yī)前日診脈,稱讚陛下的龍體大有改進呢?!?/br> 「是么…」 「嗯,老實說,這真讓奴才實實在在的松了口氣,若是像以前那般cao勞,奴才真怕…還好陛下終于醒悟了,這肯定是尹大人平日循循勸諫陛下的成果?!箘㈨樃吲d的恭維著。 「那……」接下來的話,長空似乎有些遲疑,但仍是問出口。「后宮呢?陛下最近有召寢后妃嗎?」 「………」笑容僵掉了,劉順露出為難的表情,微微低頭,見四下左右無人,才悄聲說道:「若是別人問奴才這問題,奴才是打死也不會說的,但您既比誰都明瞭內(nèi)廷的規(guī)矩,卻仍開了口,那一定有您的原因…奴才也不好隱瞞尹大人……」 「確實有召寢?!箘㈨樌蠈嵒貜停罄^續(xù)詳細說明:「陛下從上月開始,除了每月初一仍去皇后那兒外,會在八、十五、二十二…也說不定確切是這個日數(shù),但八九不離十,就是前后幾日吧,會夜宿后妃宮里或是舉行夜宴,因為這個轉(zhuǎn)變,原本因瓊妃案暮氣沉沉的后宮,最近活潑了許多。」這事應該沒透風,白相怎么會知道呢? 「召寢是都召紅妃嗎?」長空又問,眉頭一整個皺了起來。 「不,沒有,這奴才也很納悶,明明陛下特別寵愛紅妃,可這些日子反而都沒召紅妃?!顾耆磺宄菹略谙胧裁?,不過這樣也是應當?shù)模弁醯某歉?,怎么是他一個小小的太監(jiān)能夠摸透的。 「是這樣,沒召紅妃…」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總覺得心上罩了一層陰霾,絕對稱不上舒服那一種。 「放心好了,尹大人,依奴才之見,陛下并沒有沉迷女色,荒廢朝政的跡象,這點奴才可以跟您保證?!挂詾榘紫嗍菗膹拇司醪辉绯槭掳l(fā)生,劉順趕忙拍胸脯保證。「而且,奴才覺得這樣健康多了,陛下是個身心健全的男子,總要有些宣洩管道不是?像以前那樣,幾年下來都不碰幾次后妃的,實在不正常,奴才私下也會擔心陛下憋壞龍體啊。」如此說來,陛下這一二月真是改變頗多,不經(jīng)尹大人一問,他也沒發(fā)覺。 「謝謝你,劉公公?!拱紫辔⑿ψ饕?,只是臨去的那一瞥,不知為何讓劉順凍得寒毛直豎… 前往御書房的途中,長空意外的撞見一人。 「太子殿下!」 「哦,是尹大人吶?!固雨蝗招χ蛘泻?,但眉宇之間卻隱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寥寥之氣,因為原本總是站在身后,會與他打鬧拌嘴的人不見了,人不見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比想像中的更加思念那個傢伙一板一眼的數(shù)落挑剔,雖然聽起來刻薄,卻總是能暖入人心… 「殿下來找陛下?」他幾乎沒有在御書房附近碰過太子殿下,這回真是罕見。 「嗯,來看看父皇好不好,順便回報上次交辦的案件?!沟搅苏Z尾,昊日似乎表情有些凝重,欲言又止,卻很快的隱藏了起來。 可惜沒逃過長空的法眼。 「怎么了,您似乎有話跟臣說?」他確信如此。 「…也沒什么,只是覺得父皇真是偉大的帝王,怕自己跟不上他的腳步?!固痤^,看向天邊一層層烏灰的云朵,好像要下雨了… 「殿下,您怎么突然……」 「說說而已,尹大人別放心上,阿,您是要求見父皇的吧,不拖住您寶貴的時間了?!鬼樋诟孓o,太子離的很快,與第一次見面時他那嘻笑怒罵的舉止迥然不同,成熟的多、穩(wěn)重的多,更有未來一國之君的樣子,但…… 為什么自己沒有一點點可稱之為欣慰的感覺? 為什么他會覺得與鄭泉殿下一起拉拉扯扯、沒正經(jīng)的調(diào)笑玩鬧的太子殿下,才更……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盡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緒?。?/br> 長空加快腳步,走至御書房門口,舉手敲了二聲。 「進來?!沟统粮挥写判阅新晱睦镱^傳來。 「微臣參見陛下?!贡臼穷I有恩旨,免跪免拜的長空,今日原應一如往常的只是拱手行禮即可,但不知為何,看見君王持筆批文的瞬間,雙膝便直直落地,結(jié)結(jié)實實的行了跪拜之禮。 「平身。」沒有笑問是怎么了,為何行如此大禮,反而彷彿是理所當然的接受臣下的跪拜。 非常有為王的威嚴。 卻…… 長空默然提膝而起,心里一再深呼吸,然后緩緩抬起頭,望向君王。 眼前明明就是再熟悉不過的昊悍陛下,他每天都見到的昊悍陛下,在昨日往十三公主府邸前的上午,自己還在大殿之上見過的昊悍陛下,昨日之前,他從未覺得陛下有哪里不對,但今日一看,他卻驚覺陛下的氣質(zhì)悄悄地改變了… 仍是目珠如炬,卻沒了以往埋在黑瞳深處的點點燦光,仍是堅毅肅穆的臉龐,卻隱隱泛著鋼鐵般的冰冷,行為舉止完全符合身為帝王應有的每一項規(guī)范,就算在千古帝王史冊里,相信也是堪為典范的完美例證… 長空目眶微紅,眼睛周圍熱辣的厲害,自己該高興的…陛下已經(jīng)比任何君王都還像君王了,服君王的義務,為百姓謀福,為社稷盡職,不因私情偏廢政務,行止符合禮教,進退得宜,恪行正道,無可挑剔…… 這就是自己所求的千古明君…再也沒有比眼前這位更加完美的帝王了… 可是……… 我到底再做什么阿……… 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是什么時候,什么原因變成這個樣子的…… 為什么我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我竟然還一度為王上的不鬧彆扭松了口氣… 竟然只知道注視著一件件堆上案頭的公文,沒注意最重要的陛下…… 二胡是什么… 二胡是什么… 為什么要燒掉… 那是陛下的心愛之物不是嗎…為什么要燒掉…… 二十幾年前,內(nèi)亂終了時,陛下將它埋了起來,不再彈奏,直至鄭泉殿下離開的那日,又將它取了出來,只拉奏一回,便又束之高閣…… 它…塵封著,一直擱在架上的那個角落,每當陛下抬頭,就能看見它,卻…卻從未將它打開來看看,摸上一摸…只是靜置著…一直靜置著…… 如果… 如果…埋起來,是代表深藏,卻也保留著一份重見天日的可能… 那么… 那么…燒毀呢…… 陛下斷然捨棄的是什么…… 是一把二胡… 是表露內(nèi)心真實情感的機會…… 還是那一個純真溫柔的陛下,他全部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