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般惡魔只有在宴會之時能晉見惡魔王，但是宴會已經(jīng)有幾千年沒開，也就是說惡魔王有幾千年沒出現(xiàn)在惡魔面前？」靠坐在石塊上背貼著石墻，亞岱勒莫屈起單膝遮住在「談天」時始終放在劍柄上的手，一手撐住膝蓋看著在與他交談時始終趴在地面像是太過慵懶，又像是為了不給他帶來壓力的魔獸。

    確實，由于魔獸始終伏低身體，雙方的距離又在他的選擇下被拉開一段，帶給他的威脅感不若開始驚悚，他心上對魔獸仍保持著揮之不去的恐懼，即使努力說服自己要放松姿態(tài)好從魔獸口中得知他所需要的訊息，身體仍是繃緊；所幸的是魔獸對他倒是相當放松，他問的問題魔獸將所之言無不盡——至少表面上看來如此。

    問著為了自己的目標必須知曉的內(nèi)容，看魔獸坦然的模樣心中會信上五成，并將之與利威安達說過的話做比對。

    得到的結(jié)果在他腦中翻動思考，帶動心緒。

    「是的，惡魔王已經(jīng)失蹤幾千年，據(jù)說千年來只有『七君主』還曾見過惡魔王?！?/br>
    「……『七君主』……」魔獸的話讓亞岱勒莫眼神晦暗，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

    ……利威安達是……

    「殿下？」亞岱勒莫的表現(xiàn)讓魔獸關(guān)切，然下一瞬間，魔獸倏地像中邪般，血紅色的雙眼在眼眶內(nèi)不斷上下彈動，速度越來越快，彷彿隨時會將眼珠從眼眶內(nèi)彈出。

    魔獸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亞岱勒莫瞬即起身跳離原位，將身體藏在離魔獸所在有點距離的石柱后――距離在魔獸的攻擊范圍之內(nèi)的尾端，但是能讓他在探勘到魔獸有異常動靜時能及時做出下一步反應(yīng)的最佳距離。

    然而繃緊身體等上片刻，只見魔獸隨著眼珠不再顫動反是身體顫抖起來，血紅色的眼從原來的混亂染為興奮的光彩洋溢。

    亞岱勒莫抽出劍身幾許，未完全出鞘的劍光流動卻半遮半掩，他凝神不只將注意放在魔獸身上，也放在尋找引起魔獸變化的理由上頭。

    海潮的味道、寒氣比先前任何時刻更甚，亞岱勒莫的視線一花，腳下差點一個顛躓，全是靠著下意識的反應(yīng)穩(wěn)住了身體。

    他將身體撞上石墻藉此保持直立。

    明明該擔(dān)心、慌亂的時刻卻被瀰漫在空氣中的氣息穩(wěn)住心神。

    他聽到魔獸的大叫――

    「大公！」

    ＊＊＊

    回過神時讓他全身緊繃的魔獸已經(jīng)消失眼界，模糊的印象中似乎聽到利威安達喝斥讓他退下，然而沒感覺到魔獸移動時的震動，或許是有什么理由。

    腦袋還有幾分混亂而無法分神去想。

    亞岱勒莫只是伸手抓著石墻突出的石塊撐住逐漸恢復(fù)控制權(quán)的身體，靜靜地睞望朝自己走來的利威安達。

    利威安達就在他眼前不過一步距離停下。

    也不等他表示愿意或者喜歡與否，指爪抬起就是要碰上他右頰。

    有一瞬間亞岱勒莫體內(nèi)涌現(xiàn)拒絕他的聲浪，鼻尖似乎還聞得到青草香，腰間的短劍也暖熱起來。

    利威安達的手直直撫上他面頰，半瞇起的眼有冷光掠過。

    亞岱勒莫感覺到右頰在利威安達碰觸時生出熱度。

    他順著利威安達動作地仰起頭，深深看他，手放在入鞘的短劍劍柄上。

    「……『七君主』的……『海龍公』？」他看著他，用寫滿復(fù)雜的眼。

    「對?！怪缸ψ杂翌a滑落些許，還未到離開臉頰的地步，然小指只要有意勾起，尖銳的指甲便能在亞岱勒莫的頸上留下血痕。

    「……」亞岱勒莫像無所覺，只是看著他。

    「……」利威安達的眸色隨著沉默越見冰冷，唯一掠過眼中的暖意除了是妒恨，落點透過眼尾掉在亞岱勒莫握緊劍柄的手上。

    半晌。

    「……醒來后我發(fā)現(xiàn)鰓消失了?！狗旁趧Ρ系氖炙砷_，來到耳后，亞岱勒莫對利威安達面露不解，還側(cè)過頭將耳后袒露在后者面前。

    轉(zhuǎn)頭的動作讓放在頰上的手不得不移開，卻未離開亞岱勒莫身上，而是順著他的動作摸上了妖精尖尖的rou耳――

    起先只是單純撫觸的指爪到后來簡直像要將耳朵扯下力道捏著耳尖。

    「嘶――利威安達？」一開始被撫觸讓背脊滑過顫慄――耳朵集結(jié)妖精許多感覺神經(jīng)――亞岱勒莫先是悄悄咬唇，隨之而來刺骨的疼痛則讓他下意識收緊腰往前，睜大眼看向兇手?！负芡?。」

    「……使用期限到了?！估策_的回答語意不明，指爪也隨之抽回。

    正讓亞岱勒莫不知該松口氣、為耳朵不再受虐慶幸，還是該忽視胸口衍生的低落時，離開耳朵的指爪揮臂一撈。

    「利、利威安達？！」亞岱勒莫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隨便挑了塊大石便就地坐下，還順便把自己抓在懷里，卻顯然并未考慮到由于他是被扯入懷讓他的身體呈現(xiàn)了扭曲姿態(tài)，若非妖精身體柔軟，這動作早讓他斷了幾根骨頭動作的利威安達。

    他一手壓住身下的石面一手推向利威安達胸膛，為自己調(diào)整動作。

    受到亞岱勒莫「掙扎」的利威安達只是半瞇著眼，審量了懷中人的反應(yīng)只是為了舒適而不是躲避后，稍稍松開手給出點空間讓他自己移著動作，只仍圈著范圍不讓他離開。

    趁隙視線回到已恢復(fù)白皙肌膚的耳后。

    亞岱勒莫的鰓一開始就只是造假的。

    他是海生惡魔，亞岱勒莫吸收他的靈魂與魔力，身體自然要將他的身軀改成適應(yīng)魔力的狀態(tài)。

    所以在最初他清醒過來時不只耳后的鰓，還包括耳骨、蹼……身上有一半都被改造成海生生物的狀態(tài)。

    然亞岱勒莫的身體太弱，無法完整承受他的魔力，他只稍一試圖cao控亞岱勒莫身體內(nèi)的魔力與他響應(yīng)、要將亞岱勒莫「改造」成他，亞岱勒莫就幾乎死去。

    妖精在惡魔的魔力之下死去的前提啟動了非戰(zhàn)合約，壓抑了亞岱勒莫體內(nèi)他的魔力，將其壓往深處，還奪去了亞岱勒莫少許的記憶。

    之后他多次灌注魔力要引起回應(yīng)也只是重復(fù)相同的狀況，甚至將他的魔力在亞岱勒莫體內(nèi)越壓越深。

    亞岱勒莫的鰓是為了讓他能在海底存活而保留下來的狀態(tài)，期使是他留在亞岱勒莫體內(nèi)魔力的關(guān)係，也與他的意識無關(guān)，是非戰(zhàn)合約為了讓亞岱勒莫活下去的保留。

    鰓的形成終究是他的魔力。

    無關(guān)他事后是否改變主意，地獄里的瘴氣對惡魔的魔力而言有益無害，魔力會遵循本能尋求更多瘴氣來增強自己的力量――無關(guān)魔力擁有者的意志。

    也就是說，無關(guān)亞岱勒莫或者他的意志，即使他停下不時給亞岱勒莫灌注魔力的行為、即使非戰(zhàn)合約為亞岱勒莫壓下他魔力所造成的效果，也無法制止魔力吸引瘴氣的進程。

    甫之亞岱勒莫自來到地獄后便不曾進食，沒有補充應(yīng)當?shù)酿B(yǎng)分給身體，在身體的存續(xù)問題上，非戰(zhàn)合約也無法制止亞岱勒莫體內(nèi)魔力的活動――說到底，合約只是合約，沒有意志，判斷的基準只是亞岱勒莫是否是因惡魔的魔力而死，與會讓他的身體崩壞與否無關(guān)。

    地獄的瘴氣對妖精而言是毒，按照妖精的強弱有致死的時間差，但毒日積月累地在體內(nèi)增長，亞岱勒莫開始虛弱。

    亞岱勒莫認為身體的不適是因太久沒用餐造成的飢餓，他則是有別的打算。

    分開前亞岱勒莫的昏迷并非因為他，而是他即將支撐不住的前兆。

    感受到亞岱勒莫的生命低弱，瞬間想通的他硬是抽回亞岱勒莫體內(nèi)部分魔力――他也只能控制后來輸入給亞岱勒莫的部分魔力，在解除封印時被吸入亞岱勒莫體內(nèi)的部分在他吃掉亞岱勒莫，或者亞岱勒莫被同化為他以前，他只能看著自己失去的魔力發(fā)怒。

    失去魔力的同時也把鰓給抽掉――打一開始那就不是真正改造成亞岱勒莫身體一部分的器官，只是用魔力造假出讓他能在海底不死的造物――面臨要讓亞岱勒莫淹死或者將魔力重新灌輸?shù)剿砩系倪x擇，利威安達將亞岱勒莫帶到他領(lǐng)地中唯一不被海水充滿的土地――他的牢獄，將失去意識的亞岱勒莫交給牢獄看守者而前往與梅菲斯特等「交易」。

    腦中盤旋與梅菲斯特的交易成果，蒼色的眼閃著暗光睞著在自己懷里調(diào)整好位置、明顯由于尷尬想要退出，但被自己緊抓著腰而無法達成目標，只得一再調(diào)整動作，撥了撥瀏海后用略顯侷促的視線看了看自己的亞岱勒莫。

    也看著他慣性地手要摸上腰間的劍。

    妒意抽動眉尾，利威安達在他的手即將碰上劍柄時抓住了他。

    而后，在亞岱勒莫不解的目光下將手壓上自己下半張臉――困著亞岱勒莫的手仍在原位，而他不放開的手下，抓著亞岱勒莫的掌。

    「利、利威安達……」亞岱勒莫的臉又青又白又紅，致力想將手抽出，卻始終不得其道?！改恪恪⑽?、我的手……」

    由于他的試圖掙扎，手掌內(nèi)側(cè)不斷感受到利威安達的鼻、唇、呼吸的氣息，已有了了解的認知讓他的心跳加速，呼吸短促，勘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讓自己不驚跳而起。

    妖精騎士要寵辱不驚、要隨時保持冷靜！

    回想起自己的身分的思考猶如冷水澆下，使得亞岱勒莫臉色會頓時刷白，眸光閃爍。

    見狀，利威安達不讓亞岱勒莫脫離太遠的指爪直接按上后者的腰，將他押入懷里。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他問，聲音冷淡。

    「咦？什、什么話……」視線盯向利威安達壓住自己手掌的指爪，又回頭瞥向腰間束縛著不讓自己動彈的另隻指爪，亞岱勒莫的心神被分了一半，有些慌有些喜又有些悲，心中的天秤來回晃動，連帶回應(yīng)也回得傻氣?！敢?、要說什么……利、利威安達……你……」

    他是妖精，利威安達是惡魔，他到地獄的目的是為了帶回下任妖精王，可是他的身體異常衰弱，若是再沒找到下任妖精王，或許他會直接命喪異鄉(xiāng)，在這種情況下他……

    紊亂的思考讓亞岱勒莫不斷游移的視線最后停在利威安達臉上，內(nèi)里滿是心緒。

    「我是『海龍公』?！估策_說，看著懷里妖精愣愣地點了下頭，像是在表示「他知道，但那又怎樣」時更刻意將掌下的手往自己壓，嘴唇觸上粗糙的掌心，接著滿意地看到原來在青白紅中交錯的臉霎時被紅潮獲勝，長繭的手想要抽回，還是被牢牢困住。

    「利、利威安達！」亞岱勒莫低喊，眉頭皺起，卻又自行往旁緩散，失了此刻該有的怒氣。

    「能見到惡魔王的『七君主』之一?！箳暝钡嚼策_將事實說出口。

    懷里的妖精身體一僵，看向他的視線里多了許多心思。

    「……」抓著手的指爪放松開來，讓一直意圖逃離的手重獲自由。

    他看著亞岱勒莫低下頭，手下意識要摸上腰間的劍，冷光自眼中掠過。

    然，不知是否察覺到一閃而逝的狠意，亞岱勒莫的手沒有放上劍柄，而是揚起撥了下瀏海。

    抬起頭重新看向利威安達時，笑了。

    「我絕對不會利用你?！顾f，眼中滿是堅定。

    「……不會利用我……」指爪重新覆蓋上下半張臉，利威安達的目光帶著深究與無法辯解的心緒?！傅隳転槲叶??！?/br>
    「當然可以！」亞岱勒莫回答得毫不猶豫，甚至還從中聽得出幾許期待。「你是我重要的、我重要……呃、的……」接續(xù)的話卻戛然而止，視線時而對上等待中的眼，不時像緊張過度而移開，卻又看得出逼著自己轉(zhuǎn)回過眼，甚至逼到滿頭大汗，嘴上還是張張闔闔說不出個所以然。「……的、那個……我……呃……你是我的……那個……的……」原來能隨意脫口而出的「摯友」在明白過自己暗藏的心意后變得無法出口。

    告白與否的問題排除在后，他無論如何不能對不管是「摯友」或是「心儀的對象」撒謊。

    但他也無法趁隙告白。

    不只他們是同性別的不同物種，還有彼此的身分、他的責(zé)任……

    在是「亞岱勒莫」之前，他是「未來的妖精騎士」。

    亞岱勒莫的心被揪扯般地陣陣刺痛。

    直到利威安達用蓋住臉的手往前，碰上亞岱勒莫胸膛，將他的身體往后推倒。

    亞岱勒莫的掙扎中止在利威安達的動作中，然他并未掙扎，也未試圖防范避免自己受傷，只是望入利威安達的眼，讓身體隨著動作往后傾倒。

    砰！

    柔軟的身軀撞上石塊的地面，上頭并不完全平坦，也有著凹凸不平的碎石，讓亞岱勒莫疼得皺起臉來。

    「嘶……」不幸中的大幸只有頭在他的揚起下并未撞上地面，最先著地的是rou最多的臀部，其他地方也有些喀撞，但也只是疼痛而已。

    亞岱勒莫雙手往后壓著地面要爬起身。

    卻又被壓下――單隻便能擋下他雙手撐起力道的指爪正抵著胸膛，不允許他起身。

    「……利、利威安達？」亞岱勒莫試圖起身幾次發(fā)現(xiàn)總被往后壓倒，而伸手壓倒他的人也離開大石，伏身壓在他身上時，感到喉嚨乾澀。

    利威安達的臉就在距離不到五公分處，綁在腦后的馬尾散飛自臉的兩側(cè)滑落，垂下的發(fā)絲刷過臉頰項頸，柔軟的觸感讓他呼吸一哽，胸口好似有什么了然要冒出，又被自己硬壓回去。

    ……他是未來的妖精騎士……他是……利威安達是……

    胸前的指爪幾個動作，緊接著響起了衣帛的撕裂聲。

    「……利威……安達……」亞岱勒莫的臉色白紅交接，看著利威安達的視線儘管不移，投射出的卻是各式情緒翻飛不定。

    ……他是……利威安達是……他的心情……利威安達的心情……他們……

    相較亞岱勒莫平靜表面下喧騰腦內(nèi)的爭亂，利威安達嘴角勾起的笑莫測高深，卻能讓身下人感受到染著惡意的喜悅。

    亞岱勒莫看著利威安達伏下身將唇貼上他的嘴。

    腦海的天秤炸成一片混亂。

    右頰似乎發(fā)燙起來又像沒有。

    入耳的話聲也是模糊得難以辨認究竟是自己的幻想還是真實聽聞。

    「你是屬于我的――」

    妖精王、惡魔王、別西卜、梅菲斯特之流的，誰也別想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