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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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夜晚。 高南靖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重要的事情都在夜里發(fā)生。 第一次見面的公寓頂樓,申智宸因?yàn)楦改鸽x婚而連續(xù)缺席在家里獨(dú)自墮落的那個讓高南靖看得清清楚楚的晚上,還有這一個…… 「你滾,或我滾,一句話?!拐Z氣冷硬著,但高南靖卻覺得自己快要垮了,在那人深邃的眼底,自己彷彿赤裸裸的女人,那么地教人困窘得想要哭泣。但他不能將心里的思緒表現(xiàn)出來,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究竟在揣摩什么。 他是個矛盾的綜合體。有時(shí)候他甚至迷失在一個無人能夠拯救的混亂迷宮里,無助望著天空期盼有天使或是一道溫暖的光芒指引,卻總是可悲地一再落空。 或者該說,他不知究竟該期待什么? 有些人努力了一輩子,不是他的終歸不是。那么堅(jiān)持又有何用?因?yàn)檫@世界本來就不是公平的啊,地球上幾十億人口,多少人起床一睜眼就用盡全身的力量贖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而這些人當(dāng)中,又有幾個是能夠在得到以后珍惜的?他們發(fā)現(xiàn)不是摯愛后開始鄙棄,開始踐踏…… 踐踏著那個別人心底是場美夢的事物。 所以說,這世界公平嗎? 「你瘋了嗎?我說,你最近態(tài)度怎么老是反反覆覆!」受不了地最后大吼,申智宸不明白為何他們又能吵起來,每回一層一層剝開吵架的原因,才會知道原來只是個芝麻大小的小事。 一開始能忍,但一而再,再而三,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耐性全被磨光了。 「我逼你跟我住一起了?是誰擅自搬過來的?你以為我們認(rèn)識這么久,我就能夠接受你的所作所為嗎?」 「南靖,你別激動,先好好聽我說……」申智宸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再一次啟唇時(shí),語調(diào)已經(jīng)溫柔不已?!缸罱覀冊诿n}報(bào)告的事情,所以會晚點(diǎn)回來……」 「晚一點(diǎn)?呵,好笑?!垢吣暇钙擦似沧?,眼眸帶有nongnong挑釁?!府?dāng)我三歲小孩嗎?你爽約我?guī)状??你他媽的就這樣把我丟在一桌冷得要死的飯菜前你很痛快?」 「對不起?!?/br> 「你是和哪個女人約會了吧?不是聽你說你們系上有個美女很欣賞你的攝影作品嗎?你們交往了?吃過一頓飯了?在你們吃飯的同時(shí)我在這里像個白癡等好幾個小時(shí)你滿意吧?」 怒火一衝上來,什么話也沒能克制,語音才剛落下,高南靖就已經(jīng)后悔地想要伸出手用力地朝自己臉上摑掌。 尤其是看見申智宸那道眼里閃動的微光以后。 高南靖知道早就來不及了。 挽回,道歉,低頭什么的,都來不及了。 申智宸選擇讓一切沉默,沉默得讓兩個人心里極度不好受,即使有股氣在那兒若不釋放出來最后會弄得人胸口疼痛也無所謂。 但是高南靖忍不了。 「你知道我們多久沒一起看夕陽?我沒有求你一定要陪我到最后,因?yàn)楦緵]有人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可是你就非得出現(xiàn)在我面前提醒我有多喜歡你嗎?」 這種感情說穿了終是難堪至極啊。 高南靖把心給了自己從小到大最喜歡的朋友,一給就是十幾年。有誰料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般幾乎無解的地步?倘若結(jié)果在開始就已預(yù)見,高南靖還會像個傻子滿腦子想著如何愛他嗎? 會啊,還是會啊…… 高南靖的眼眶在望著申智宸那雙寂靜的眼睛時(shí),頓時(shí)紅了。 不知究竟是為了誰難過,或者生氣。 即使時(shí)間重來,他仍舊會以他人眼里最愚蠢的方式,毫不避諱愛上申智宸。 自己從孩童開始的伙伴,自己這一生最依賴的對象。 愛上了。 愛。 是愛啊。 紅唇僵硬地抿成一線,申智宸沒有把握自己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在眼前那人心底究竟被解讀成什么樣子,只覺從未掩的窗戶灌入的夜風(fēng)刺骨寒冷,而自己應(yīng)該比對方先冷靜下來,因?yàn)闅忸^上的話一旦說了,就再也沒法收回。 他珍惜高南靖,比任何人還要想守護(hù)著那個人。 申智宸永生都記得,在歷經(jīng)父母離異后,腐爛的黑暗放肆地從生活的四面八方涌上,他是真的能夠明白那時(shí)十歲的高南靖在摔壞獎盃后看見母親那與想像中不同的反應(yīng)時(shí),心里到底有多么動搖,多么疼痛。 相信神嗎? 這感覺就是,你相信的神在一瞬間從你的生活狠狠抽離。 你以為祂存在,然而這一切都是你捏造出來的美好幻想罷了。 你試著說服自己,但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成為支柱使你不從高樓往下墜落。 于是你,瘋狂地跌下來。 咚咚咚。 一層接一層地,往下墜。 然后,高南靖就這么溫暖地成為那抓住他手掌不讓他繼續(xù)陷落的人。 申智宸并非不明白對方懷抱著何種心情,只是這份感情對于目前的他而言究竟能否負(fù)責(zé)還有待確認(rèn)。他不想在懵懵懂懂的情況下接受,因?yàn)樗獣?,如果是以這種眼光看待,無論如何到最后都會成為一把銳利的匕首無情地傷害他人。 尤其這把匕首還是往高南靖懷里狂刺。 所以申智宸在自己還沒摸懂心里的感受時(shí),不會和任何人交往。 不會接受別人的感情。 不。 「夜深了,南靖……」很快就將激動的心情平復(fù),申智宸拿出平時(shí)一臉溫和有禮的模樣,語氣輕得像棉花,溫柔地?fù)嵘细吣暇傅牟话病?/br> 所以呢? 氣惱的雙眼不知何時(shí)已被淚水佔(zhàn)據(jù),高南靖倔強(qiáng)地別開臉,顫抖的唇線微開,鼻子涌上的酸澀感讓他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shí)期,那樣脆弱的人。 遇到與申智宸有關(guān)的事就會異常多愁善感的人。 或者說,他分毫也沒變過? 高南靖厭惡自己。 如果申智宸對他沒半點(diǎn)意思,那他不就成了最直接阻擋他幸福的障礙嗎? 這是他想要的? 是嗎? 糾結(jié)這么久,連一瞬間的得到也無法擁有,既然上蒼不肯憐憫地賜予,那么他又何必堅(jiān)持? 他憑什么? 在高中搶過那么多個申智宸有好感的女生,高南靖的心里可一點(diǎn)欣喜也沒有。每搶一個就心虛一次,他不愿異性靠近申智宸都是抱持著那么膚淺的心理。 他不想要申智宸因?yàn)槿魏稳耸軅?/br> 如果這回真的出現(xiàn)了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子,高南靖會走,會離開。 會放手。 他只想要申智宸好好的。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毫無拘束地。 高南靖就只有這些希望。 「你走吧?!?/br> 聞言,申智宸啞然失色,想看對方那張臉上的神情卻發(fā)現(xiàn)他早已轉(zhuǎn)過去。 「在高中被我搶過以后,你就沒有女朋友,現(xiàn)在是你該尋找的時(shí)候了?!?/br> 「到底在說什么……」 「你很清楚不是?」高南靖慘白地笑了?!高€需要解釋嗎?」 還是別了吧。 雖然把話講得很好聽,但若真要實(shí)踐,高南靖寧死也不肯。 很傷人。 他很少為申智宸這么痛過。畢竟申智宸是個脾氣溫和謙遜的人,是那種寧可傷害自己也不想害到對方的類型。 所以每回高南靖總是心虛地想將自己掩埋在泥土里。 他覺得申智宸沒有必要將一切的怒火忍下,人活在世界上本來就沒有誰比較可悲或高貴,生來是空,死去亦是。既然如此,申智宸又自虐些什么? 自虐是為了除罪嗎? 一條無法將友情化成愛情的罪? 這樣說來,讓這條罪具體化的人又是誰? 一股熟悉的心痛感化成一道道熱流滑過下腹,雖是暖意卻帶來了不同程度的刺痛,一片死痲頓時(shí)罩住了他整個宇宙。 「我離開這里對你真的會比較好嗎?如果是,我會走,我一定會走?!?/br> 聽那道令人心暖的聲音在此時(shí)卻吐出情感這么破碎的語句,高南靖察覺有什么東西衝出眼眶,濕潤得令自己想要伸手胡亂抹去。 會比較好嗎? 高南靖想哭但又想笑。 能雙腿跪著央求他不要離開?最好一輩子都別走,最好就這么成為他一個人的天使和陽光,最好誰也別想搶走他的地位…… 最好,申智宸也愛上他…… 高南靖咬緊下唇,沒說話,怕自己一出聲就被聽出不對勁。 「我是自私的?!鼓堑缆曇粲掷^續(xù)說著,聲音緩慢卻飽含著無盡的悲傷?!高€記得高中時(shí)我們吃完冰后在夕陽里一起哭的那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