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要等到真正失去什么以后，才會明白它究竟有多么重要。

    但那時(shí)卻已來不及挽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可怕的夢靨朝自己瘋狂席捲而來。廣大的烏云遮蔽蒼穹，伴隨著激動宏壯的隆隆雷聲一次又一次淹沒那個(gè)腦袋里原本完美的世界。

    人，有種改不了的命運(yùn)。

    這么卑微。

    這么低賤。

    可是高南靖才不信這些。

    他打從內(nèi)心深處就不認(rèn)同書籍上那些自以為高尚的話。

    明明作者也沒辦法改變什么卻還是那張說教的嘴臉，看了更討厭。

    雙手提著剛從附近超商買回來的零食，兩袋滿滿的戰(zhàn)利品令高南靖忍不住想笑，唇角噙著的笑意在夜晚的小巷里格外迷人。

    窄巷兩旁老舊的路燈照在身上，昏黃的燈光使得他看起來像漫步在星光里。

    夜風(fēng)帶著涼意輕柔地拂過他那蓋住右眉的斜瀏海，黑發(fā)頓時(shí)一陣輕顫，那樣看似羞赧可愛的抖動就像在醞釀什么。

    短袖的連帽長t為他修長的身材添加了一些孩子氣。

    提了兩袋滿滿零食的少年。

    雙眼是這黑夜里最美麗的星光。

    步伐還在前進(jìn)。

    他忍不住想知道申智宸回家后看見這些看電影必備的零食時(shí)，姣好的臉上究竟會出現(xiàn)什么戲劇化的反應(yīng)。

    會很開心嗎？

    就像那個(gè)曾經(jīng)因?yàn)樗o了一根棒棒糖而整天開心得笑不攏嘴的男孩。

    申智宸喜歡甜食。執(zhí)著到了極點(diǎn)。

    雖然高南靖討厭甜膩的食物，但是他肯為了申智宸而一口氣喝掉一杯全糖的咖啡。他喜歡看見申智宸那張因?yàn)樗錆M義氣的行為而露出的笑臉，那會讓他一整天充滿活力。

    他甚至覺得，自己好像為了申智宸而活。

    十七歲，角色混亂的時(shí)期，這個(gè)年輕氣盛的曖昧年紀(jì)。說不上為何能有這么肯定的想法，但高南靖很清楚自己一天沒有申智宸便什么也做不了。

    一切的疑問在書籍與電影上找到了出口。

    高南靖愛上了一個(gè)人。

    那個(gè)人叫申智宸。

    并非因?yàn)榻?jīng)驗(yàn)生澀而將友情錯(cuò)認(rèn)為愛，而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想像失去他之后的日子究竟該怎么過，他沒辦法思考往后的日子里沒有那人參與的痛苦。

    然而，這些定義又過于模糊。

    不是友情。

    不是。

    他看過班上的女生與男友吵架時(shí)流的眼淚與臉上充滿苦楚的神情。

    他知道就是那種感覺。

    沒有申智宸就什么也做不了。

    一整天腦袋里混亂。

    可以因?yàn)樯曛清芬痪淅涞脑挾靥艕灥孟肟?，可以因?yàn)樯曛清坊仡^一道不經(jīng)意的笑容而滿腦子亂哄哄。

    像個(gè)徹底的瘋子。

    更重要的是，當(dāng)他正思考自己是否喜歡申智宸時(shí)，心早已飛去那人身上。

    他愛他。

    愛。

    準(zhǔn)確來說是這個(gè)字。

    高南靖眼底漂亮不已的星光在朝前方揚(yáng)起時(shí)隱隱顫動，為了兩道熟悉的人影，腳步猛地打住。

    風(fēng)依然吹拂。

    他卻感到了一絲寒意從后脊慢慢地纏繞，悄悄地綑綁住什么，不斷勒緊。

    緊得快要不能呼吸。

    他想逃。但是腳動不了。

    捏住手提袋的手不自覺掐緊，指節(jié)泛著死白，高南靖抿唇卻沒讓臉上露出多馀的神情，感覺好像有什么從腳底漸漸流失。

    一股前所未有的強(qiáng)大空虛感塞滿了他的心臟。

    前方申智宸與那女孩親暱對話，從兩人的表情看便能輕易讀懂彼此的心思。

    例如申智宸喜歡她，而她對他同樣具有相當(dāng)程度的好感。

    例如申智宸根本忘了與高南靖相約一起看電影的事。

    例如他潛意識地認(rèn)為高南靖的地位低于那女孩……

    高南靖眨了眨發(fā)痠的雙眼，不知該如何是好地直直站在原地。

    他看見了申智宸好看的臉蛋上浮起了那羞澀的情感。

    欲說還休的紅唇顫抖地想吐出些什么，但那兩人臉上流露的情感卻使他說不出任何一字一句。

    介入不了。

    他們?nèi)酥g有道高墻。

    高墻的顏色是殘忍的透明。

    高南靖透過那雙深色的眸子看明了申智宸與那女孩之間的互動，談笑之間那隱隱作祟的情意。他想越過阻礙卻進(jìn)一步難堪地發(fā)現(xiàn)原來墻根本長得沒有盡頭。

    高南靖無端憶起某次國小在家門前摔壞獎盃時(shí)母親那傷人的表現(xiàn)，與自己從此烙下的陰影。

    眼睛還是和那時(shí)一樣默默紅了一圈。

    想哭。

    涼風(fēng)依然在吹，滿地昏黃光芒讓他們?nèi)孙@得分外柔情。

    高南靖痛苦地只能咬著下唇沉默。

    他眼睜睜望著申智宸牽起那女孩的手并肩消失在視線。

    還是一樣。

    什么也沒能說。

    什么都不能說。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