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村夫閑言敘家常惡鬼返生追冤案
和爾吉庫是夷人的圣城,意為‘天之樞’,折蘭泉部潰敗之后,汗王曾退居此地。 當年未能替母報仇,關內(nèi)侯心有不甘,皇四女向來謀定而后動,欲在朝堂上與侯姎同進同退,遂為她分憂,將兩匹照夜玉麒麟獻給太皇。太皇是騎馬好手,對折蘭馬贊嘆不已,稱其技藝絕倫,筋骨合度,且能致遠。定王趁熱打鐵,又獻鐵礦與寶石,稱和爾吉庫背倚聚金山,礦脈接近地表,暴雨沖刷之后,常常露出地面,稱之為‘天雨鐵’。母女二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一月之后,關內(nèi)侯上奏天女,欲要點兵十萬,踏平天樞。太皇準奏。 “游牧是夷人的本性,他們在移動中尋求優(yōu)勢,攫取利益,只擅奔襲,不擅固守?!背设耙性诖差^的靠枕上,手中拿著兵書,成群的孩子偎在床下簇著她,聚精會神地聽著。她的身體不好,長久地歪在床上,由父親照顧。年輕的夫郎在外犁田種地,回來以后便做些漿洗、縫補的活兒。成璋不能產(chǎn)育,偏偏又喜歡孩子,對于課女讀書很有些熱情。她是田莊附近最有學問的女娘,大家都尊稱她一聲璋三娘。莫說孩子們,平日里就連郵驛的軍娘都喜歡在閑暇時來到院子里向她請教問題。 田淮老從院落西邊的雞窩里掏了枚雞蛋,用開水沖了,撒一小撮鹽,靜悄悄端出來,放在成璋床頭,也不打攪她們女娘的事情,轉(zhuǎn)身便回院子里給花澆水去了。 “你家三女又講課呢?”康喜家里的總愛說閑話,站在后院的矮墻根底下嗑瓜子兒,說“多大個女娘了,出門走不了二里路,怕給她累死了,天天在家帝王將相的,還cao心到皇帝姥姥家里去了?!?/br> “你懂什么?婦人家的事情你少管,這輩子跟女娘都不沾邊的,又怎么明白好女兒的胸襟?”田淮老是個鰥夫,嘴巴向來很厲害,康喜生了三個都是兒郎,前兩個配出去了,最幼的一個留在家里給母父養(yǎng)老。他一輩子都沒給家?guī)€女娘來,可不是不沾邊?田淮老說得康喜家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把瓜子殼扔在他家的院子里。 平復了半晌,康喜家的哼一聲,道“胸襟又不能當飯吃。我家上有兩個賢媳,我四時八節(jié)在外走動,人家里一口一個公爹叫得親近,水果點心,樣樣周到。好過你家那個斑兒在外做閑漢,拋頭露臉的,也不見哪個郵驛的軍娘肯要他?!?/br> “啊呀啊呀”田淮老放下水瓢,陰陽怪氣道“難怪你兩個兒郎在妻家不討好,光我瞧見這一年都被趕回母家?guī)滋?,原是你老懶漢又吃又拿,招人膈應?!?/br> 正說著話,遙遙聽見康喜那大嗓門兒,說“你沒事兒又招惹人家做什么?”她是個殺豬的,生得膀大腰圓,五短身材,慣會打煞夫侍,兩步跑得地動山搖,將她家里那個拎到一旁去,訕笑著摸著發(fā)髻給田淮老賠不是。 璋三娘家里進進出出的都是她的主顧,郵驛的軍娘整天辛苦,從司衙手里拿一點賞錢就要上她鋪子買rou。不然怎么說夫賢妻禍少,此話真的不錯,郵驛的軍娘是因著和璋三娘交好,才準她弟弟去幫閑,給派的都是最好的活兒。聽說前天還叫斑兒進城,到齊府送東西去了。齊府大姑奶奶喜得千金,賞了斑兒兩貫錢不說,還賜了飯和點心,他帶回來以后分給鄰里,自家并未留下多少。斑兒實在是個頂好的男孩子,長得也高壯勻稱,至今未配只因著田淮老是叔叔,生怕沒給斑兒找好人家,對不起他親生母父,挑挑揀揀的耽誤了。 “康娘今天不在鋪子里,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田淮老臉上似笑非笑,往她來的方向望了一眼,康喜搓著手說“令郎在齊府送貨的時候,遇上個中年婦人,人說準備過幾日搬在這附近,正要花錢雇人。斑兒說不用,叫她只管來,今日帶著家眷,套著驢車,剛一落地,我們幾個姊妹不就幫忙去了嘛。” “你給人幫忙?人給你錢了沒有,鋪子都不開?!彼蚁喙谂宰穯?,康喜煩不勝煩,一擺手道“都是鄰里,舉手之勞要什么錢?整天嘰嘰咕咕的,嘴里一刻停不下來,跟鴨子一樣。婦人家在外頭什么事情你少要去管?!?/br>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康喜實際上是得了好處的。拿了一貫喜錢,在人家家里吃了一盞甜茶,用了幾塊兒羊rou沙蔥的炊餅,人家說,等晚些時候忙清了,遣人將喬遷禮送到家里來??迪矌椭贾脰|西的時候打量過了,她家一個相公,愛說愛笑,不怎么看得出年紀,生得肩寬腰細,手底下使著個十五六的小廝。后院堆放著甜茶和米酒,分了十幾份,都系著紅綢子,灶已捅開了,架著好大一口鐵鍋,預備著要煮湯圓。 正說著話,聽見前屋柴門開闔。斑兒跟璋三娘打過招呼,在她炕頭坐了,見床頭放碗蛋花湯,拿起來喝了兩口,又喂jiejie。她們姐弟的關系素來很好,這么大了都不曉得避諱。田淮老覺得不體面,招手喊道“斑兒!你來?!?/br> “姨夫喊了,我先去了?!卑邇喊淹敕畔?,拍拍手站起身?!邦^發(fā)散了?!背设皳沃碜幼妨艘痪洹爸匦卤P盤?!?/br> “哦,曉得了?!卑邇好嗣^發(fā),將筷子抽出來叼在嘴里,雙手攏了頭發(fā),邊往外走邊重新盤頭。田淮老用手蘸些清水,往他發(fā)際上抹。早幾年家里困難,買不起三娘的藥,斑兒把頭發(fā)絞去賣了,予人做發(fā)網(wǎng)和義髻,換了些錢回來,額發(fā)與兩鬢至今沒長齊,總散下來,看著像個瘋小子。 “康姨,姨夫?!卑邇何⑽澭斡商锘蠢显谒X袋上抹來抹去,笑著瞇了眼,跟院門外的兩位打了招呼?!澳銊倧泥]驛回來?”康喜抬抬下巴,道“新來那家的大娘問起你,我說大概是在外頭幫閑,中午肯定回了?!?/br> “那位大娘今日搬來了?”斑兒雙眼一亮,猛地直起身,冒冒失失的,險些頂撞了田淮老。“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兒?!碧锘蠢嫌行┛扌Σ坏谩!鞍?,這沒什么?!笨迪矓[手,在旁解釋道“羅幺娘跟你我一般年歲,始終沒有孩子,遙遙一見斑兒,覺得親切。正好搬來這附近,格外關心他一點,也是人情?!?/br> “哦,她原來姓羅嗎?”斑兒的語氣中很有些歡快,一雙眼亮晶晶的,問“她叫幺娘嗎?” “姓羅,叫羅生。她家里大爺喚她幺娘,說是都這么叫。”康喜說罷,她家里的在旁接話,道“羅家大爺一輩子連個孩子都帶不來,跟她還怪親近的咧,一口一個幺娘,想來她是個好人。” “人新搬來,誰曉得什么底細。就會嚼舌根,背地里說人?!笨迪驳陌驼贫紱]揚起來,她家里的早就跑到三米開外去了。“姨夫,我去那家看看,大娘剛搬來,應該要人幫忙收拾灑掃?!卑邇阂呀?jīng)等不及了,跟田淮老打了聲招呼,興沖沖跑出院子。 “這孩子真是怪了?!碧锘蠢项H為無奈地笑了一下,對康喜道“他看著隨和,其實除了他jiejie,跟誰都不親近,看誰都不順眼。也不曉得只見過一面的大娘怎么就那么好,巴巴兒到人家跟前進孝?!?/br> “哎,也難免。他總是親近軍娘的?!笨迪矅@一口氣,安慰道“羅家那個大娘你是沒瞧見,將近八尺的個頭。我問了,果然是戍軍退下來的,現(xiàn)在齊府養(yǎng)馬。不是說斑兒兩三歲的時候,他親娘就…” 康喜的話未說完,前屋里蹦蹦跳跳跑出來個小姑娘,扶著門軸喊田淮老,說“三娘的腰疼了,要起身,喊您去呢?!?/br> “哦,哦,我就來?!碧锘蠢洗饝?,匆匆忙忙別過康喜,回到屋里去了。幾個小娘已經(jīng)散了,尤升六不知何時回來的,單臂將成璋抱在懷里,另一手握著掃炕苕帚,給她重新鋪床,見了田淮老,便埋怨道“爹,您怎么出去跟康大姨說話,把三娘一個人放在家里。跟前都是小妮,出了事怎么搞?” “我一直在窗外頭瞧著呢?!碧锘蠢限q解,成璋也笑著點頭,摟著尤升六的頸子,說“我會喊會叫的,你擔心什么?” “我擔心什么?”尤升六在生氣,怕看了她就不氣了,所以不看。鋪好床就將成璋放下,搬了小板凳來,在榻前坐了,將她兩腿扶到自己膝頭按摩。“父親,聽說斑兒到哪個娘的家里去了?”成璋偏過頭看向田淮老,后者點頭,說“好像是高門大戶的幫工,姓羅的兩口子,使一個下人。這會兒正歸置東西,想來一會兒就要附近串門了?!?/br> “哦?!背设叭粲兴嫉攸c點頭,并沒有過多言語。尤升六給她捏腿,順著她纖細的腿骨推上去,托著成璋的腳掌為她活動腳踝?!暗?,斑兒這么大,總不能一輩子都留在家里,平白浪費在我身上。”成璋開口,說“也不要多有錢的,就配個健健康康的好人家,跟人做正頭妻夫。你指望他做小,我是不能同意的。” “這怎說的,我沒有那個指望。”田淮老臉上的神情不大自然,成璋點到為止,也不過多說明。屋內(nèi)靜了半晌,聽見有生人叫門,尤升六坐著不肯動,田淮老道一聲‘我去應’,便出了屋子。 半掩的柴扉外站著兩個人,為首一個二十三四的青年,看打扮是好人家的下人,手里提著紅綢禮盒子,身后一位紫綾深衣的年長相公,心思并不在這兒,仰著臉朝后張望。青年自稱是羅家的侍人,家主剛搬來,遣他給四鄰送喬遷禮。田淮老急忙笑著接了,又連聲道喜,侍人不受,他又望向那相公,拱手作揖說“想必這位就是羅家大爺了。賤身淮老,給大爺賀喜?!?/br> “當年騙我說我的兒死了,竟是這樣的人家抱來養(yǎng)了?!彼@會兒才回頭,目光聚焦在田淮老臉上,盯著打量半晌,眼中倏忽閃過刀鋒似的狠光,笑著慢悠悠道“你不記得我,我可把你想起來了?!?/br> “您是…”田淮老愣怔片刻,心底忽然浮現(xiàn)出一種可怖的猜想,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聲短促的驚呼噎在喉嚨里,他回身闔上柴扉的瞬間,邊巒已經(jīng)攥住他的衣領,臂膀環(huán)繞過他的脖頸,將他勒進懷里。身量差距太大,田淮老艱難地墊著腳,雙手在他手臂上亂抓,憋得滿臉通紅?!靶』?,小淮…噓…”邊巒在他耳邊低聲說“你今年還不到四九吧?怎么改了這么個老氣橫秋的名字。乍一看見,我都想不起來是你?!?/br> “大相公…不是的,你聽我說…”田淮老的指甲在他手臂上劃出好幾道血痕,邊巒根本不為所動,反將他勒得更緊,“你女兒叫成璋,抬了尤家的兒子做大房。她的娘死了有幾年了,如今是你們?nèi)齻€跟我的小鵠一起過日子?!睆那霸谶吋业臅r候,田淮老就很害怕大相公,他的脾氣極難琢磨,為人又有相當?shù)膼厚薄3齾s了邊將軍收做義女的家生同他親近,其他人無有一個不受他的打罵。 那時前線糧草吃緊,三皇女的兵在城里四處征繳富戶鄉(xiāng)紳,以搜捕細作為名,大肆斂財以補軍費。后有人趁亂行事,劫掠財物。邊將軍殉國以后,家中只一位懷抱襁褓的相公,這些人不由分說來抄家,殺人放火,將錢財布帛搶干凈。邊相公抱著小公子從府里殺出來,反搶了軍中幾匹戰(zhàn)馬,帶著家仆南下,狐皮大氅裹了小公子,他身上只有一件棉袍。 田淮老的家主成娘剛剛喪子,隨母家南下,比他們早走幾日,聽聞長女璋三姐半夜發(fā)熱,眼瞧著也不得活,田淮老心急如焚。他在后院做粗使的下人,翁公則跟在大相公身邊做長仆,行到半路,邊相公身形搖晃,從馬背上跌落,再也起不來身,這翁婿二人一時就動了邪念。 彼時邊相公背后兩處刀傷發(fā)得厲害,連著幾日沒什么吃喝,燒的渾身滾熱,伏在草堆上幾無了進氣。老翁公先是瞞他,挑著小公子困覺不精神的時候抱過去,說是病了。他自身的體溫高,怎么摸也摸不出來,兩人都騙他說是,他遂信了。后來老翁公見他氣息奄奄,已快不得活,就又說小公子沒有呼吸了。他怔怔聽罷,一聲也不吭,再跟他說什么,他也不應,只搖頭道‘都走吧’。在三圣廟里拖了幾日,邊相公昏昏沉沉,每日沒有清醒的時候,已開始說糊涂話了,翁公遂用大氅裹著小公子,撇開他南下去了。 田淮老的心里原本很猶疑,總是疑神疑鬼,惴惴不安??衫衔坦研」颖Ыo成娘,說興許是人家丟的,他就撿回來了。小公子那時兩歲多,已會說話,既不怕生,又很皮實,手里攥著一只木頭雕鑿的小馬,會跟人玩兒。他的體熱,成天和璋三姐膩在一起,像個小爐子,姐兒身上總是暖暖和和的,從此受涼的次數(shù)就很少。成娘問他母父在哪里,他說‘走了’,成娘再追問,他就坐在原地用小馬比劃,說‘娘騎馬,穿鐵衣服,往這邊。爹也騎馬,和我往那邊?!赡镏浪挠H娘是打仗去了,原本還想著到了南邊安頓下來,要給他找娘,就常常問他細節(jié),可小孩子的記憶能有多深?即便日復一日地問,終有一天也還是全忘了,問他的娘和爹呢?他除了說‘娘打仗’,那是成娘教他的,旁的也全忘記了。 有個小娃娃陪著,在跟前姨姨長、姨姨短地叫個不停,成娘顧不及傷心,一天天好轉(zhuǎn)起來,眼瞧著是一戶和滿的人家,田淮老心中便逐漸把邊相公最后的樣子給淡忘了。成娘的二兒子生下來不足月,小小的,叫貍奴,他們遂也管小公子叫貍奴。更多時候,田淮老都只照顧他的璋三姐兒,有時候也帶貍奴玩,貍奴問起自己母父,田淮老就說他娘打仗,無聲無息的,想是死了。他的爹不曉得是哪一個。 貍奴長到十五六歲的時候,成娘忽然病倒。她的病來得很急,一個晚上就很嚴重,次日天色灰藍時,便要咽氣了。她先是跟璋三姐說話,囑咐了不少。又把貍奴叫進去,說他現(xiàn)在長得好高,叫貍奴不合適,改叫斑兒吧。還說他的娘是個軍娘,騎馬,擐甲,往北邊去了,想來是有官職的。他爹抱著他,往南來,要他記住。田淮老和老翁公是最后進去的,成娘說她其實一直都曉得,斑兒是他們從人家身邊偷來的。斑兒長得那么好,被個油光水滑的皮毛大氅裹著,是人用心養(yǎng)大的,怎么會是人不要的小孩?可惜她的身體不好,不能把斑兒送回去。做這種事,是要遭報應的。 成娘說完沒多久,忽然出了一口氣,急促地喘了兩下,就把眼睛閉上了。老翁公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在家哭天搶地地四方叩頭,說要報應就報應他一個,為什么要報應他的女娘。那之后并沒有幾年,璋三娘的身體漸漸不好,還不如她母親從前的光景。田淮老說這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老翁公不信,一定說是報應,是那個煞星索命。他說邊家那個煞星是亂氣所生的變體,可夫亦可妻,在三圣娘娘廟里發(fā)宏愿,變成惡鬼。田淮老嘴上說不信,老翁公死了之后,他還是有點慌神。但他從來就沒有哪怕一瞬,想過這個人還能死而復生,追他到這里。 “真的要死了、父親要埋小公子時…真的、是我家的娘、救活他…”田淮老斷斷續(xù)續(xù)地解釋,眼也不眨地編造謊話。他并不敢說他和翁公偷走了小公子,免得被邊相公殺掉,邊相公從前為了引起老將軍的注意,一直都很有些癲,從來不計后果,老將軍故而才把他許給那個穩(wěn)重的家生女管教。 “我多少次夢到家里來來往往的人,夢到院里的長仆、小廝和乳母,你們每一個人的臉,我都不敢忘?!边厧n的聲音發(fā)顫,田淮老起初以為他在哭,可隨后他意識到那是激動,因為邊巒在他耳邊用很輕的聲音說“否則我要怎么報仇?” “爺。”竹煙走到切近,低聲道“娘過來了。” 頸上的力道乍一松懈,若非邊巒架著他,田淮老早已跌坐在地上,他捂著脖子咳嗽,一張臉通紅,邊巒笑著望他,伸出手指在他脖頸上輕輕劃過,示意他緘口。遙遙望見斑兒從大路的那一頭走過來,指著小院,道“那里是我家。我跟jiejie姐夫和姨夫住。” “家里還有什么人嗎?”北堂岑跟在他的身后,目光瞬也不瞬,望著他的側(cè)臉。從正面看并不像,側(cè)顏卻和邊巒的如出一轍。她在斑兒身上找他幼時的影子,其他位置大都長開、變樣了,只有顱形還與小時候一模一樣。 “姨姨幾年前去世了,后來姥爺也走了?!卑邇河行┌脝实卣f著,片刻又轉(zhuǎn)過身,滿臉自豪地瞧著北堂岑,一本正經(jīng)道“我的娘是軍娘,往北方打仗去了。” 似有一只手在捏她的臟器,北堂岑沉默著,黑白分明的雙眼閃爍。半晌,她笑著點頭,道“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