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握在手里的星
上官嵐從黏纏的夢中驚醒,一把推開靳寧楷往被子外鉆。 她的手機擺在床頭柜,聲筒發(fā)出的是那首為上官霆特設的鈴音。 靳寧楷隨后從被子里出來,湊過去想看屏幕時,她捂住了他的嘴,叫他別出聲。 這回他沒鬧她,安分待在一旁。 上官嵐深呼吸一口,調整好狀態(tài)后,按下接通鍵,對著那端喊聲爸爸。 昨晚出門前她特意給她爸打了電話,說的是去江檸家玩,沒說去同學聚會原本是避免上官霆多心,也沒想到會有跟靳寧楷開房這一出,現在這情況她只覺得慶幸,就算說到夜不歸宿的事上,她也能硬著頭皮往江檸那邊扯。 上官嵐打了一肚子草稿,結果上官霆只淡淡說了句:“下來吧,車在酒店門口?!?/br> 平靜無瀾的一句話,卻像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涼得她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 這時本應給個回應,不論是“嗯”還是“哦”,可嘴巴像被上了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半個音都發(fā)不出。 電話兩端陷入沉寂。 再次響起的,仍是父親冷靜到殘酷的聲音,“另外,告訴你的小同學,這是最后一次?!?/br> 這天后,上官嵐被送去了夏威夷,一邊度假一邊等著伯克利的通知書。 說是度假,其實沒有半分心情,她整日懨懨,干什么都提不起興趣,要么吃飯睡覺,要么躺在度假屋的椅子上放空。 在那些發(fā)呆出神的時間里,她時常想起與靳寧楷的那一晚,那一晚的纏綿像是給他們的關系打上了一個不是逗號也不是句號的怪異符號,接近于,一個省略號。 似乎他們的故事還未完待續(xù)。 或者說,是靳寧楷親手制造了這一片遐想。 那片遐想留存在她的手機相冊里,在影影綽綽的光影中,靳寧楷擁著她光裸的后背,濕啞的聲息覆著耳膜,一遍一遍地問她。 上官嵐,你愛不愛我? 她的眼眸被情欲打得水沁沁,靈魂散得七零八落,僅有心臟真實而清晰地跳動著,那里是唯一不被欲念掌控的地方,給予的回應是最純粹的,甚至是與大腦背道而馳的。 “愛你……” “我愛你……” 這樣的話從她嘴里數不清念出多少次,當時他們身體的距離為負,心跳融為一體,是世界上最親密的兩人。 靳寧楷輕吻她的眉心,在跌宕的夜里真摯地低誦。 “那你等我,等我去找你?!?/br> 這句話上官嵐琢磨了許久,“去找你”的意思大概不是從國內找到夏威夷,而是包含著一種更長遠的打算。 不似承諾,更似承諾。 上官嵐為之心動,卻也墜入迷惘。 她在害怕,害怕面對自己的內心,害怕抓在手里的東西在某一天從指縫溜走。 愛情,好比天邊的星星,當你仰望的時候,它璨若星河,你傾盡全力去靠近它,會覺得它越發(fā)耀目,而等你真正握在手心那一刻,才發(fā)現它的美好樣子不過是自己的臆想,它并非圣神不可沾染,也有污糟不堪的一面,這些污濁痕跡在你眼中無限放大,蒙蔽你的內心,令你忘記追逐它的初心。 然后你恍然大悟,覺得愛情這個東西挺沒意思。 對,它就是很沒意思,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更不是人生的精神食糧。 在愛情這個命題里,上官嵐是悲觀的。 因而她會覺得靳寧楷天真至極,世上哪有永恒的感情,他們于對方本就是一時激情的短擇對象,哪有什么愛不愛的。 或許某一天某一刻某一秒,那點被時間消磨成零星的喜歡,在打開窗戶的那一瞬,就輕飄飄地追著風去了,毫不留戀。 …… 叁月初,宴檀迎來第一場春雨。 不勝夏雨的磅礴,不似秋雨的蕭瑟,是和煦清揚的,打在身上都是溫柔地撫摸。 上官嵐站在陽臺,后腰倚靠著欄桿,任由雨點沾濕頭發(fā)與手中那張全英文的通知書。 心情有些特別,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又有種一切歸零的索然無味。 鈴音響起,視頻里的江檸拿著伯克利的通知書,笑著高喊:“上官,我們可以念同一所大學啦!” 望著江檸的笑臉,上官嵐也笑起來,枯燥乏味的心境總算多了一點喜悅。 而后江檸把通知書折成紙飛機,咻地從手中擲出,“走,組局,喝酒?!?/br> 那天后,江檸夜夜笙歌,唯一的包袱卸下了,她現在要盡情放飛,要在出國之前大玩特玩。 上官嵐沒她瘋,也沒她自由,江檸組了那么多天的局一場沒去成。 時間一晃到叁月底,上官嵐在家里清點行李,她不打算帶太多東西,衣服鞋子這些都能現買,不需要占用太多空間,多帶些必需品即可。 收拾梳妝臺時,她在抽屜里看到了靳寧楷送的項鏈,還有那根黑色手繩,兩樣打著他標簽的東西安靜地擺放在一起。 她垂著眸看了片刻,關上盒子,放回原來的位置。 江檸的電話比新聞聯播還準時,一到點就聯通她的手機,重復同一句話:出來玩啊姐妹。 江檸也是個果斷性子,往常得到否定的回復后她就利落地撂電話,而今天上官嵐還沒出聲,她加上一句:“最后一天了,再不玩沒機會了。叔叔那邊我去幫你說,你收拾好自個兒趕快來。” 咔,江檸掛了電話。 沒多久,她爸還真來了條信息,告訴她要出去讓司機送。 雖然有條“尾巴”跟著,但不妨礙她們玩得盡興。 江檸的公寓里塞了好多人,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微醺,電音震得整個空間都在晃,冰塊在杯里碰撞,金片在漫天飛舞,屋子里到處都是酒,也沒人管誰開的,拎起來就往嘴里倒。 江檸嗨得徹底,站在大理石桌上,拿著鈔票機到處撒錢,這姑娘大方,撒的真錢,這一波歡呼直接將氣氛推至高潮,虛浮的快樂密集得快要掀翻屋頂。 極速發(fā)酵的酒精讓這里變得渾渾噩噩,上官嵐倒在虞昕冉的肩上,臉頰脖子燙得異常,大腦昏沉得不像自己的。 虞昕冉撫著她的臉,在問她什么,她沒去細聽,問她要手機。 “要手機做什么?”虞昕冉這么問著,把手機拿出來解了鎖,放到她手心。 屏幕光打在上官嵐的下巴,睫毛遲緩地扇動著,名字一個個在眼前劃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像是循著一種感覺在找一樣東西。 虞昕冉的通訊錄翻到一半,上官嵐的手指停頓,懸在屏幕上方。 心臟絞動兩下,指腹觸下那個名字。 “喂……” “你明天會來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