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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期中考后，我考了意料之中的好成績。

    其實我并非特別聰明，也沒有特別認真，只是比起其他人，更能適應(yīng)「考試」這制度而已──我認為的考試重點，常常和老師所認為的不謀而合。這樣的天賦拿來幫助朋友相當(dāng)有用，曉莉在看到她最后一科的成績后，就攬著我又親又抱，說要是沒有我，她根本無法科科及格，「如如，我愛死你了！」她說。

    「以后也要像曉莉一樣請教你問題了。」李杰在拿到成績單后，笑著對我說。他的成績其實不差，除了英文稍弱外，其他都與我不相上下。

    「哈哈，不如就教你英文吧?！刮艺f。

    而社團營隊的準備工作便在考后如火如荼地展開。

    這學(xué)期的社團活動，因為李杰的提議，多增加了一次戶外營隊，就辦在十一月初，第一次期中考過后兩週。

    也就是今天。

    秋陽宜人，照得天空暖烘烘的，湛藍清朗。我們一伙人坐著捷運到了關(guān)渡站附近的大河森林公園，和兩位值班老師與小朋友們會合。公園里碧草如茵，大樹稀疏，游客三三兩兩，散步的散步，蹓狗的蹓狗。雖然公園的名字叫大河，然事實上，由于這公園距離淡水河還有一段距離，從這兒是看不到河水的。

    臉上帶著笑容的老師和孩子們，不一會兒就出現(xiàn)了。

    「大家早安！」連同我在內(nèi)的十幾名社員齊聲向他們道早安。

    「早安！」孩子們精神抖擻地回答。

    「天氣這么好，我們來跳幾支舞，活動一下筋骨吧！」我說。

    「好！」大家配合地說。

    我拿出喇叭，將手機接上，活潑的音樂隨之流瀉出來。大家跟著我與欣宜跳了幾首曲子后，兩名學(xué)妹便走到堆放雜物的大樹下，帶回幾張大字報，準備更換節(jié)目。而李杰則將吉他自袋中拿出，開始調(diào)音。

    「哇，是吉他耶?！剐》遗d奮叫道：「阿杰哥哥，快彈！」

    李杰向小芬微笑，伸手撥弄出流暢的音階，我看著他爽朗俊帥的面容，覺得曉莉如果在此，肯定又要瘋了。孩子們中響起一陣小小的驚嘆聲。

    「這只是音階而已啦。」李杰有點靦腆地說，他彈了幾個和絃，又道：「各位，我選了幾首很喜歡的曲子，不過都是老歌，大家一起學(xué)著唱唱看好嗎？都很好聽喔。我們先來唱這首張懸的《寶貝》吧，我和哥哥姊姊們先唱一遍，再帶著你們一句、一句地學(xué)，好嗎？」

    黃國威和欣宜一同將大字報打開，海報上用麥克筆寫出了歌詞。

    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讓你喜歡這世界

    嘩啦啦啦啦啦我的寶貝，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唉呀呀呀呀呀我的寶貝，要你知道你最美……

    李杰的嗓音乾凈清明，搭配著吉他伴奏，給人一種極為舒服的感覺。就像個鄰家大男孩在輕風(fēng)吹拂下，對著喜歡的女生演奏一樣。我望向他的側(cè)臉和指尖，恍若置身繽紛的花園中。

    彈完這首可愛的曲子，李杰對著前方凝神聆聽的小朋友說：「你們都是最棒的寶貝喔！」語畢，還意味深長地看了站在他身旁的我一眼，似是想尋求我的認同。我趕緊接口道：「對呀，你們都是最棒的寶貝喔?！?/br>
    后方的值班老師揩揩眼角，朝我溫暖一笑。

    之后，李杰又彈了數(shù)支歌曲，輕快的、活潑的、溫馨的、緩慢的……，一首接一首，唱得大家欲罷不能。

    「我不知道你們這么愛唱歌耶?！估罱芤幻鎿苤L，一面在某首歌結(jié)束后這么說。

    「再唱、再唱嘛！」凱凱大叫。

    「可是沒有準備其他的歌，也沒有海報了耶?！估罱軣o奈一笑，我們都沒料到孩子們的反應(yīng)會這么熱烈。

    凱凱身邊的小緯舉起手，說：「那你表演別的歌?！?/br>
    「好吧，」李杰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重新將吉他放在腿上，「那……來唱《那些年》好了，大家應(yīng)該都看過這部電影吧？」

    如雷的掌聲響起，所有社員都坐了下來，在公園的青青草地上。

    ……

    好想再回到那些年的時光，回到教室座位前后，故意討你溫柔的罵

    黑板上排列組合，你捨得解開嗎？誰與誰坐他又愛著她

    那些年錯過的大雨，那些年錯過的愛情

    好想擁抱你，擁抱錯過的勇氣

    曾經(jīng)想征服全世界，到最后回首才發(fā)現(xiàn)，這世界滴滴點點全部都是你……

    坐在孩子前方的我們隨著美妙的旋律左右搖晃身體，在我一側(cè)的欣宜陶醉地說：「好好聽喔?！?/br>
    「聽了都想談戀愛了?！挂幻咭粚W(xué)妹跟著說。

    另一名學(xué)妹以崇拜的口吻接道：「對啊，能和阿杰學(xué)長在同個社團，我此生已無憾。」我轉(zhuǎn)頭看看后方的兩位學(xué)妹，心想曉莉的情敵瞬間又多了些。

    那天晚上滿天星星，平行時空下的約定

    再一次相遇我會緊緊抱著你，緊緊抱著你──

    音樂在溫柔的歌聲中停下，我望向李杰，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我。呃，我趕緊轉(zhuǎn)向欣宜，有些不自在地說：「李杰還真厲害?！顾c點頭。

    李杰豎起吉他，開口道：「好啦，唱完了。你們該吃飯囉！」

    午餐是簡單的三明治和保久乳，小朋友排著隊，一一到紙箱前領(lǐng)取，取完后，就直接在草地上野餐，我們這些活動員亦同樣席地而坐。

    「你彈得比練習(xí)時候更好了?！刮乙Я艘豢谌髦?，對李杰說。

    「謝謝?！?/br>
    「你們兩個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熟了？」欣宜感到奇怪，指指我和李杰。

    「就……」我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淋雨、停電……，這些和那些，呃，我該從何說起。

    「就因為坐隔壁嘛?！估罱茌p松笑答，飲了一口保久乳。

    「兄弟啊，你可不簡單，坐林佳如旁邊的男生有多少啊，只有你，」黃國威攬起李杰的肩膀，「真的只有你讓她不一樣。你知道最近這陣子林佳如變得多和藹可親嗎？這都是你的功勞?！?/br>
    這個黃國威！這句話是我來說才對吧？「干、干他什么事？為什么是李杰的功勞？」

    「因為自從他轉(zhuǎn)學(xué)來了后，你就會對男生笑了啊?！裹S國威說。

    我求助似的看向欣宜，希望她為我講句話，怎知她居然……「真的耶！」噢！這個何欣宜！

    李杰溫溫吞吞正要回話，小緯卻突然跑了過來，對著我問：「阿杰哥哥是你的男朋友嗎？」

    我有些發(fā)窘，將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才不是呢，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彈吉他的時候他都會一直瞄你啊，」小緯說：「你也會看他?！?/br>
    「哪有！」

    「有喔、有喔，」凱凱不知何時也跑了過來，興奮地開口道：「我覺得你們很配！」

    「小朋友不懂別亂說?！刮颐麄兯绍浀念^發(fā)，要他們趕快回到朋友身邊。

    「其實……」小男孩才剛走，欣宜便跟著起鬨，她說：「我也覺得你們蠻配的?！?/br>
    「蛤？」我睜大了眼睛，不知如何解釋起，「可是我、我……」我又不喜歡他！

    「能被佳如看上的男孩，一定很幸運。」李杰眨眨眼。

    「那你得多加把勁了?！剐酪苏f。

    喂，你們！說的跟真的一樣！我的臉發(fā)著燙，想必一定很紅──討厭死了！我別過臉，往草地上打鬧的孩子們瞧去，他們快活地笑著鬧著，開心極了。曉莉開朗的臉驀的進到我的腦中，我自心底浮上一股奇異的罪惡感。

    ＊＊＊

    下午的話劇演出非常順利，我們先表演了一段小故事，接著將小朋友們分成五組，要他們利用50分鐘的時間，排演一齣短劇，他們需要的道具，哥哥姊姊們會盡全力配合製作。孩子們無遠弗屆的想像力，讓我們看了大呼過癮。有外星生物的登陸、海底世界的探險、聰明偵探的解謎……，精彩萬分。

    大家都表演完畢后，整個活動差不多也告一段落了。正當(dāng)值班老師一起幫著我們收拾用具時，小芬突然跑了過來，「老師，他們在打架?！顾赶虿莸啬嵌?，扭打在一塊的兩個男孩。

    「我去看一下。」一位老師說。

    「我也去。」李杰跟著說。

    出于好奇，我于是也跟了去。

    「你怎么可以這樣說我！」名為強強的男孩正揮拳向小緯而去。

    「本來就是?！剐【曊f，他以左手擋住拳頭，右手發(fā)動攻擊。

    「等一下！怎么打架了呢？」老師將他們兩個扯開，滿臉怒氣，「我不是說出來玩要乖嗎？這樣以后我就不帶你們出來了喔?！?/br>
    「可是他……」強強指著小緯，臉上寫滿委屈。

    「打架就是不對?！估蠋焽烂C地回答。

    「他說我沒有爸爸啦！」強強大叫，轉(zhuǎn)身就跑。

    喂，現(xiàn)在的小孩都流行一生氣就跑掉嗎？

    「公園這么大，等下找不到人怎么辦？我先去追他好了?！估罱苷f完，朝著強強狂奔而去。

    「你干嘛說人家沒有爸爸？」老師質(zhì)問小緯。

    「是他先笑我上次尿褲子的，而且我又沒說錯。」小緯怕被責(zé)罵，躲到我身后，想獲得一點保護。

    老師嘆了一口氣，將身子蹲下，輕輕拉出小緯，溫言軟語道：「小緯，你說錯了，強強也有爸爸喔?！?/br>
    「咦？」

    「其實，每個人都有爸爸mama喔，只是不一定知道他們在哪里?！?/br>
    「為什么？」小緯昂起臉。

    「因為有些爸爸mama不一定能照顧自己的孩子?！?/br>
    「他們一定是討厭小孩，才會把小孩丟掉?！?/br>
    「他們沒有照顧小孩，不代表他們不愛小孩。他們可能對自己沒有信心，覺得自己不能當(dāng)個好爸爸、好mama，也可能是老師所不知道的其他原因。但是，在看不到小孩的時候，他們說不定也很想念他們的小孩喔?！?/br>
    「好奇怪?！剐【曕狡鹱?，有些無法理解。可是，老師的那句「他們說不定也很想念他們的小孩喔」卻觸動了我。我想起兩年來我拒絕的電話、刪除的e-mail和撕掉的、未開封的來信，不知凡幾。

    「小緯，你喜歡爸爸mama嗎？」老師問。

    小緯點點頭。

    「看不到他們的時候，你會不會想念他們？」

    「有時候會，有時候不會?！?/br>
    「對啊，像小緯一樣，強強可能也很想念他爸爸，而且他比小緯辛苦，因為他看不到爸爸，也不知道爸爸在哪里?！?/br>
    小緯嘟起小嘴，垂下頭。

    「你說他沒有爸爸，他會很難過?！?/br>
    「就像他說我尿褲子，我很難過一樣嗎？」小緯說。

    老師點點頭，輕輕拍了拍小緯的后腦，說：「對啊，小緯好聰明喔。老師知道小緯被說尿褲子一定很委屈、很難過吧！」老師伸出雙手，將小緯抱進懷中，「來，老師抱一下。」。

    小緯倔強的臉蛋柔和下來，他濕了眼眶，而我已淚流滿面。

    李杰不一會兒便牽著強強回來了，我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努力擠出笑容，問道：「還好嗎？」

    「沒事了?！估罱苷f，他似乎瞧見了我的淚痕，一臉無聲的關(guān)心。

    我聳聳肩，低頭看到兩名孩子在老師的牽引之下言歸于好。小朋友就是這樣，上一秒還爭得你死我活，下一秒又好得相親相愛了。

    「那我們回家囉？」老師牽起兩個男孩的手，帶領(lǐng)他們回到隊伍當(dāng)中。

    夕陽馀暉灑向大地，照得草地閃閃發(fā)亮，我們和孩子們揮手道別，也準備踏上回家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