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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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入秋之際,下了場悽苦又寒涼的秋雨。 宮女駐足于寢室外,隔著八扇戲鯉屏風(fēng),繞著步子打轉(zhuǎn)好幾圈,欲言又止,撓了撓脖子最終是下定決心,咬著唇正要敲門時,屋中人卻率先搭話。 女人聲若空谷黃鸝,又似珠落玉盤,她問:“桂喜,可是謝丞相又來『諫言』?” 諫言二字特別重,桂喜甚至聽出幾分咬牙切齒。 “是...是是...娘娘,奴婢這就打發(fā)謝丞相回去?!惫鹣哺糁溜L(fēng)嚇出身冷汗,前些日子娘娘因皇上帶了一女子回宮要納其為貴妃,大發(fā)雷霆好幾日,莫說自小伺候她的桂喜,就連那天王老子也遭殃。 能聽出女人話中滿載怨氣:“哪有什么娘娘,以后只有皇后與貴妃,寧說什么娘娘東、娘娘西,叫得是誰,可不是一呼百應(yīng),喊聲娘娘,皇宮中要是個母的無一不應(yīng)聲,連馬場的母馬都來給你吁兩聲。” “是...皇后娘娘?!?/br> 桂喜還記得那日巴掌聲響徹云霄,那時她就跪在旁使勁地將腦門往地扣,就怕頭高了讓皇上發(fā)現(xiàn)自己看見天子失顏,遭受波及掉腦袋。 往后數(shù)日皇后娘娘找著機(jī)會就開始陰陽怪氣的諷刺男人,雖是諷刺,可明眼人都曉得嘴中說的是天子,桂喜不敢搭話,只能鸚鵡學(xué)舌應(yīng)著皇后讓她開心些,畢竟她先是薛燕歌的貼身婢女,才是皇后娘娘的大宮女,這話尋常百姓說出口是要掉腦袋。 桂喜想這話聽多大抵也要掉腦袋。 也不知今日得薛燕歌吃了什么藥,突然說道:“宣他進(jìn)來見本宮?!?/br> 桂喜勸皇后娘娘讓外男進(jìn)寢室于禮不合,薛燕歌卻是冷笑道:“哪有什么禮不禮的,要談禮,周天子時期禮壞樂崩,現(xiàn)今禮俗不過是東施效顰作戲罷了,古時圣人都維持不住那套臉面,更何談當(dāng)今天子...” 桂喜后頸涼颼颼,直起腰桿急忙打斷:“是,奴婢這就去傳謝丞相!” 謝衍被桂喜引入。 地舖白玉,鑿地為蓮,看那蓮花蕊也細(xì)膩可辨,每朵蓮花皆是工匠精心之作,縱是寒冬赤足踏上也覺得溫潤。 薛燕歌依著青玉枕軟若無骨半臥美人榻上,伸出潔白藕臂把玩案上墨玉棋子。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br> 謝衍自打進(jìn)門后謹(jǐn)遵禮儀目不斜視,直看那白玉砌成的玉地,就連進(jìn)寢室也未曾察覺。 棋子攪動聲似風(fēng)動竹簾作響,薛燕歌倒要看看這迂腐古板的老學(xué)究多久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棋子響了半天,謝衍也跪了半天。 她見謝衍朝服濕了半身,想來是方才又跪在門外想當(dāng)個盡忠職守的忠臣,那可不是,好忠心的一條狗。 薛燕歌心下冷笑,卻還是讓桂喜端碗甜到膩人的黑糖薑湯來。 “平身,賞你的?!?/br> “謝皇后娘娘?!敝x衍一拍衣襬站起身,接過薑湯,頭發(fā)一絲不茍豎起藏在鑲金邊的烏紗帽中,目似明鏡凜然,面如冠玉,嘴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早年間還看得幾分溫文儒雅,只可惜這人自打入朝后性子越發(fā)內(nèi)斂,現(xiàn)在只剩虛情假意的笑容及官腔。 幼時薛燕歌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喊阿衍哥哥,好不親切,現(xiàn)在只剩隻惱人的老狐貍。 “謝丞相,沒看見嗎?”薛燕歌作惡似指了身后六尺寬紫檀床,謝衍定了定神,才發(fā)現(xiàn)這是薛燕歌的寢室,果然謝衍眉頭一擰,垂著頭正想退出去,卻撇見薛燕歌衣衫不整,露出半邊酥乳,心神一亂抖出大碗薑湯。 薛燕歌卻像jian計得逞得小人笑幾聲,不等謝衍發(fā)作,她先拋了餌,拈顆墨子敲打棋桌:“謝丞相為社稷著想的心意日月可鑒,數(shù)連三月實在感動本宮,你與本宮手彈一局,若贏了,本宮賞你想要的東西如何?” 桂喜趕緊遞上木盤,謝衍放下瓷碗,取了盤上素帕凈手,曉得薛燕歌在挑釁,也不隨之起舞,再行禮:“微臣今日儀容有損,恐污娘娘眼,暫且告退,擇日再來?!?/br> “連這個也留不住謝丞相嗎?”薛燕歌亮出納妃懿旨,做出“請”的動作。 謝衍移至前梨花木凋刻而成的棋盤前,正坐危襟好一副圣人君子的樣貌。 噠一 墨子隨意落在棋盤最角落。 “謝大人,輪你了?!?/br> 謝衍這一子落得規(guī)規(guī)矩矩,不似薛燕歌亂無章法。 噠一 薛燕歌打量著謝衍,實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變成這副惹人厭的模樣,處處與自己做對。 “謝大人,本宮問你,讓她進(jìn)宮,是你的主意還是姓厲的主意?” 謝衍微微低頭,眉稍的水珠順著下顎流去,道是:“娘娘慎言,全是微臣的主意?!?/br> “沒狗東西的默許,你還能到我跟前亂竄?”薛燕歌嗤笑聲不以為然,氣呼呼將墨子壓在桌上,氣著氣著,秋眸蒙上層水霧。 薛燕歌如何不氣,她與那狗東西,成婚七年,相識五年,加加總總十二年,如今她二十有三,青春全浪費(fèi)在他身上,白搭一身年華,換得如此負(fù)心郎,當(dāng)初說什么也不該將人往家里領(lǐng),怨不得旁人,全怪她豬油蒙心,瞎了眼。 薛燕歌貴為將軍府嫡女,當(dāng)年阿爹連連打勝仗,受萬民簇?fù)?,風(fēng)頭之盛使當(dāng)朝皇帝忌憚,為此將最不受寵的庶子賜婚與薛燕歌打壓將軍府氣焰。 就這么的庶子隻身一人帶圣旨來,骨瘦嶙峋比那街城邊叫化子好不了多少,他半身跪地,樣貌雖狼狽卻不減傲人風(fēng)骨,他面向朱門高舉圣旨,高呼道:“鎮(zhèn)北大將軍薛毅接旨!” 聽見第一聲下僕匆匆開門,向來賜圣旨皆由皇帝派手下太監(jiān)來,那陣仗再加上天子之威,叫人不敢怠慢,現(xiàn)在看來人,下僕瞬時拿不定主意,趕緊扭頭回去稟報。 薛毅怒不可遏像隻暴躁公牛橫沖直撞,反復(fù)嚷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拿起架上寶刀要去斬門外人頭顱。 好在管家是個明事理的,趕忙抱緊將軍大腿勸道:“萬萬不能,將軍,萬萬不能,這要砍了,可是抗旨不從,更是謀害皇嗣,天子一怒,伏尸百萬,三思啊將軍,三思??!” 薛毅氣急敗壞那管什么三思,拖著管家往門外走,管家趕緊讓下僕喊夫人來,薛府少爺推門而入,管家松口氣急忙讓少爺勸將軍,少爺問發(fā)生什么事,將軍回是:“皇帝老兒鐵了心要將庶子指婚給燕娘,老子現(xiàn)在要去斬了那直娘賊的腦袋,來一個斬一個,來一雙砍一雙,看哪個不長眼的還敢覬覦燕娘,老子戎馬征戰(zhàn)四方,到頭來連個女兒都守不住,將軍頭銜還有什么狗屁鳥用,欺人太甚!” 然后管家慘淡看父子倆默契搭伙一左一右,有上陣殺敵之氣勢,大步邁向門外,管家雙目一黑,覺得那滿門抄斬離自己不遠(yuǎn)矣。 一踏出前廳。 精凋玉琢的人兒牽著削瘦少年郎站在前院,好奇問道:“阿爹、哥哥,可是又要打仗?” 三個大男人被薛燕歌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