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夫瞧過李婉婉(現(xiàn)改名淡玉),為她號過脈后,判定她是因傷及腦部導(dǎo)致的失憶和失語,失憶的部分大夫無能為力,而失語倒是有望恢復(fù)如初,這對傅淮宸來說好似看到了些希望。 只要她能開口說話,便是踏出拼湊記憶的第一步,如同蹣跚學(xué)步的嬰孩,需要經(jīng)由引導(dǎo)的方式進(jìn)行。 淡玉來到府上也有一段時日,不可否認(rèn)的是,自從有她的到來,為這昔日里冷冷清清的府邸增添了不少歡樂的氛圍,傅淮宸也因著多了個人同住,臉上有了不同以往的笑容。 「小的覺得……侯爺近來春風(fēng)滿面??!比以往來的更有朝氣,許是因為咱們府上來了淡玉姑娘的緣故?」名叫文寶的貼身小廝磨著墨的手停了下來,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你什么時候話變多了?接著磨墨吧?!垢祷村穼W⒃诩埳暇氈?,沒空抬頭搭理他,可才剛完成一字,他便停下了筆,「淡玉姑娘,她……人在何處?」 文寶這才想起方才他來書房的路上,路過了庭院,見她在涼亭里和叫玉兒的丫鬟正剪著紅紙,「小的方才見淡玉姑娘在涼亭剪紙,要不小的這就去請人過來?」 「嗯!快去!」傅淮宸擺了擺手此催促著。 知侯爺,莫若文寶。只要傅淮宸開口,從小跟隨他貼身伺候的文寶便知道主子想什么要什么,對此傅淮宸倒是挺讚賞。 不一會,文寶領(lǐng)著淡玉來到了書房,「侯爺,淡玉姑娘到。」 身著嬌嫩粉紫色衣裳的淡玉福了福身,姿態(tài)輕盈柔美,嬌嫩臉蛋上掛著盈盈笑意,文寶看得有些目不轉(zhuǎn)睛,傅淮宸捕捉到他的眼神,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順道清了清喉嚨。 那一掌拍在肩上,著實把文寶嚇了一跳,趕緊將目光收回,怯懦的看向傅淮宸,「唉??!侯、侯爺……小的都要被您嚇破膽了?!?/br> 淡玉在一旁掩嘴笑了起來,傅淮宸也跟著笑了,他看向她,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紅紙,便指了指她的手,問道:「淡玉姑娘,你手中的紅紙能否借我一看?」 她欣然點頭,將紅紙遞給了他。 那是一張張既精緻又巧奪天工的窗花,傅淮宸的眸子為之一亮,沒想到淡玉如此心靈手巧,就不知道她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驚喜等著被發(fā)掘? 「鏤金作勝傳荊俗,剪綠為人起晉風(fēng),這會又將迎來新年了,」傅淮宸興致勃勃的拉著淡玉坐下。 「你這窗花剪得甚好,我看這樣吧!你不如教教我吧!我還真沒剪過這玩意兒,不知淡玉先生可愿傳授這一手剪紙功夫予學(xué)生呢?」 淡玉含蓄一笑點點頭。 文寶一聽,趕緊去備了另外兩把剪子,嚷嚷著要跟著一起學(xué),于是叁人坐了下來,由淡玉指導(dǎo),著手開始了剪窗花的活。 傅淮宸本就天資聰穎,淡玉才示范過幾次,他便習(xí)得精髓,剪出了一張惟妙惟肖的福字窗花,反倒是文寶看了許多次,硬是剪不出個東西來,還把紙給剪爛了。 文寶氣餒的放下剪子,看著破碎的紅紙耍起小孩子脾氣來,「不剪了不剪了!太難了我。」說著還抱胸癟嘴。 淡玉見他這模樣,為哄他開心,默默的動手剪了一張他的小像。 半炷香的功夫,她拍了拍文寶的手臂,將小像遞給他,示意他收下。 文寶一見小像,頓時樂開了花,方才的陰鬱一掃而空,愛不釋手的拿著一看再看,百看不厭。 這下傅淮宸倒有些吃味了,他不禁喃喃自語道:「這怎么就唯獨文寶有呢……我咋沒有……」 這話說的聲不大,可文寶和淡玉都確確實實的聽見了,文寶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淡玉則是立刻看著傅淮宸的容貌給剪了一張栩栩如生的小像。 看著手里的小像,傅淮宸嘴角不自覺揚起,連旁人都感受得出他有多驚喜,「文寶,看看,淡玉姑娘把我的樣子剪得如此英俊~」 文寶不甘示弱的也開始展示自己的小像,「侯爺您看,小的也不賴啊!雖小的沒有侯爺相貌英俊,但倒也是相貌堂堂啊?!?/br> 這小子倒是對自己的長相挺自信,惹得傅淮宸哈哈大笑,道:「行,以你的資質(zhì)堪稱相貌堂堂無誤。」 ? 漫漫長日,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已捉拿住秦氏父子,并掌握了蕭墨的行蹤,憂的是雷風(fēng)寨和段驍戰(zhàn)派出的人,依舊打聽不著李婉婉的下落,彷彿她就此人間蒸發(fā)似的,音訊全無。 誰人能料想到她現(xiàn)下平安的身處永定侯府中呢? 漫長等待消息的日子里,段驍戰(zhàn)日日以酒澆愁,面對重逢遙遙無期,他只能將滿腹的相思寄託在一杯又一杯的黃湯中,他想她想得要瘋了,想過千萬遍重逢時要對她說的話,可他也害怕等來的是一具冰冷的尸身。 終日酗酒的緣故,使得性格變得頹廢暴躁,連雷征、周山和弟兄們的關(guān)心通通拒之門外,甚至不許任何人接近他,終日茶不思飯不想,原是健壯的身軀,rou眼可見的瘦了一大圈。 「婉婉……你到底在哪兒?嗝!到底在哪……你不能死……我還在等你回來……嗝!」 真真是養(yǎng)的了身子上的傷,治不了心房上的痛,這顆心沒了她在身邊,就永遠(yuǎn)缺了一半,僅剩半顆心的人要如何能好好活下去? 渾渾噩噩,失魂落魄,一日渡一日。 酒罈散落一地,滿屋子酒氣,今夜段驍戰(zhàn)又是醉生夢死的活在自己消極的世界里,周山實在不忍看他繼續(xù)自甘墮落下去,決定拉他一把,不顧其他人勸阻,硬是闖進(jìn)段驍戰(zhàn)所在的寢殿。 「寨主,拜託您振作起來!您不能再這么下去了!」周山眼明手快的奪走了段驍戰(zhàn)手中的酒罈。 「誰準(zhǔn)你進(jìn)來?把酒給我!把酒給我!啊啊啊——」段驍戰(zhàn)失控的一拳向他的臉揮了過去。 周山也不甘示弱的還手,他誓要將寨主徹底打醒! 兩人激烈的扭打在一塊,周遭的東西全數(shù)遭殃,摔得乒乓作響,門外的余憬和弟兄們怕生出什么事來,全都進(jìn)到屋內(nèi)勸架。 別看段驍戰(zhàn)喝得醉醺醺,卻依舊力大如牛,好幾個人架著他還嫌不夠力,大伙眼睜睜看他倆倒地后依然扭打在一塊,陸欣見情況緊急,立刻隻身前去將雷征給找來當(dāng)和事佬。 「雷寨主!不好了不好了,段寨主與我夫君兩人打起來了,拉也拉不開,看來得勞駕您前去勸合了!拜託雷寨主幫個忙!」陸欣快急死了,深怕周山會被段驍戰(zhàn)給揍得不成人形。 「這小老弟咋地又鬧事了!唉——」叁天兩頭的,雷征都快被整瘋了,但還是跟著陸欣快步前去關(guān)心他倆。 「夠了夠了!別打了,你把周山打死了,你夫人就能立刻回來嗎?」看著周山和段驍戰(zhàn)打得彼此鼻青臉腫,雷征聲如洪鐘的出聲制止,并立刻和幾個身強(qiáng)力壯的侍衛(wèi)將段驍戰(zhàn)從周山身上架開。 陸欣則心疼的看著被打到眼圈一片烏青嘴角滲血的周山,一邊咕噥著段驍戰(zhàn)下手實在太重太狠。 面對段驍戰(zhàn)的大吵大鬧,雷征不得已命人將人打暈,再扶至床榻讓他歇下。 回到自個屋里,陸欣拿著苾瑤剛送來的水煮蛋撥了殼,幫周山在臉上瘀青處輕輕地揉著,嘴上忍不住碎念,「寨主正是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的時候,你這人咋地,硬是要去活遭罪呢?」 「我這不就是為了寨主著想嗎?看他日日這般靠酒來麻痺自我,我就是看不下去,我想救他!」不知是傷太疼還是心太痛,周山紅了眼眶,「寨主與我打小便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shù)暮酶鐑簜?,這一路相互扶持著走來,他一向果敢,有勇無謀、堅強(qiáng)不畏懼任何事,如今因著一個女人成了這模樣,叫我怎么不痛心?」 「夫君,你此話有些偏頗了……你口中的女人,可是寨主心心念念的發(fā)妻!是寨主就算丟了命也要保全的人啊!」陸欣不免替李婉婉抱不平,「倘若今日出了事的人是我,你定也會如此,不是嗎?」 原本還想回些啥的周山,在聽完這些話后,連反駁的話都無從說出口了,他無奈的嘆氣。 是?。∷詡€都無法接受沒有陸欣的日子,怎么會克制不了情緒和日日活在痛苦里的寨主打了起來? 「我……找個時間和寨主道個歉就是?!怪苌狡届o地說。 不過這句道歉,硬是拖了好幾日,直到春節(jié)前夕,二人才打破沉默握手言和。 眼見春節(jié)將至,雷風(fēng)寨上下都開始忙著大掃除,云河寨的人們想當(dāng)然也捲起衣袖幫著一起干活。 除夕這日,周山和余憬預(yù)計下山置辦年貨和祭拜供品,看著段驍戰(zhàn)長期足不出戶一臉憔悴樣,便拉著他打理了一番,趁著年節(jié)氣氛帶他下山透透氣,轉(zhuǎn)換轉(zhuǎn)換心情。 「都說了我不想去,你倒好和余憬沆瀣一氣,硬是拖我上馬車?!苟悟攽?zhàn)沒好氣的瞪了眼周山。 「總不能讓我家段大寨主一直活在陰暗面吧,帶您出來讓太陽曬曬,散散您的陰鬱,人啊!無論如何崩潰,但切勿失了治癒的能力,這一趟下山來說不準(zhǔn)能打聽到夫人的消息?!怪苌揭f的重點,全都落在了最后一句話上。 也就只有提起李婉婉時,段驍戰(zhàn)的眼里才會出現(xiàn)一瞬即逝的光茫,「對……說不定因著新年路上來往的人多,能多少得到一些小道消息也不一定?!?/br> 春節(jié)逢官府封印期間,倒是用不著太遮遮掩掩,段驍戰(zhàn)下了馬車后,只戴了頂斗笠在街道上穿梭,他來到了間糕餅鋪,想買些糕點回去,在出鋪子時,竟意外和一位姑娘撞個正著。 「姑娘你沒事吧!」段驍戰(zhàn)趕緊攙扶住她,不過姑娘戴著帷帽見不著長相。 姑娘掀開了帷帽的絲網(wǎng),那剎那間震驚了他! 這容貌的主人正是李婉婉無誤! 他的眼神從震驚不已,到喜出望外熱淚盈眶,顫抖著伸手抓握住她的手腕,「婉婉,是你嗎?」 李婉婉失了憶,想當(dāng)然的把淡玉當(dāng)成了自己的名諱,對段驍戰(zhàn)以「婉婉」二字稱呼自己,感到相當(dāng)不解,露出疑惑的神情,隨后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搖了搖頭。 段驍戰(zhàn)懵了,他不明白眼前這個長得就是李婉婉容貌的人,為何待他如此陌生,他拽著她的那隻手不由自主的越發(fā)用力,弄疼她的同時也嚇壞了她。 傅淮宸結(jié)完帳從鋪子出來,見淡玉被陌生男子拽著,立刻上前解救,一脫離段驍戰(zhàn)的束縛,淡玉便驚慌的躲到了傅淮宸身后,小手緊緊拉著他的衣袖不放。 「段驍戰(zhàn)?你光天化日下如此調(diào)戲女子,成何體統(tǒng)?」傅淮宸沉聲道。 段驍戰(zhàn)見狀屬實心底潰不成軍,對眼前明明是自己生死與共的發(fā)妻,卻在此時當(dāng)他為陌生男子的行為,感到悲憤交加。 「堂堂一位侯爺,私藏他人妻子又是成何體統(tǒng)?」他不滿的反問。 「我傅淮宸做人處事一向堂堂正正,何來藏人妻子一說?再說圣上有意圍剿各方寨子,你此番與我狹路相逢,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傅淮宸!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段某也不怕你,你可知你身后的女子是我尋尋覓覓的妻子?今日我說什么也要帶她走?!?/br> 「閣下有何證據(jù)證明她是你的妻子?淡玉分明與你素不相識!」 正當(dāng)兩人吵的不可開交,即將拔刀相向之際,余憬與周山二人提著大包小包找了過來,見事態(tài)嚴(yán)重,周山趕緊將東西丟給余憬,出手制止兩人的斗爭。 周山擋在兩人之間,為防止他們再度打起來,他以背阻擋著段驍戰(zhàn),小聲問道:「這怎么回事了?怎么跟永定侯吵起來了?」 段驍戰(zhàn)指著傅淮宸身后的人,「你看,他身后的人分明就是婉婉!」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視線落在了他所說的女子身上,淡玉正好掀開了絲網(wǎng)露出了臉,周山驚訝得都結(jié)巴了,「那那那正、正是夫人啊!是夫人!」 「淡玉,別怕,你若當(dāng)真不認(rèn)識他們,我定不會讓他們把你給帶走的。」傅淮宸將淡玉護(hù)在身后,不讓段驍戰(zhàn)等人有機(jī)會靠近。 此舉著實令段驍戰(zhàn)火冒叁丈,「窩藏別人的妻子你到底是何意圖?」克制不住的怒火讓他緊握的拳頭上爆著青筋,他上前就想帶走傅淮宸身后的女人。 淡玉因害怕而頻頻閃躲,那雙美眸透出的眼神是對他何等的恐懼與陌生,陌生的令段驍戰(zhàn)心碎,「婉婉,你究竟怎么了?你不認(rèn)得我了嗎?」 她沒有回應(yīng),只是拉著傅淮宸的手臂著急的離開,一溜煙不見人影,彷彿驚慌失措的獵物見著洪水猛獸拼盡全力逃命似的,看在段驍戰(zhàn)眼里既無奈又心痛。 他還想追上前,卻被周山和余憬給攔下。 「你攔我做什么?我要把婉婉接回來!」他用力的想掙脫,他倆便更加施力的不讓他走。 「那應(yīng)該只是長得相像的女子罷了,人家姑娘名喚淡玉啊!您冷靜些!想想是否錯認(rèn)了!」余憬是看見了那姑娘的樣貌,可那姑娘看著就有些不一樣。 「不,我確信她就是婉婉沒錯,我和她好歹是夫妻,朝夕相處過,我怎么可能認(rèn)錯人?」段驍戰(zhàn)的情緒依舊相當(dāng)激動。 周山為了平息他的怒氣,只得安撫道:「您要是對她有所疑慮,屬下覺得咱不妨暗中調(diào)查,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夫人,您以為如何?」 「這事就交由你倆,務(wù)必儘速將夫人帶回來!」段驍戰(zhàn)屬實覺得頭疼欲裂,他不明白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再見卻已成陌路人。 他難受的心道:說好的白首到老呢?婉婉你怎狠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