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祐南關(guān)閉車禍新聞帖子，扯甩虛擬手環(huán)，強制回歸現(xiàn)實世界。活了十多年，他的生命中不乏遇上意外與挫折，他跟其他人一樣，曾經(jīng)為不同的事煩惱過；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見識比同齡少年更豐富，至少他曾經(jīng)捲入過不平凡的風浪之中。

    但現(xiàn)在這種完全的被動，徹底的無力感，無法思考的狀況，卻是人生頭一遭。

    他看了手環(huán)一眼，然后狠狠地將它扔到地上，銀環(huán)與地面磨擦出清亮的聲響。

    這時，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祈祐南立即抬頭，門后露出mama的臉，可mama平時是會先敲門，待他應(yīng)聲才進房的。

    她彎腰，緩緩將地上的網(wǎng)擬手環(huán)撿起，問：「小南剛才去了天際論壇嗎？」

    祈母走到兒子身旁，將手環(huán)放回桌角。

    看來母親剛才也去了天際論壇的那帖子里，只是躲到一邊偷聽吧。祈祐南暗嘆，并未隱暪：「我剛?cè)チ艘娔莻€冒牌貨?！?/br>
    「真的是冒牌貨嗎？」

    祈祐南的胸口馬上燃起一把聲音：「他是冒牌貨！」但見母親的雙眼透露出幾分惘然、幾分著急，迫他將這句話硬生生吞回去。

    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在車禍以后的半個月，他一坐車便會產(chǎn)生強烈的暈眩感，甚至看到駕駛速度快點兒的車輛都會被嚇倒，讓他無法上學；母親也受到很大打擊，天天到醫(yī)院陪著變成植物人的兒子祈洛希，回到家吃飯，猶如患上厭食癥般吃幾口便嘔吐，整個人消瘦了不少。

    「小希他……現(xiàn)在連吃塊麵包都辦不到……！」

    母親總是擦著眼淚，把筷子平放回桌上。明知哭泣只會將悲傷散播開去，她還是難以自制，因為她餐桌對面的椅子空空馀也。

    當時唯有父親穩(wěn)住了整個家庭，不斷激勵妻兒，但他的精神其實也不安定，工作表現(xiàn)變差，被公司派去做次一等的雜務(wù)。

    彷徨、絕望。這就是親哥哥留給他們最后的東西。

    歡樂、希望。這就是后來的新哥哥帶給他們的禮物。

    沒錯，新哥哥成了大家的心靈支柱。

    「媽，你冷靜點兒。」祈祐南將椅子讓給mama，自己則坐在床上，「我馬上就去申請個新帳號，改名作『祈洛?！唬偬子酶绲慕巧Ｐ?。你還能分辨出我是誰？」

    祈母將半張臉埋入掌心：「臉孔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怎么能輕易把小時候的事寫到信里？他還說出了爸爸的公司地址，對吧？他剛才跟你說過什么，全部告訴爸爸mama吧？」

    之前聊到一半，祈洛希便邀了南方進入「爸媽，為你們而設(shè)」的私密帖子，因此祈母偷看不到后面的情況──她不知道，那個祈洛希竟特地翻出十年前的新聞。

    那人打算將新聞作為題材寄出去，什么東西都會說，祈祐南就不忌諱了，直白道：「那人確實知道很多我們家的事?！?/br>
    「那么……」

    「不代表什么。我的親哥已經(jīng)不在人世，你見到所有自稱『祈洛希』的都是假的，包括那個已經(jīng)搬出去跟戀人同居的哥，他都不是我的親哥?！?/br>
    見母親還是搖擺不定的樣子，祈祐南身體前傾，沉聲警告：「別看到有人說出十年前的事就以為對方是哥，這對哥才是天大的侮辱。」

    這番話是靈丹妙藥，祈母聽后身子頹然軟下，閉合雙眼，終究是點了頭，認同了兒子的判斷。

    畢竟祈祐南百分之百是他的兒子，百分之百可以相信。

    「好吧。那小南，剛剛那個人說過什么？他寄信過來有什么目的？要錢？」

    「……不知道?！?/br>
    過了兩個多小時，父親跟朋友吃飯回家了。一家人聚首一堂，祈祐南便將天際論壇的事重復(fù)說一遍，一字不漏。他們商量過后，最終的結(jié)論是：先等一等，等那人再寄信過來，瞧他究竟還知道些什么，會寫些什么，下一步行動是什么。ai精靈？不需要！他們只會假裝郵件被過濾掉，什么都看不到，一隻字都不回覆。

    「我會試著托人查一查這個郵件地址。小南也幫忙人rou搜索一下論壇那個祈洛希帳號吧?！蛊砀杆斓叵铝硕ò?。

    靜觀其變。

    儘管爸媽在家里總是表現(xiàn)得像一對笨蛋夫妻，但那純粹是調(diào)情，是刻意耍笨。他們并不是真傻瓜，有些事情，不特別戳破罷了。

    那人會不會是真正的祈洛希？

    這個可能性很低，低得近乎零，但難以完全否定──畢竟祈父祈母并未親眼目睹兒子死亡的片段。

    祈祐南嘴唇囁嚅，終究沒有將自己的自私想法道出來。對他來講，他與親哥哥度過了人生的前7年，頭幾年嬰孩時代更全無印象；后來的10年，出現(xiàn)在他身邊的都是新哥哥。踏入青春期，遇到挫折與失敗……人生的真正起步點，全部是這位新哥哥陪伴與見證的。

    新哥哥更重要。舊哥哥可以拋棄。

    這就是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