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多事之秋
十月中旬,颯颯冷鋒橫過本港南部沿岸,雷暴和低壓在熱帶氣旋內(nèi)蟄伏,蒼穹風(fēng)眼周圍堆聚厚厚云層,從高空中心俯視這座比天氣還難測多變的城市。 翌日一早,蔣天生橫尸荷蘭街頭的消息便登上各大報刊頭條,各家也媒體競相播報,噩耗傳播速度之迅疾,令洪興眾人猝不及防。 白紙扇陳耀帶著人連夜趕赴赤道以北的阿姆斯特丹,雖在臨行前已經(jīng)囑咐過幾個堂主極力捂住這個令社團動蕩不安的消息,但誰知天還未破曉,僅僅幾個鐘頭而已,全港大小字頭都收到風(fēng)。 一時間,各種接踵而至的問題令洪興上上下下亂作一團,眾人如熱鍋上的螞蟻般急得跳腳…然而最關(guān)鍵的還有一點,殺人兇手疑似是與蔣天生同行的洪興堂主——陳浩南。 據(jù)說他在自己大佬身死后已經(jīng)無處可尋,社團現(xiàn)如今完全聯(lián)系不上他,整個如同石沉大海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比起法律制裁罪惡的嚴(yán)謹(jǐn)公正,洪門傳承百年的規(guī)矩絕不允許這種會遭天譴的行為發(fā)生,就算讓他在萬刀之下也尚不足惜。 如同毫無預(yù)兆的颶風(fēng)侵襲,這個曾叱咤本港的大社團此刻已是危急存亡之秋,就好像有無數(shù)只嗜血的眼在暗處虎視眈眈,摩拳擦掌等待將洪興分食。 早高峰地鐵上,就有乘客七嘴八舌聊起這則轟動全城的消息。 齊詩允搭地鐵前在報攤看到這則勁爆新聞時,難以置信的震蕩在瞬間襲擊腦膜,她在人群中站穩(wěn)后,也立刻騰出一小寸空間仔細閱覽手里的報紙。 頭條版面的照片只有馬賽克遮擋眼部,可以清楚看到蔣天生胸腹中槍倒在血泊中,還有另外兩個華裔男子也慘死在他身旁。 她幾個月前還在天后誕上見過的人,現(xiàn)在卻死在異國他鄉(xiāng),而這團風(fēng)暴并不是突然襲擊,像是已經(jīng)在背后醞釀了很久。 自蔣天生接手洪興以來,他明面上的生意覆蓋了方方面面,本人也曾被財經(jīng)媒體評為本港最具潛力的商業(yè)精英之一,而眼下洪興社群龍無首,波云詭譎的黑道一定還有更大動作。 至于「殺人兇手」陳浩南,她接觸過幾次,在她「叛變」前還算得上是個溫和的男人,即便當(dāng)時喬裝到報社架刀逼問她實情,她心里也有大半把握他不會下手。 現(xiàn)在所有矛頭都指向這位堂主,嫌疑越大反而越不像是他所為,不過是行衰運替真兇背鍋而已。 但對于蔣天生的確切死因,各家媒體莫衷一是,齊詩允聽著地鐵上眾說紛紜的論調(diào),聯(lián)想到昨日中午雷耀揚那通神秘來電,也在心底猜測到底會不會是東英所為。 可比起這件風(fēng)波背后的事實真相,看到強如洪興龍頭都落得如此下場,她心中的隱憂更是被無限放大。 雷耀揚的結(jié)局…會不會比這更糟? 女人神色凝重,折迭好報紙隨人潮快步出了地鐵站,盡管腦中想要盡力撇開紛擾投入工作,卻還是一直不受控地在思考這些問題。 半天下來,她與那男人都沒有聯(lián)系過,在下午例會時,齊詩允極少有的走神,施薇及時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結(jié)束會議沒多久,便敲開了她的辦公室房門。 “蔣生死得夠突然夠蹊蹺,聽說方婷咬定是銅鑼灣揸Fit人做的,我認(rèn)識的幾個媒體朋友都說昨晚有神秘人給他們遞消息,今早務(wù)必登報要全香港都知道。” “唉,不知接下來還會亂成什么樣?!?/br> 卷發(fā)女人抿了一口冰美式,雙腿交迭坐在沙發(fā)里,鋒利的七公分鞋跟輕敲著佛羅倫薩白的大理石地磚。 聞言,齊詩允先是愣了幾秒,臉上笑容很淡,也從辦公桌走到施薇身旁坐下: “香港這么多字頭,明爭暗斗爾虞我詐早就司空見慣,更何況洪興社風(fēng)光了這么多年,眼紅他們的肯定不止是一兩家…” “我猜都是想把水?dāng)嚋喓糜锌沙酥畽C罷了?!?/br> 話音暫滯幾秒,她垂眸,仿佛自言自語般娓娓而談: “生有時,死有時…” “或許他們?nèi)牒殚T燒黃紙那天就該想到,不是每個飲盡紅花酒的人都能活到九十九?!?/br> 一旁的施薇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慢慢放下手里的咖啡,眸光轉(zhuǎn)向身邊女人,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你這話,倒不像是在說蔣天生?!?/br> “Yoana,你別嫌我啰嗦,以我們兩個的關(guān)系我是真心替你著想。我也知道有時愛情來得沒道理,但看到你我總是想到舒雯…” 此刻,內(nèi)心的惶然無法很好掩飾,齊詩允有些詫異地看向她,沒想到林小姐也走了跟自己一樣的路? 平時雷耀揚不怎么說烏鴉的事,她也不好雞婆去對別人的感情生活刨根問底。只知道林小姐任性刁蠻,陳天雄性格粗野豪放,但自己實在難以想象這兩個硬碰硬的冤家在一起談情說愛的畫面: “林小姐和陳…” 卷發(fā)女人揮揮手打斷她的問題,臉上的表情應(yīng)該是慶幸,她害怕的事情終究是沒有發(fā)生: “放心,他們沒什么。她前不久已經(jīng)回美國了?!?/br> “不過你也別太悲觀,或許雷生最后真的能夠全身而退,不必總讓你這么擔(dān)驚受怕?!?/br> 說罷,輕輕的敲門聲忽然響起,女助理進來叫走施薇趕赴下一個行程,齊詩允也站起身與她告別,在門輕輕關(guān)上那一刻,紛亂思緒也隨著冗長的靜默慢慢沉淀。 眼看十月已過半,一九九六年也越來越臨近尾聲。 洪興龍頭驟然亡故的余震還在,各方勢力就已經(jīng)蠢蠢欲動,開始在背后盤算著如何為這個風(fēng)雨飄搖的大社團雪上加霜。 還未到中午,北角鲗魚涌香港殯儀館外已是人潮涌動,前來吊唁的幫派座駕似黑云壓境般把整條英皇道堵得水泄不通,交通署又不得不繼續(xù)增派警力疏導(dǎo)。 蔣府治喪,帛事花牌從基恩堂內(nèi)綿延到殯儀館大廳,整個葬禮規(guī)模極盡奢華恢弘,數(shù)位喃嘸師傅通宵達旦誦經(jīng)超度。 祭臺中央,一尊黑白遺像前長明燈火光熊熊,仿佛要為蒙冤的死者照亮轉(zhuǎn)世之路,靈堂頂端「沉冤待雪」四個大字異常顯眼,「人間未遂青云志,天上先成白玉樓」行書挽聯(lián)留于黑綢上,悲戚異常。 這一周內(nèi),地下世界風(fēng)聲鶴唳勢態(tài)劇變,蔣天生的遺體在兩日前由陳耀從荷蘭帶回香港,洪興社上下都忙得焦頭爛額,在國外有些人脈關(guān)系的韓賓全力尋找下落不明的陳浩南,而受驚過度神志恍惚的方婷,除了咬定兇手是陳浩南外,問什么都一言不發(fā)。 從出事一連好幾天下來,陳耀幾乎沒怎么合過眼,從昨晚守夜到現(xiàn)在,此刻五臟六腑都堆著火氣,li他在靈堂內(nèi)上為龍頭過叁炷香,又緊接著打電話聯(lián)系方婷。 自從投靠蔣天生,曾經(jīng)的艷星方婷近年在香江影壇大放異彩,現(xiàn)在金主驟然離世,她的演藝生涯自然遭受重創(chuàng),這女人已經(jīng)把自己關(guān)在家中好些天,除了警方的傳喚,對任何人都避而不見。 陳耀打著電話走出靈堂,余光撇見不遠處泊車位上紅藍警燈閃爍,為了謹(jǐn)防今日大概率會發(fā)生的社團沖突O記牛雄早早便帶隊過來,反黑組的車剛到,其中一個鬼佬警司正在拒絕媒體采訪。 自從蔣天生死訊傳來那晚,香港警方也立即與荷蘭警方協(xié)作調(diào)查,但整個圈套明顯是經(jīng)過縝密計劃,一直到今日為止都沒什么眉目。這次突然襲擊令洪興措手不及,男人一籌莫展,雖已經(jīng)知會遠在泰國的蔣天養(yǎng),但還未得到對方任何回應(yīng)。 忽然,殯儀館街邊出現(xiàn)幾輛锃亮的黑色本特利,幾個細佬率先下車,往四周仔細觀察確認(rèn)后才打開后座車門。 一副銀色拐杖先著地,只見駱丙潤半白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一身黑如濃墨的西服莊重肅穆。家強上前攙扶著他走下車,老人身子顫顫巍巍不說,還時不時用手帕捂住嘴咳嗽兩聲,一副病中殘軀命不久矣的模樣。 后車上,通身黑色裝束的雷耀揚和烏鴉也下了車,兩人神色自若跟上龍頭步伐,一路往蔣天生的靈堂方向走去。 打不通方婷電話本就心煩意亂的陳耀,此刻看到他認(rèn)為嫌疑最大的東英眾人前來,胸中火氣更甚。 但礙于各方勢力在場又是葬禮,他也只能強忍怒意帶人上前接下帛事花牌,又同作為長輩的駱駝問候起來: “駱生,怎么身體還未見好?” “咳、咳咳!咳……咳咳…” “…阿耀,真是失禮了,肺上的毛病…咳咳…一時間…也難好…” “駱生病成這樣還親自到場,真是有心了。” “我是看著阿生長大的,想不到現(xiàn)在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咳…咳咳…只要還能走…我都要來看他最后一眼……” 兩人交談間,資深演技派駱駝越說越動容,恨不得當(dāng)場就要老淚縱橫。 陳耀看在眼里,心里卻無比唾棄,但此刻面對這老謀深算的狐貍他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在荷蘭的槍擊案事發(fā)突然,東英撇得一干二凈,有足夠不在場證明。 事發(fā)之后沒多久,笑面虎聽聞蔣天生暴斃街頭,還主動跟當(dāng)?shù)鼐教峁┫嚓P(guān)線索配合調(diào)查,可洪興一班兄弟在阿姆斯特丹周旋了好幾日也沒什么結(jié)果,時不待人,最終他們也只能先將蔣生遺體運回本埠舉辦喪儀。 “咳咳…咳…雄仔,快把帛金拿給阿耀,我們也進去給蔣生上香?!?/br> 老人轉(zhuǎn)身囑咐烏鴉,男人雖是一臉不悅,但也聽聽話話把手里的奠儀交給陳耀。 對方接過時,目光明顯與他相碰了幾秒,似乎是想要在洞悉他眼底隱匿的真實情緒,而烏鴉迎上陳耀視線毫不畏懼,還莫名有股怒氣沸騰。 雷耀揚在一旁觀察火藥味十足的兩人,輕咳一聲打斷他們眼神交鋒,也跟著家強攙扶起駱駝進入靈堂內(nèi)。 今日他們來的目的并不是與洪興交惡,而是等待「殺人兇手」罪名徹底歸于陳浩南。 “請上前行禮!” “一鞠躬…” “再鞠躬————” 喪事司儀高喊,東英眾人神色嚴(yán)肅恭敬,隨著便彎下腰向靈堂中央的黑白遺像叁鞠躬。 偌大廳內(nèi),只有龍頭駱丙潤和兩虎知道蔣天生的真正死因,老人盯著蔣天生那張臉,不由得想起曾與東英明里暗里斗爭過的蔣震,想起他那副曾瞧不起東英的嘴臉。 雖然這個港島大社團已被他們重創(chuàng),但即便現(xiàn)在東英勢力已經(jīng)大夜彌天,卻也還不到能夠松懈的時候。 待禮畢轉(zhuǎn)身向外走,到大堂門口后又涌進來一批人,為首的矮胖男人也是黑口黑面,他掃視了一眼雷耀揚,又目光如炬地緊盯駱駝。 精瘦男人撐著拐杖率先上前寒暄,面孔蒼白得沒什么血色,格子手帕緊捂著嘴角,仿佛一口氣喘不上來就要當(dāng)場暈倒。 “嘩!駱老弟,聽說你病了好久?這么嚴(yán)重就叫小輩的來不就得?” 程泰也是沒想到,曾經(jīng)生龍活虎的駱駝也會有病怏怏的一天,連自己同他握手時的力度都不敢太重。 “咳咳…泰哥,咳、咳咳……” “阿生…咳咳……他走得突然,我痛心疾首啊…真是天妒英才…” 駱駝裝病功夫也是一流,叁言兩語就把自己偽裝成惋惜死者的長輩,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病入膏肓,能堅持來到這場合簡直精神可嘉值得欽佩。 一旁的雷耀揚和烏鴉對視一眼默默不語,但都在心里暗自佩服這老家伙,前幾天他不僅在曹四面前蒙混過關(guān),今日還能來蔣天生葬禮上貓哭耗子假慈悲,他不去當(dāng)演員真是業(yè)界一大損失。 兩位社團龍頭正聊著,只聽到殯儀館外一陣吵鬧喧嘩,蹲守已久的記者舉起相機不停按下快門圍追堵截,而人群中央那個靚麗女人在保鏢和經(jīng)紀(jì)人護送下入來,即便墨鏡遮擋住雙眼,還是能看出一臉哀痛。 “方小姐!” “方婷小姐!” “槍殺蔣生的人真的是陳浩南嗎?” “請問你接下來的幾部片還會不會繼續(xù)參演?” “方小姐……” 面對媒體窮追不舍的詰問,方婷神色凝重一言不發(fā),暗自讓自己深呼吸保持情緒鎮(zhèn)定。 在進入靈堂前,她留意到駱駝身旁那兩個猛虎般的男人,他們就如同盯著垂死掙扎的獵物,假使她走錯一步…都會命喪當(dāng)場。 奈何笑面虎跟她交換的諸多條件實在誘人,而她也在這趟生死之旅中,看出笑面虎對她除卻欲望之外的特殊情感,方婷雖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暫時對他妥協(xié)。 眼下,她只痛恨自己有太多致命把柄握在東英手里,痛恨自己也是這次計劃的幫兇之一…但比起這些,她打拼多年的星途不能就此白白斷送。 要生存還是毀滅? 此刻,她站在這個命運岔路口,必須盡快明確方向。 從擁擠人潮中好不容易進入靈堂,方婷在無數(shù)雙眼睛注視下,步伐極為沉重地走至死不瞑目的亡者遺像前。 女人慢慢摘下墨鏡,連鞠躬叁次,看了看「沉冤待雪」四個大字又走上前,顫顫巍巍將手里叁炷清香點燃插入黃銅香爐。 頭一晚哭紅了的眼還微腫,此刻又被煙燎得她雙眸酸澀,幾滴淚珠不由自主從她精心修飾過的面龐滾下來,落在黑色的絲質(zhì)裙面,又隨著布料慢慢滲透進皮膚里。 從進入魚龍混雜的演藝圈摸爬滾打開始,她早就習(xí)慣借助各種勢力作為自己揚名立萬的墊腳石,而自己如今的成就雖有大半靠蔣天生扶持,但除了兩人情人關(guān)系之外更多是利益互惠,她早就清楚明白,依靠這種地位的男人始終不會長久。 于她而言,這些都是轉(zhuǎn)瞬即逝的過場,只有挺過這場浩劫,屬于自己的一切才能重新開始。 因為方婷的到來引起大批媒體圍堵,陳耀派人驅(qū)趕一番好不容易才擠入靈堂,他也沒想到這好些天聯(lián)系不上的女人會在此刻突然到場。 想起在荷蘭時面對警方的盤問,她被血腥槍殺場面嚇到連句話都說不清楚,如今看來倒是鎮(zhèn)定自若,而那副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神色,令他頓感不安。 他還發(fā)現(xiàn),跟著方婷的經(jīng)紀(jì)人已不是之前那位,兩個隨行保鏢也是陌生臉孔。 正當(dāng)陳耀滿腹詫異想開口時,方婷回過頭看他的眼神卻變得無比堅定,說話語調(diào)也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 “耀哥,勞駕你通知一下大家到靈堂來?!?/br>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講。” 男人雖然疑惑她這樣說的原因,但以蔣天生生前對方婷的重視程度,他也不好太怠慢。 駱丙潤時不時的咳嗽聲回蕩在偌大空間中,他和程泰一起看著洪興的人逐漸往靈堂方向,佯裝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地探討起來,雷耀揚與烏鴉則站在另一旁,各自悶聲抽煙打發(fā)這無聊時間。 沒多久,基恩堂外的媒體記者都被驅(qū)趕得七七八八,一眾洪興元老、各個堂主隨即入內(nèi),大家都不約而同地保持緘默,靜候這個影視紅星會有什么驚世駭俗的言行。 待眾人陸續(xù)進入靈堂,方婷慢慢從蔣天生遺像前轉(zhuǎn)過身,又從黑色手提包內(nèi)拿出一個白色信封。 “方小姐,你有什么要對大家講?” “蔣生他是否有給你留話?” 見她鄭重其事,洪興其中一個叔伯開口發(fā)問,但眾人的目光就如同千萬根刺扎入她皮膚,難耐得窒息。 女人暗自調(diào)整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謊話說得如臺詞一般自然: “事發(fā)突然…很遺憾,蔣生他沒來得及跟我說一句話?!?/br> “現(xiàn)在我想告訴各位,當(dāng)時在荷蘭,在海城大酒樓外…蔣生確實是被陳浩南槍殺?!?/br> “叼!方婷!你別以為你是女人就能胡說八道!” “阿南一向最敬重蔣生!他怎么可能會殺了他?” 被這番話震撼到的山雞幾人奮起沖向前,又被大飛和太子帶人及時阻擋,但方婷卻絲毫不畏懼,憔悴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 “這里有幾樣證據(jù),如果大家不相信可以過目?!?/br> 說罷,白色信封由離她最近的陳耀接過打開翻看,全場當(dāng)即噤若寒蟬,對內(nèi)里的證據(jù)十分好奇。 男人垂眸,再叁確認(rèn)過后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內(nèi)里是幾張陳浩南與一個高大鬼佬在運河橋上微笑握手的照片,還有好幾份英文紙質(zhì)文件,簽名欄上的字跡…確實是陳浩南所寫。 “方小姐,你哪里得來的這些?” 陳耀疑惑不已,據(jù)他對陳浩南的了解,料他膽子再大也不敢私自做出這種事,更何況蔣天生在事發(fā)前晚與他通過電話,當(dāng)時就跟他說過Sdler的生意有問題,他們會盡快啟程返港。 面前女人細細觀察這位睿智的洪興白紙扇神情變化,又把腹稿許久的話娓娓道出: “耀哥,這是今早有人派送到我家來的匿名信,我不知道存留這些證據(jù)的是誰,或許是蔣生在天有靈可憐我吧…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說的話,這就是最好的證明?!?/br> “我已經(jīng)找律師確認(rèn)過,這份資料是陳浩南和荷蘭Sdler簽署的毒品交易的合同影印件,但這些毒品并不經(jīng)手洪興,出貨后的所有利益所得都歸陳浩南?!?/br> “照片上這個鬼佬,蔣生被殺那日我在酒樓見過,他是Sdler家族話事人的頭馬,但蔣生當(dāng)時就婉拒了與他們合作的邀請。” 方婷頓了頓,豆大淚珠適時從她眼眶涌出,聲音也慢慢變得哽咽: “但就在我們吃過午飯準(zhǔn)備去機場時……剛走出酒樓…陳浩南…他…他就突然在街上拔槍把蔣生和八指叔殺死…” “各位叔伯…我真的驚到天天做噩夢,但是事實真相…我還是要當(dāng)著蔣生的面跟大家說出來……” 話音落下,女人即刻掩面啜泣,全場頓時陷入一片嘩然。 早就從雷耀揚處收到風(fēng)的肥佬黎兩粒眼珠一轉(zhuǎn),作出義憤填膺模樣,立刻煽動所有不滿陳浩南的人開始聲討: “方小姐既然敢當(dāng)著蔣生面說出這些話,一定不會有假!” “早就聽講靚仔南賬目不對數(shù)!這下還想走粉自己斂財!我們洪興怎么能被這種蠹蟲禍害!” “找出陳浩南!殺了這個欺師滅祖的二五仔!” “我們一定要為蔣生報仇!” 一時間,靈堂內(nèi)吵嚷不止亂作一團,韓賓高聲喝止眾人才勉強控制住場面。陳耀眉頭緊鎖,將證據(jù)交給另一旁的幾個元老叔伯查看,這份證據(jù)來得實在是突然,但方婷的話說得滴水不漏,且又是他們能找到的僅有的目擊證人,現(xiàn)在就算他再想要為陳浩南平反也無濟于事。 須臾,礙于各方勢力尚在,手上證據(jù)也足夠份量,幾個叔伯同陳耀商議了一番,做出了對這件事的最終裁決: 洪興宣布即刻放出江湖追殺令,勢必要找到陳浩南為蔣天生祭旗。 這些日子,時間像是被拉得很長很長,經(jīng)歷了這鬧劇般的混亂場景,方婷已是有些神志恍惚,保持清醒離開殯儀館后坐上車,還未松一口氣,一通突然來電令她懸著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喂…?”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接起電話,還未聽聲,都能想象到對方那副向來沒有其他表情的jian詐笑臉。 “方小姐,剛才做得很好,我相信以你的演技足夠擔(dān)綱接下來幾部片的女主角?!?/br> “導(dǎo)演那邊已經(jīng)談妥,電影合同書我已經(jīng)轉(zhuǎn)交給你的經(jīng)紀(jì)人,兩年之內(nèi),絕對保證你的地位躋身本港頂尖……” 待她掛斷電話,車子啟動,緩緩離開已經(jīng)暢通無阻的英皇道。 方婷如釋重負般闔上眼放空大腦,緊繃許久的身軀也隨之癱軟在椅背,終于暫時獲得一刻好眠。 —————————————————— 淺淺悼念一下方婷飾演者黎淑賢小姐,今天剛好是她往生的第五個月,R.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