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狹路相逢
Lan Kwai Fong醒目路牌佇立在街邊,夜蒲勝地果然名不虛傳,落霞還未散盡,成條街已經(jīng)是人潮涌動。 比起附近中環(huán)的循規(guī)蹈矩效率至上,蘭桂坊的離經(jīng)叛道和恣意灑脫,撫慰了這座城市快節(jié)奏的疲憊。 每一盞霓虹都在叫囂,每一杯酒精都在引誘。 此處已不再是本港開埠時期讓鬼佬流連忘返的煙花之地「爛鬼坊」,現(xiàn)在已被林立商廈包圍的小小L型區(qū)域每日按時燈紅酒綠,街道酒吧,各色人種面孔交錯,音樂聲浪穿街過巷,紙醉金迷徹夜笙歌,仿佛可以持續(xù)一整個世紀(jì)。 入夜,就像是覓食時間,尋歡動物紛紛聚集老蘭,新開業(yè)的各種酒吧依舊是最熱門朝圣地。 郭城抵達目的地,穿過擁擠人潮進入酒吧,只見卡座內(nèi)的光頭佬Wyman滿面春風(fēng),身旁坐著一位新結(jié)識的鬼佬男友,樣貌生得風(fēng)流,是他一貫喜歡的款。 Wyman性格張揚搞怪,熱衷穿梭各類時髦場所,尤其喜愛湊這種熱鬧。 齊詩允坐在兩人對面,看見郭城到來如同看見救星,她實在是受不了光頭佬和男友Keenan卿卿我我,她不歧視同志,但是歧視不分場合膩膩歪歪的同志。 Wyman之前和兩人聊天時得知,郭城從英國回港后未曾接到像樣Case,而他的新男友同樣從事傳媒行業(yè),亦是香港外國記者會(FCC)會員,便想要借機舉薦懷才不遇的郭城,所以才約兩人來這間新開業(yè)的酒吧。 回歸在即,現(xiàn)在港島云集成千來自世界各地的傳媒人,大家都想要見證這百年難得一見的歷史時刻。 加上后巷的Club 64鄰近FCC,為數(shù)極多的傳媒人涌入,老蘭便成為一時無兩、聚集各國傳媒力量的場所。 而FCC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入會,入會會員除了記者、出版商、攝影師及學(xué)者之外,就是大律師、建筑師、醫(yī)生一類,且都是在各個領(lǐng)域有所建樹的人。 四人相談甚歡,閱人無數(shù)的Keenan也看出郭城是個不可小覷的潛力股,當(dāng)即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并介紹了兩個客戶給他,還盛情邀請幾人下周一起乘雙子星號郵輪暢游公海,并作為嘉賓觀看由他新編排的歌舞劇。 「…雖喜歡千雙眼向我掃射」 「如你愛我最心愛是哪些?」 「如果心底的我是狂又野」 「還愛我嗎?繼續(xù)愛多一些」 「我的心只等你再去探射」 「越是入夜 越是未覺野…」 酒吧勁歌熱曲震耳欲聾,強烈鼓點不斷炒熱氣氛,舞池里形形色色男女身軀緊貼,絢爛燈光猶如飄忽不定的魅影,迭加在每張意亂情迷的臉。 飲過幾巡,Wyman和Keenan喝得興奮,遇上幾個朋友又轉(zhuǎn)場隔壁酒吧。 四人卡座中只剩下齊詩允和郭城相對而坐,兩人安靜坐著抽了幾支煙,但她細心覺察出郭城到酒吧后就一直心事重重,似乎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難題。 “Aaron,你今天看起來不開心。” 齊詩允喝了幾杯雞尾酒面色被熏得微紅,她雙手撐在玻璃桌面上托著腮,看向郭城的眼神也逐漸變得迷離。 “今天接到一個Case,很棘手,所以…” 郭城欲言又止,他喝得不多,因為在她身邊他想要隨時保持清醒,也不想要讓齊詩允分擔(dān)自己的煩惱,也突然覺得,還有更重要的話想要對她說。 齊詩允看出他表情中的不尋常,好奇追問: “所以什么?” “Yoana,其實我想跟你說,你想不想和我…” 話正要說出口,郭城看到一個高大男人從齊詩允后方走來,他身后還跟著兩個保鏢模樣的壯漢。 只見領(lǐng)頭的男人一頭三七分黑色斜分碎發(fā),身著一襲濃墨色西裝,冷灰色襯衫領(lǐng)口微微敞開,貌似有刺青若隱若現(xiàn),他五官深邃鋒利,樣貌俊朗,氣場也不同尋常,但奇怪他眼神一直定格在自己身上,可郭城并不認(rèn)識這個人。 “齊記者,這么巧?” 男人似笑非笑,他站在齊詩允身旁,緊盯郭城的眼神也轉(zhuǎn)移到了微醺的女人身上。 這一刻,齊詩允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喝得有點多在發(fā)噩夢,要不怎么會在這嘈雜的環(huán)境里聽到雷耀揚的聲音?可她抬起頭,那男人確實就站在她坐的沙發(fā)旁,稍顯混沌的大腦瞬間開始敲響警鐘。 心中的不安和慌亂幾乎快要寫在臉上,齊詩允鎮(zhèn)定了幾秒,朝雷耀揚露出一個算不上笑容的尷尬表情。 誰知雷耀揚極為自然的坐到齊詩允身邊空出來的位置,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她條件反射的又往里挪動了幾寸,肢體動作上隱隱透露出的緊張和僵硬被桌對面的郭城盡收眼底。 “這位是…?”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齊詩允,同時氣憤這個來歷不明的男人坐到她旁邊,像是兩人很熟的樣子。 “你好,雷耀揚?!?/br> 男人說得從容不迫,就算是酒吧音樂震耳欲聾,但這三個字郭城卻聽得清清楚楚。 雷耀揚,東英五虎之一的雷耀揚? 是那個陷害大宇入獄的始作俑者? Yoana怎么會認(rèn)識這個危險的男人? 一連串的問題猶如晴天霹靂不斷轟震郭城的大腦,他眼中的難以置信都被雷耀揚敏銳捕捉到。 有些事就是這么巧,這間酒吧雷耀揚也有股份,剛剛應(yīng)酬完一圈,出了包廂就從二樓玻璃圍欄處看到了齊詩允的身影。 “不好意思,今天酒吧開業(yè)太擠,碰巧看到這里有空位又是熟人就來拼個座,兩位不介意吧?” “這位哥哥仔,未請教…?” “小姓郭,單名一個城字?!?/br> 雷耀揚今天本想要約見大宇的御用律師暗箱cao作,但對方說大宇換了一名叫郭城的律師來接手案子,想不到本尊就近在眼前,而且看起來和齊詩允關(guān)系匪淺。 “郭生?…真是生得好靚仔?!?/br> 雷耀揚意有所指,說出這句話時,特意轉(zhuǎn)頭看了看坐在他身旁魂不守舍的的女人又看回郭城,他臉上依舊掛著笑,心里卻已經(jīng)開始計劃怎么「懲罰」齊詩允。 話頭一轉(zhuǎn),雷耀揚又開始打量起對面男人: “我看郭生樣貌斯斯文文,好像受過高等教育的樣子,平時肯定是做朝九晚五正常工作的文職人員?!?/br> “估計不是做大律師,就是在社團做師爺一類的?!?/br> “不過嘛,師爺是不會背這種又厚又大的公事包,所以…” “郭生一定是個律師,我猜中了嗎?” 男人掏出西裝口袋里的More雪茄點燃,那股特別的煙味像是在告訴身旁的齊詩允,她的噩夢并沒有結(jié)束。 “呵呵,想不到這都被雷生猜中。” 郭城看出對方有備而來,他打量著對面的男人,憑借自己細致的觀察力,對方一定是東英耀揚絕對不會錯,那他自然也不需要嘴下留情。 “既然我做什么你都猜到了,不如也來讓我猜一下雷生的職業(yè),看我猜得準(zhǔn)不準(zhǔn)呢?” 雷耀揚笑著從唇邊呼出一口煙霧,示意對面的男人繼續(xù)。 “看你身后那兩個牛高馬大的男人,我就知道你有權(quán)有勢,不是老板就是老大?!?/br> “但是雷生身材高大威猛,再加上你心口的紋身…起初我還以為你是做搬運工作的,不過又沒理由穿這么矜貴的衣衫?!?/br> “還有,我看你手上那塊限量伯爵鉆表很難得,猜想你不是賣白粉就是搞走私的,不然肯定賺不到這么多錢買啦。” 郭城故意句句諷刺,對面的雷耀揚倒是鎮(zhèn)定自若,但齊詩允冷著臉一言不發(fā),就如同木偶般僵坐在雷耀揚身旁,他心里壓抑著一股火氣,男人的直覺告訴他,兩人的關(guān)系不僅是相識那么簡單。 他緊盯著對面還在吞云吐霧的男人,連同大宇那份怒火也一起發(fā)泄出來: “所以我覺得,你一定是大家俗稱的古惑仔?!?/br> “而我又喜歡稱呼你們這類人是——” “——仆——街!” 聽到這話齊詩允十分訝異,她抬眼望著向來彬彬有禮的郭城,他已經(jīng)是很明顯的在生氣,好像是早就知道雷耀揚的身份一樣。 這種尷尬局面她到底應(yīng)該怎么化解?兩個男人交談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她害怕郭城得罪了雷耀揚會吃虧,但她更害怕這個無恥的男人,會毫無顧忌說出他們之前做過的那些難以啟齒的事情… “不愧是律師,郭生真是好口才?!?/br> 雷耀揚并沒被郭城這番話激怒,反而輕聲笑起來,看來大宇那個冚家鏟已經(jīng)告訴他,自己的嫌疑最大。 只是看身旁女人驚異的樣子,她應(yīng)該還不知道。 這時齊詩允看向郭城又看向雷耀揚,覺得自己一分鐘都快要呆不下去。 “雷生,我們已經(jīng)喝完了,酒吧這么擠,我們讓出座位給你們?!?/br> 她背好包站起身從酒桌和卡座間狹窄的過道中走出,站到郭城身邊。 雷耀揚沉默片刻,凝視起桌對面兩人,看起來郎才女貌,還真是有種刺眼的般配。 “齊記者還真是慷慨?!?/br> “不過突然想起來,我的打火機好像忘在你家了?!?/br> “改天我會親自上門去拿,還請你…像上次一樣招待我?!?/br> 說完,男人臉上浮現(xiàn)出一股曖昧不明的笑意,加上這模棱兩可的話語,讓郭城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恨不得立刻抄起桌上的酒瓶往他頭上砸過去。 齊詩允則是冷笑一聲擋在郭城面前,倒是說得從容不迫: “雷生財大勢強,怎么還會在乎區(qū)區(qū)一個打火機?想要什么樣的打火機動動嘴不就送到你面前了?” 齊詩允盯著雷耀揚那副陰謀得逞的jian邪模樣心里氣憤不已,立即牽住了一旁郭城的手,但一股冰涼的觸感傳遞到她手心。 “Aaron,我們走吧。” 齊詩允牽著郭城繞開雷耀揚身后的Power和壞腦,穿過擁擠人潮匆匆離開酒吧。 雷耀揚目光定格在兩人消失的方向遲疑了幾秒,他也沒想到齊詩允會那么主動牽住那個男人,心中騰起一股無名火,但又忍住性子強壓下去。 三個男人坐在卡座中商議下一步計劃,看起來和酒吧里熱情四溢釋放本我的人們顯得格格不入。 “大佬,要不要做掉?” Power覺察出雷耀揚的不悅,坐到他對面開口。 “不用,現(xiàn)在大宇的案子還在調(diào)查,動他只會引起警方懷疑打草驚蛇?!?/br> “壞腦,明天幫我徹查一下他的底細?!?/br> “還有…” “算了。” 雷耀揚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他用力往煙缸里攆滅了手中雪茄,剛才言語間他也覺察出郭城的不簡單,只是沒想到齊詩允那股倔強勁又上來了,不過現(xiàn)在大宇的案子還尚未有定論,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節(jié)外生枝。 說到底,雷耀揚還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這個時候感情用事并不是明智之舉,就算是他對齊詩允有意,卻也比不上自己鏟除洪興統(tǒng)一黑道的計劃來得重要。 郭城和齊詩允坐在回深水埗的出租上,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從酒吧出來后兩人就一直默默無語,明明還是燥熱的夏日,但車內(nèi)空氣里的冰冷令人覺得難以呼吸。 一直快到基隆街,依舊是沉默的氣氛。 時間已經(jīng)接近凌晨一點,街道上的鋪面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打烊,方記也已經(jīng)關(guān)門。 一男一女面對面站在舊唐樓下,幾股熱風(fēng)掃過面龐,郭城還是忍不住終于開口: “Yoana,我們分手這么多年,我沒有資格質(zhì)問你和那個人是什么關(guān)系,但現(xiàn)在作為…朋友,我只想提醒你,最好不要跟他走得太近?!?/br> “其實剛才我一直想告訴你,今天我接到的Case,嫌疑人是我相識多年的大哥,他被人惡意構(gòu)陷是骨場殺手,雖然報刊和電視都登出來了,但下午我去拘留所見過他,真兇另有其人,這背后,應(yīng)該都是雷耀揚在一手cao控?!?/br> 齊詩允聽到這番話,瞳孔里閃過一絲驚詫。 洪興揸Fit人大宇是骨場殺手的消息,這兩天可以說是鋪天蓋地的席卷港島,而這期間雷耀揚的突然消失和出現(xiàn)…或許并不是巧合。 “案子這個星期內(nèi)就要開第一堂了,接下來我會很忙,Yoana,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br> 郭城看向面前的女人,他嘆了口氣,心中的郁結(jié)也不知道該如何疏解。 “…Aaron,對不起。” “我和他是偶然認(rèn)識的,我知道雷耀揚是什么樣的人,我也不想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事情卻沒有像我預(yù)料中那樣發(fā)展…” 齊詩允突然怨懟起自己,語調(diào)也有些顫抖。 她憎惡自己為什么不夠利落的斬斷和雷耀揚的關(guān)系,那樣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就像是突然在身體里寄生擴散的癌細胞,她一直積極治療,卻沒有辦法徹底根除,好像還在近一步惡化。 但郭城的出現(xiàn),更加堅定里她想要改變這種困頓局面的想法。 突然,一個溫暖的擁抱緊緊包圍著她,這陣擁抱里,有些淡淡的酒氣和煙草味,力度也是她再熟悉不過卻久違的感受,郭城砰砰跳動的心臟頻率傳遞到自己身體里,這一刻,就像是春天來臨,喚醒了沉睡的萬物,心中積郁已久的陰霾也開始漸漸消散。 “你不用跟我道歉啊…傻瓜?!?/br> 男人擁抱的力度又深了一些,他停頓了幾秒,終于低下頭,在她耳畔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Yoana,不管之前發(fā)生過什么,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再做我女朋友吧?!?/br> 淚水在這一刻不受控的涌出,分秒之間沾濕了男人的白色襯衫。 這句話,她實在等了太久。 齊詩允在他懷里低聲回應(yīng),伸出雙手用力回抱住郭城的身軀,只覺得空落無助的心,也在一點一點被他填滿。 送齊詩允安全回家后,郭城又馬不停蹄往律所趕,一直工作到天色破曉才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今天是周六,整層樓都沒有上班,唯獨郭城在補眠了幾小時后又立刻起身開始分析案件,他反復(fù)聽錄音,仔細從中尋找破綻。 只是他沒預(yù)料到會這么快就遇上大宇的「對頭」,雷耀揚既然能把事情做到這種地步,一定不是個可以輕視的敵人。加之齊詩允和他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他更迫切的想要查出真兇,送那個陰險狠毒的男人蹲苦窯吃牢飯,讓齊詩允徹底擺脫他。 下午時,齊詩允帶著飯菜來到郭城的律所。 這男人果然不出她所料,幾乎沒有吃過東西,一直靠煙和茶補充體力。 “你以為自己才二十歲???這么廢寢忘食不要命啦?” 齊詩允嘴里埋怨著郭城,手里卻將保溫飯盒打開,拿出精心準(zhǔn)備好的幾樣飯菜擺在辦公桌上。 男人喜笑顏開拿起碗筷,或許現(xiàn)在,就是他近幾年來最幸福的時刻。 臨行前,方佩蘭也奇怪女兒費心準(zhǔn)備這些東西做什么,齊詩允不語,但看她含羞帶笑的樣子她便知道,這丫頭一定是和郭城復(fù)合了。 因為Wyman前幾周來吃飯時,就悄悄告訴過她郭城回香港工作的消息,只是當(dāng)時兩人還有些心結(jié)未解,關(guān)系尚不明確。 當(dāng)初兩人分手時齊詩允傷心了許久,所以方佩蘭一直對郭城沒太大好感,只是礙于女兒喜歡所以不好說什么。 桌對面的郭城吃得津津有味,吃相是難得一見的狼吞虎咽。 齊詩允笑得俏皮,不斷往他碗中夾菜,失而復(fù)得的心情難以言喻,她輾轉(zhuǎn)難眠了一夜,但這次是因為發(fā)自內(nèi)心的欣喜。 —————————————————— 雷總表面:無所謂 雷總內(nèi)心:給我從珠峰上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