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迷惘時刻
“喂!先生?你干嘛要拖我的車?我還要趕去醫(yī)院很急的!” “小姐,車子發(fā)動機進水了,如果你能修好那你繼續(xù)修。” 雷耀揚不緊不慢的把引擎蓋扣好,又從西裝胸前口袋摸出絲帕擦了擦手,他眸光黯沉如夜,看向齊詩允那對水靈靈的眼,空氣里充斥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讓她變得有些慌張。 “我…我都說了你借我手機,我聯系我同事接我,不用這么麻煩…” “你不是說很著急要趕去醫(yī)院?聯系了你同事什么時候能來?” “…我聯系運輸署也可以,不會很慢。” “拿好你的東西,我送你一程?!?/br> 這男人還是不理她的話,齊詩允無奈,但她此刻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她把傘交到男人手中,打開副駕駛車門拿上了自己的背包,拔下鑰匙遞給他關好門,跟著雷耀揚上了他那輛貴出天際的跑車。 “先生,請問你要把我的車拖到哪?我家大排檔過去一條街就有間修車行,麻煩請人拖到那附近就行…” 齊詩允有些坐立不安的轉頭看向正開車的男人,上車后就一直在等他講電話,他剛剛掛斷,她才有機會開口。 “你要去哪個醫(yī)院?” 第三次了,這是他第三次不理會她的訴求了。 “對不起先生,我剛剛說我家大排檔…” “你家大排檔味道不錯,要去哪個醫(yī)院?” “………” 齊詩允只覺得快要被他自說自話的態(tài)度惹毛,但現在她坐在他的車上,他又是大排檔常客,她只得強壓著怒意,勉強從牙縫里擠出一個笑容:“東華醫(yī)院…” “喔,真巧,我也要去那附近。” 雷耀揚笑起來凝視了她幾秒,齊詩允有些吃驚地回望他,心想哪有這么巧。 林寶堅尼駛出隧道,又陷入了有些尷尬的氛圍,音響內播放著巴赫的《Ave Maria》,女歌者圣潔的嗓音此時卻稍顯違和,成串快速劃過車窗的雨水都變成嘀嗒作響的伴奏。 一路上,雷耀揚沒怎么說話,齊詩允心情復雜也默默不語,只是望著車窗外逐漸繁華的城市天際線闖入自己的視野。 快進入中環(huán)時,雨勢減弱,車子沿著彩虹道一路駛入七寶街的東華醫(yī)院,只見院外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車也只能暫時??吭诼愤?。 當齊詩允禮貌謝過正要準備下車時,雷耀揚遞給她一張名片。 “我是開車行的,你的車我已經安排人送回車行去修,我剛剛大致看了,不止是氣缸進水的問題,但最遲兩周左右能修好,到時是你自己來取還是我派人開回基隆街?” 男人臉上沒什么表情,說話的語氣也很低沉平靜,仿佛就是在跟她談一筆再正常不過的生意。 拖車的費用和維修費用加起來還不知道要多少錢,齊詩允接過名片在手里看了一眼,黑底燙金字的卡片上赫然寫著「耀揚高級汽車服務中心」。 就她那輛快要退休的破車,也值得進高級服務中心維修?突然有種被狠狠坑了一把的感覺,她沒有再細看,胡亂將名片塞進褲包里。 “…謝謝,修好了我自己去取吧,我會提前聯系的。” “好?!?/br> 雷耀揚禮貌抬手示意和她告別,又接起正響的手提電話說起來。 齊詩允心情極度郁悶的下了車,匆匆往醫(yī)院門口趕過去,在人群中尋找同行的身影。 醫(yī)院外都是些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幫派人士,齊詩允從人群中穿過時也感受到了那些審視她的目光,她快步走到媒體同行蹲守的區(qū)域,找到了正在與人交談的陳家樂。 “學姐,你怎么這么慢?!等了你快一個多鐘頭!” “你的車呢?難道車壞了?” 陳家樂一臉玩笑的看向齊詩允,沒想到最后一句直接惹惱了她。 “是啊,我真是多謝你這張開了光的烏鴉嘴!” “哇?!不是吧,真的壞了?。俊?/br> 齊詩允臭著臉伸出手用力彈了一下陳家樂的腦門,一想到這個月的薪水可能要因為昂貴的修車費泡湯,她簡直氣得想用頭撞一旁的電線桿。 幾分鐘后,她找到公共電話亭給母親打電話報了平安,看這樣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開始采訪,只覺得心情極度煩悶。 “現在程泰什么情況?” “不知道,我到的時候合桃的人全都堵在這里,一只蒼蠅進不去?!?/br> “誰開的槍?槍擊現場你去過了嗎?” “當然去了,但現場也被警方封鎖住,嫌犯開了槍就跑路了,據說還在抓捕,大家都只拍到幾張照片。” “到底在搞什么鬼…?” “唉…搞不懂,不知道今晚幾點才能收工…” 陳家樂嘆了口氣,蹲在路沿邊上呵欠連連,齊詩允則是在一旁焦灼的來回踱步。 據說這間醫(yī)院程泰也持有不少股份,他遭到槍擊后沒有就近去養(yǎng)和,反而來了這個以中醫(yī)療效著稱的地方想必也是這個緣故,只是不知道現在他情況如何,躁動不安的灼心感不斷加劇堆迭堵在胸口,令她喘不過氣。 齊詩允走后沒多久,雷耀揚把車停在路邊,進入擁擠人群中,又跟著幾個細佬進了醫(yī)院。 離開基隆街后他也接到電話,程泰在中環(huán)附近商廈遭到槍擊,被送來了東華醫(yī)院救治。 程泰和父親雷義素來交情不錯,平時對雷耀揚也頗為照顧,他憑借過人本事在猛人扎堆的港島面面俱圓,整個灣仔都是由他在背后話事,駱克道還一度被命名為「程泰道」。 早年間程泰替總華探長呂樂在港島收租,六十年代末,呂樂見大勢已去急流勇退,在廉政公署成立前帶著家眷逃到加拿大,在香港的生意也幾經輾轉,都交給了程泰打理。 當初他離家踏入黑道,程泰也在背后保駕護航幫忙不少,只是雷耀揚最終沒有選擇跟他加入和合圖,而是從和義堂過檔東英。 “叼他老母了!現在都還沒抓到個仆街!?這群皇家警察,個個都是酒囊飯袋!吃屎去吧?。。 ?/br> “難怪我昨天眼皮直跳,幸好今天提前穿了避彈衣,不然你們這幫傻仔今晚就要把我連夜送上山敲鑼打鼓了!” 才到病房外的走廊,雷耀揚就聽到程泰正在中氣十足的放聲責罵。 老家伙沒事?這到底是在玩哪一出? 領頭的細佬輕輕敲了三下門,幾秒鐘后病房門打開,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走進房間的雷耀揚。 “嘩!揚仔!是誰把你這大忙人都Call來了!?” 程泰坐在病床上,見雷耀揚進來又變得笑逐言開,收起了剛才那副吹胡子瞪眼的兇惡嘴臉。 “泰叔,沒事吧?” 雷耀揚神色關切的走到病床邊仔細查看傷情,雖說程泰穿了避彈衣,但子彈的射程較近,還是把他胸前打得淤青紫紅一片。 “唉,一點小傷啦?!?/br> 程泰雖然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但到底也是年逾六旬的老人,難免有些吃不消。 “開槍的人長什么樣,看清了嗎?” “個仆街,戴個帽子加口罩放完槍就跑!吶,就這幾個豬標,眼睛打飛機!那么大個人都看不見?。。 ?/br> 站在病床對面的三個壯漢保鏢一臉菜色,男人說罷cao起手邊空煙盒用力擲出去,正中其中一人眉心。 三人從進醫(yī)院后就被程泰指著鼻子罵了不下五遍,幾人一直都低著頭不敢搭腔,生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傻佬泰個脾性火爆陰晴不定,經常讓人捉摸不透,前一秒或許還和你談笑風生,下一秒就有可能翻臉劈友。 這潮州佬當年本是逃難來港靠小攤販糊口,后來不堪本地幫派欺辱奮起反抗,通身充滿一股「傻勁」,年輕時就是差館???,進進出出如同回家。 加入和合圖后,程泰街頭拼殺常常以命相博,手持雙刀斬出一條血路,從中環(huán)殺到灣仔令人聞風喪膽,各方猛人無人能與之匹敵,讓他憑借驚人戰(zhàn)力傲視群雄。 傻不過是這老鬼表面功夫,看似癡癡顛顛沒個正經,實則內里精明狡猾,能夠黑白通吃左右逢源。 早年間,程泰得到雷義賞識在背后提拔他,后又與總華探長呂樂關系密切幫其打理在港產業(yè)。奪得灣仔地頭沒多久,程泰很快上任和合圖龍頭之位,風頭一時無兩,駱克道整條街曾經還以他名字命名。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程泰略顯疲憊,擺擺手示意,只留下雷耀揚在病房內單獨說話。 “韓賓那小子前幾天找過我,說胞弟恐龍死在駱克道,他懷疑是其他社團干的?!?/br> “不過你處理得很干凈,我當時隨便搪塞了他幾句,這小子也不敢再說什么?!?/br> 雷耀揚輕淺一笑,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多謝泰叔,以后屯門肯定不能只是洪興一家話事?!?/br> 程泰滿意頷首,兩人暗中合作過多次,每次都有賺頭,只是沒想到雷耀揚突然對屯門下手,還是讓他有些難以預料。 “揚仔,聽說你最近生意做好大,連在內地都搞能得風生水起,不錯不錯?!?/br> “那邊就是一點車行和賭檔生意而已,勉強能照得住?!?/br> “呵呵,別謙虛了,我都知道你做事向來穩(wěn)妥,上次你那批四號我們賣的不錯。” “那就好,下個月我這里還有種新型郵票要出貨,泰叔有興趣的話,也可以試試看。” “——哈哈哈好哇!駱丙潤那老鬼有你在東英簡直是如虎添翼,你小子要是過來我這,以后和合圖龍頭順理成章就是你的,何必繞那么遠?” “嘯坤那個衰仔真的是不如你!生他啊,還不如生塊叉燒出來!老豆中槍了都不知道來看一眼!剛剛聽說我沒事,又繼續(xù)上船回馬交賭錢!叼他老母喇!” 雷耀揚聽到這話只是笑笑不語,龍頭位置他不是沒想過,但經驗告訴他,唾手可得的東西,總是要付出更大代價。 更何況程泰是個縱橫江湖多年的老鬼,即使嘴上這么說,他哪有那么好心會將整個和合圖交到他手上?看似和雷義的深厚交情也不過是利益驅使,他兒子程嘯坤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若是今后他們阻礙東英統(tǒng)一香港黑道的計劃,雷耀揚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泰叔,開槍傷你的人會不會是呂樂派來的?” “需不需要我?guī)兔???/br> 他故意轉移話頭,程泰面色也難看起來。 “不用,十有八九就是那個仆街找的殺手,我兢兢業(yè)業(yè)幫他打理香港生意,他倒好,三天兩頭懷疑我和阿有吃他的錢,他忘了當初大中國麻雀和新瀛閣是怎么起死回生的嗎?” “叼他老母,租金一加再加,這么多年要不是我?guī)退扒榜R后,他全家老小能在加拿大過的那么滋潤?” 程泰知道呂樂疑心病重,雖然兩人相識已久,最后卻還是因錢生隙,什么拜把兄弟,都是他媽的狗屁。 “好了,懶得說他?!?/br> “揚仔,你得空還是回家看看你爹地,最近這兩年他身體不太好,我們都老了,九七之前我也想要收山移民,香港以后,終歸還是你們年輕一代的?!?/br> 他拍了拍雷耀揚的手臂,說得極其嚴肅。 “等到他下葬那天,我會到場的?!?/br> 雷耀揚沉默了幾秒冷冷開口,眼中閃過一絲刺骨寒意,卻終歸將他內心的怒意強壓下去。 “唉…父子終歸是父子,其實他很關心你的?!?/br> “是嗎?那麻煩泰叔轉告他,省省吧?!?/br> 話音剛落,雷耀揚便站起身同程泰告別,高大背影消失在病房門口,頭也不回。 程泰坐在病床上無奈搖頭,這小子還是和從前一樣,只要一提到雷義,一提到家里的事就會立刻變臉。 街邊路燈下,雨后的柏油馬路上反射著星星點點的光,齊詩允和陳家樂并排蹲在一起,盯著依舊沒什么變化的醫(yī)院大門發(fā)愣,兩人早就習慣這樣的工作節(jié)奏,能捱是基本職業(yè)素養(yǎng)。 突然,圍住大門的人群讓出通道,從當中氣定神閑的走出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只是他的臉色卻是生人勿近般的陰沉。 蹲守已久的媒體們看到后,私下里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有人蠢蠢欲動準備走上前,有人正準備舉起相機拍照,但卻被幾個眼尖的大漢立即喝止住。 齊詩允看到那個身影心下一驚,居然又是剛才那個男人? 他怎么會從醫(yī)院大搖大擺的走出來?而且那幫人對他還是畢恭畢敬的模樣,她認識程泰兒子的模樣,不是他。 太不對勁了,她慌忙從褲包里掏出那張她還沒有仔細看過的車行名片。 「雷耀揚」 東英社五虎之一的奔雷虎———雷耀揚? 齊詩允思緒翻涌,再三確認后,瞳孔里寫滿了震驚。 看剛才那陣仗,她排除了同名同姓的可能。之前聽聞他一直在大陸做生意很少回香港,平時為人極其低調,照片和相關資料都少得可憐。剛剛在車上他說他也要來這附近…合桃和東英私交這么好嗎?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 “喂喂!學姐!你看是他…!是那個…!” 陳家樂也是一眼就認出來,壓低音量,激動的語無倫次,他戳了戳齊詩允的手臂,推著她往前走。 “看到了,我又不瞎?!?/br> “嘩…他和程泰什么關系啊?最近他有去你家大排檔吃飯嗎?我們能不能搞個獨家專訪?!” “……阿樂,我拜托你清醒一點,你既不是O記又不是DATS,他知道也不會告訴你OK?你看現在這架勢,能問出來就有鬼了?!?/br> 齊詩允邊走邊將名片裝回包內,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堵在胸口,很沉很悶。 正說著,林寶堅尼的聲浪響起后迅速消失在七寶街,駐守在外的人也漸漸多起來,把醫(yī)院外圍了個水泄不通,另一邊,警方也加派警員來到現場,以防出現沖突。 好像從駱克道恐龍墜亡那晚開始,最近的新聞真相都變得格外撲朔迷離,警方的回答也都是模棱兩可,即便是他們這些記者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被人精心編織了一張細密的巨網,正在靜靜等待獵物自己走入陷阱之中。 —————————————————— DATS:反黑組 這本車速緩慢,先走點主要劇情,rou章一定不會少的大家放心!我會下猛料!猛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