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那落迦
鴨脷洲利南道,距離石澳大約二十一公里。 如墨般的海水在森森夜幕下浮動,不遠處,一座廢水廠處理剪影蕭索,幾輛大型土方機械就位,周遭看似寂靜無人,卻早已是暗伏殺機。 去年初,這快地皮透過政府招標(biāo),由灣仔皇帝接手,計劃在今年改建大型物流碼頭。 但他無法預(yù)料,在短短兩天之內(nèi),一切都天翻地覆。 寬大廠房中,銹跡斑斑的大小管道有序盤錯,早已淘汰的cao作臺上積滿塵埃。而此刻在二樓圍桿處,幾個黑衣男人神情嚴(yán)肅,雕像般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幾個鐘前,高文彪依照計劃,帶上師爺與細眼發(fā)去到硬殼秘密議事的地點。 公家賬目虧空,假數(shù)薄多不勝數(shù),程泰私下也貪污不少社團財產(chǎn)……種種違背幫規(guī)鐵律的行跡過于罄竹難書,當(dāng)場惹怒一眾曾與傻佬泰出生入死的兄弟。 說來也諷刺,在絕對利益面前,誰還會在意龍頭生死?到頭來,不過是勝者王敗者寇,且如山鐵證擺在叔伯面前,眾人也不得不順勢屈從現(xiàn)實。 而高文彪此番踩住大佬尸身上位,名聲也并不好聽。 只是當(dāng)下,一群老弱病殘窮途末路,除了跟隨這位白紙扇之外,別無選擇。 污濁空氣里充斥濃重的鐵離子氧化味道,地磚上血污被被高壓水槍反復(fù)清洗,連同角落處一個支離破碎的黑色眼罩都在劫難逃。 雷耀揚眉頭微蹙,實在嫌惡這廠房中陳年霉味與血腥交融的氣味。 眼看掙爆尸身被處理完畢,下一個要面臨地獄之門的,無疑是這位頭馬誓死都要效忠的灣仔皇帝。 “那兩個女人你怎么處置?” 黑發(fā)男人面無表情開口問詢,在想目前除卻程嘯坤之外,還有沒有漏掉與程泰相關(guān)的遺害。 “一個老癲婆,一個陀B,捆住一起埋到九尺深地底,已經(jīng)是我能給她們的最好歸宿。” 高文彪同樣是神色冷淡,把叁條人命說得輕描淡寫。 實則是,他早就受夠李美蓮使喚馬仔一樣對他呼來喝去,也受夠二太成日跟他電話里撒潑埋冤,說自己如何委屈,程泰又如何如何對她不管不顧…… 在自己看來,女人聽話懂事知進退才是美德。啰里八嗦無理取鬧的,通通都是Trouble。 可偏偏傻佬泰還招惹到兩個,真是陰公。 似乎是才回過味來雷耀揚疑問里的真正意圖,男人倏爾一笑,開始表忠心: “雷生,你放心。我這張嘴好嚴(yán)的,出爾反爾不是我作風(fēng)。” “你只管處理掉阿坤那個衰仔,其他事情自有我去辦。呂樂買兇殺人這么久都沒得手,我總要讓他成功一次。” 或許是想到自己距離龍頭寶座僅一步之遙,男人嘴角倏地上揚起來。 昨夜,高文彪按計劃向外界放出風(fēng)聲,遠在加拿大的「五億探長」果然抓住這大好時機,當(dāng)即提出要與他合作,令他的話事人位置又多一重保障。 而一旁的雷耀揚把他這一瞬貪嗔癡都看穿,在心底嘲笑這位也將不久于世的和合圖新任話事人。 忽然,背后倉庫中傳來陣陣鐵鏈摩擦聲和鬼嚎般的嗚咽聲,幾人都不約而同轉(zhuǎn)過臉看過去。 即便嘴被嚴(yán)嚴(yán)實實堵上,大家也猜到是暴脾氣的灣仔皇帝在同他們爆粗口。 抑或是,剛才掙爆的慘叫太駭人,讓鮮血滿手的傻佬泰也會恐懼死亡。 雷耀揚垂眸看腕表上時間,并不想睬高文彪同他滔滔不絕描述的宏偉計劃。想起線人說程嘯坤今日在差館保持沉默的反常表現(xiàn),他還是覺得那撲街有些不大穩(wěn)妥。 “還有半個鐘,我同他告別兩句?!?/br> 說罷,他轉(zhuǎn)身徑直走向倉庫。 幾人隨即明白他獨自前去意圖,站在原地互相對視一眼,又默契將目光轉(zhuǎn)移至樓下。 當(dāng)門推開那瞬,負責(zé)看守的Power即刻心領(lǐng)神會讓出空間。 只見矮胖男人被反綁在地板上,鼻梁額頭都被粗略包扎過,陣陣?yán)浜篃岷菇蝗诮裰廖墼泐I(lǐng)口,一副幾萬門生前所未見的衰相。 前日,跌打醫(yī)生只是按高文彪吩咐為他取出彈頭止血,很多皮外傷都沒有仔細處理。加上最近天氣漸熱,大小傷口開始化膿發(fā)炎,簡直叫他生不如死。 雷耀揚不疾不徐蹲下,伸手扯掉對方嘴里的堵塞物,又從煙盒里抽出一支More點燃,放在傻佬泰烏青的唇邊。 “我知你抽不慣雪茄,但我今天太忙沒來得及準(zhǔn)備?!?/br> “你將就一下?!?/br> 言畢,傻佬泰用牙狠咬煙嘴又吐掉,渾濁雙眼盯住這頭惡虎,憎意變得越來越濃烈。 曾經(jīng)的叔侄,現(xiàn)今的仇敵。 多諷刺的場景。 “呵…雷耀揚……” “你以為聯(lián)合那個死蠢就能把和合圖搞定?天真…太天真……” “…只要我一死,你們的麻煩會多到數(shù)不清?!?/br> 飽受折磨的矮胖男人聲線已經(jīng)接近嘶啞,但嘴上仍不肯對這兩個后生低頭。 從在家宅里被擒住這幾十個鐘內(nèi),傻佬泰一直被嚴(yán)守囚禁,隔絕了外界一切消息。但他不信社團那些老家伙會因他身死就聽命于高文彪。 他心中猜想,定是這兩個衰仔策反不成,所以才用這種下作手段快速奪權(quán)。 于他而言,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與可能性…只有大概還困在差館里的程嘯坤。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不同于那日聽到他道出秘密的震驚,此時的雷耀揚完全不答他的話,態(tài)度淡定得出奇。 被他盯到后怕,矮胖男人忿忿不平,終于試探性開口: “怎么?雷義是不是不肯告訴你實話?” “…真搞不懂,世上女人那么多,他非要鐘意宋曼寧,而你偏偏鐘意齊詩允……你那位衰鬼老豆…真是要被你活活氣死喇!” “不過嘛,這是他的報應(yīng)…都是報應(yīng)啊……” “還有,撲街仔,你的報應(yīng)也不遠了…雷耀揚,我敢賭你遲早都要為那個衰女送命!” “……哈哈哈哈?。。 ?/br> 他篤定,雷義絕不會承認(rèn)當(dāng)年的事,但雷宋曼寧卻不是個省油的燈。 但假設(shè)她對雷耀揚說出真相,而這小子仍決意為了齊詩允滅他的口……那只能證明雷家還真是一代更比一代蠢。 所以,現(xiàn)在這男人前來的目的,或許只有同樣知道背后真相的程嘯坤。 待半截細長雪茄在地面逐漸熄滅,雷耀揚終于對他有所回應(yīng): “臨終遺言你不用交代?!?/br> “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他聽不到了?!?/br> 言畢,空氣驟然凝固。只見矮胖男人瞳孔閃動起難以置信的震驚,他死盯住對方,騰騰殺意不停在血液中奔騰翻滾。 雷耀揚語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卻能夠激起程泰心中壓抑許久的怒火。霎時間,他拼命掙扎著,朝對方低吼起來: “你講什么大話!不可能!阿坤在差館!你怎么可能動得了他?!” “雷耀揚!你個冚家鏟!做事太絕!你一定不得好死!?。 ?/br> “那晚我就應(yīng)該殺了你老豆!再把你大哥剁碎了丟去填海!??!” “還有你老母!也是個不知好歹的賤人!你們?nèi)叶际琴v人!冚家富貴!你們?nèi)叶荚撍?!我變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傻佬泰罵到胸腔都快要爆炸,喉嚨里像被砂紙反復(fù)摩擦一般又辣又痛。 又想起昨夜,高文彪將李美蓮與二房的貼身飾物擺在自己眼前,他便深知兩個女人就算不淪落風(fēng)塵夜也已經(jīng)遭害。 那種無可奈何的絕望還未散盡,現(xiàn)在又得知程嘯坤死訊…滿腔滿腹都是說不出的苦痛。 這頭惡虎竟不顧半點情分,居然聯(lián)合高文彪那個撲街…要將他全家都趕盡殺絕…… 慌亂與無措的無力感漸漸侵蝕矮胖男人最后一道心理防線,但很快,他又在這團憤恨的怒火中,生出一絲絲微不可見的僥幸心理。 喘息片刻,矮胖男人勸說自己慢慢定住心神,不斷回想對方話語里他未察覺的破綻…… 或許…雷耀揚只是在詐他? 又或許…坤仔知自己出事,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對措施? 經(jīng)過一輪激烈思想交戰(zhàn),傻佬泰決定相信自己的預(yù)感,陪這陰險狠辣的男人演到底: “雷耀揚,冒險來這一趟…你不就是怕我告訴過阿坤?” “你們雷家那堆破事我隱瞞這么多年,但是你看我最后……得到什么樣的下場?就算告訴阿坤,對我又有什么好處?” “我可以對天發(fā)誓,坤仔他什么都不知?!?/br> “就算你不信因果、不信神佛也沒關(guān)系…但出來行古惑,你犯了太多大忌,而你做下的這些罪孽…終有一天…都會反噬到你身邊人?!?/br> “揚仔,我最后一次教精你?!?/br> “等你活到我這個年紀(jì)…你就會明白,什么叫做人留一線……否則,今日的我,就會是明日的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矮胖男人這番至情至性的臨終遺言可謂是發(fā)自肺腑。但雷耀揚知他狡詐,自然是半信半疑。 眼看腕表上指針分針都快要指向數(shù)字十一,男人慢慢走至距離傻佬泰半米位置,嚴(yán)肅神情令對方捉摸不透: “說教的話,還是多留一點講給程嘯坤?!?/br> “時間快到了,泰叔你安心上路。” 那對琥珀色瞳仁冰冷到令人膽寒,程泰憤恨不已,但想要再張口爆粗,卻又被雷耀揚用力塞住嘴,只剩下一陣吵耳的粗喘。 須臾,咿呀作響的鐵門被拉開,高大身影逐漸消失在矮胖男人模糊的視線中,又緊緊閉合掉他最后一絲生的希望。 廠房中央,巨型廢水處理池早已干涸,一道道交錯的水泥裂縫清晰可見。 此刻,昔日叱咤紅港的灣仔皇帝階下囚一樣跪在中央,四周圍滿神色木然的「儈子手」,個個都手持鋒利長刀,寒光四溢,煞氣十足。 遮蔽雙眼的黑色布條令其恐懼感更甚,可惜那張時常飆粗口的嘴現(xiàn)在發(fā)不出聲,連求饒機會都喪失。 掙爆凄厲的哀嚎還在腦中回蕩,骨與rou被分割的聲音從未令他如此害怕。無力對抗的絕望天塌地陷般籠罩下來,冷汗一遍又一遍浸透矮胖男人衣背,他完全猜不到自己究竟會以何種方式死去。 現(xiàn)下,他只能在心中不斷詛咒今夜在場的每一個撲街,但他更希望,在陰曹地府里,不會見到親生仔共他團聚。 廠房二樓暗處,雷耀揚與壞腦、Power像是位于特等席看戲一般。幾人冷漠觀望,靜待殺紅了眼的高文彪如何將這場血腥派對推向高潮。 “大佬,這癡線會不會玩得太過火?直接干脆利落做掉不就好? IRS的人就快到港,如果追究起來……” “…還有線人剛才來電說,差佬也開始暗中托人尋找程泰的下落。” 壞腦低聲在奔雷虎身旁分析利弊,Power聽后也露出同樣的擔(dān)憂神色。 而雷耀揚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在意高文彪最近囂張出位行徑。 也不知這男人到底自我壓抑了多久,最近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一樣,完全不似之前做傻佬泰貼身馬仔那般謹(jǐn)慎小心。 “IRS的最終目的不過是討要稅款,只要有錢,萬事好講?!?/br> “傻佬泰的爛賬自會有冤大頭替他抹平,怎么都輪不到我們管。剛才他教我說:做人要留一線?!?/br> “活學(xué)活用,我替他留了?!?/br> 說罷,他鋒利眼神意有所指望向樓下整理儀容的高文彪,唇角隨即浮現(xiàn)出一切盡在掌握的弧度。 其實應(yīng)對計策早已在他腦海羅織成型,因為在警署停機坪與許一達成共識那天,除掉傻佬泰就是他提出的重要交換條件之一。 所以,差佬尋人也算是也配合演這一出戲。即便真的追查也無濟于事,查到底也只會是一宗黑吃黑的因果報應(yīng)。 只不過區(qū)別在于,自己借刀殺人,手不沾血。 而高文彪剩余的利用價值,不會超過一年。 “我應(yīng)承過他的事自然不會反口,但是硬殼龍頭哪有那么好做?” “腦袋埋屎才要去接傻佬泰那堆爛攤子?!?/br> 說話間,一支More銜在嘴邊點燃,雷耀揚忽然在火光暗下去那剎感嘆道: “螳螂捕蟬,黃鵲在后———” “他自以為他是黃鵲,其實不然。他不過同我一樣,都是只困在籠中纏斗的螳螂而已,不論誰贏都是輸?!?/br> 交談戛然而止,兩大近身自然懂他話語中的「黃鵲」所謂何人。 彼此相視一眼,都對雷耀揚另辟蹊徑的出路倍感憂心。 而在幾人沉默時,廠房內(nèi)氣氛又緊張起來。 廢水處理池左側(cè),那個長發(fā)瘦骨仙還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連頭也不敢抬起。 須臾,聽見一陣皮鞋聲向自己逼進,他嚇到恨不得當(dāng)場尿遁。 高文彪伸手從后拍了拍他肩,居高臨下的蔑視眼神里透著股陰狠: “阿發(fā),從前就知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就算被大佬丟進羈留中心那么多年,揩粉上癮都能把時政新聞倒背如流……” “今天當(dāng)著那么多叔伯元老的面,你也沒讓我失望?!?/br> “現(xiàn)在,我再給你一個表現(xiàn)的機會?!?/br> 本以為強制戒毒成功已是人生萬幸,本以為替高文彪作證這輩子就可重見天日。但細眼發(fā)怎么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竟是個比程泰還要窮兇極惡的夜叉。 適才,他親眼目睹牛高馬大的掙爆被幾個刀手大卸八塊。 現(xiàn)在,又輪到曾經(jīng)讓他染毒又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傻佬泰。 心底恨意反復(fù)交織纏繞,又漸漸被這血腥場面沖散,男人臉色變得煞白,口中上下兩排爛牙不受控地打顫。 因為他強烈預(yù)感到,下一個要變作刀下亡魂的…就是他自己。 怔忪間,高文彪俯下身來,再度在他耳邊循循善誘: “說起來我們這位龍頭最守傳統(tǒng),當(dāng)初開香堂、燒黃紙、斬雞頭、飲花紅酒……哪一樣我們沒經(jīng)歷過?” “洪門叁十六誓…阿發(fā),你一定記得。” “只可惜好多我都忘記,大佬也忘記…所以還要勞駕你開尊口,幫我同他好好回憶一下。” 說完,對方將手掌緊扣在細眼發(fā)嶙峋的削瘦肩骨,狠狠捏住: “開始吧?!?/br> 久違的痛感迅速傳遞到神經(jīng),身后男人一直把他捏到呲牙發(fā)抖。 細眼發(fā)咽了咽口水,隨即按高文彪要求,戰(zhàn)戰(zhàn)兢兢張嘴: “…第、第一誓、自入洪門之后…爾父母即是我父母…爾兄弟姊妹…即是我兄弟姊妹……” “…爾妻即是我嫂…爾子侄即是我子侄。如不遵此例…不念此情,即為背誓…五雷、五雷誅滅……” 聽到這男人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不如他意,高文彪極不耐煩輕嘖道: “阿發(fā),你未食飽飯?我今晚招待你的是叁頭鮑?。?!” “叼你老母,給我大聲點!” 細眼發(fā)頓覺兩眼一黑,在想那餐飯是不是他的送行飯?可現(xiàn)在被逼無奈,他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 “……凡我洪門兄弟,不得做線捉拿洪門兄弟…” “…倘有舊仇宿恨,必要傳齊眾兄弟…判其是非曲直…當(dāng)眾決斷,不得記恨在心。倘…倘有不知者,捉錯兄弟,須要放他途走……如有不遵此例者,五雷誅滅……” 大腦漸漸麻木,雙唇機械般地張開又閉合,細眼發(fā)不記得自己說了幾多個“五雷誅滅”,講了幾多次“死在萬刀之下”……一直到第二十二誓結(jié)束時,身后男人才慢慢抬手示意。 見狀,四周手持長刀的細佬慢慢走上前,將程泰團團圍住。 “…第二十叁誓,不得捏造是非?!?/br> “有增言滅語離間兄弟者,死在萬刀之下……” 人群中,不知是誰眼疾手快先捅了第一刀,皮與rou翻起,因為力道極大,黑紅的血隨之飛濺而出,還有幾滴濺到高文彪锃亮的鞋面。 二樓上,雷耀揚目不斜視觀看整個用刑過程。 這群細佬下手極狠,個個都像是帶著深仇大恨去發(fā)泄一般。 他本以為這刻到來時,自己會為齊詩允夙愿得償而感到高興。 可奈何現(xiàn)在,雷耀揚已經(jīng)知道背后真正兇手…是他那位同樣喜歡借刀殺人的生父…… 就在他短暫走神時,行刑過程已經(jīng)接近白熱化。 心臟被鋒刃刺穿又拉扯皮rou從著原路抽出,傻佬泰只覺一口血卡在咽喉吐不出又咽不下。緊接著,是更多冰冷金屬在五臟六腑和骨骼中胡亂穿梭攪動的劇烈疼痛。 意識逐漸淪落于無盡混沌中,只剩下身體肌rou條件反射抽搐不止。 突然間,平生悲喜畫面于眼前交錯,走馬燈一樣飛速掠過灣仔皇帝最后的記憶里,而最后殘留在他聽覺中的余音,是那句不絕于耳的「死在萬刀之下」。 少頃,顫顫巍巍的細眼發(fā)將最后一誓一字不漏地大聲誦完,人群也開始漸漸后退。 鐵銹味不受控地上升到空氣中,一直飄蕩到鼻腔內(nèi)盤旋,怎么都揮之不去。 忽然間,被戳到血rou模糊的男人重重倒地,帶著脂肪的濃稠血液從廢水池中央向四處綻開,一直蔓延進地面縫隙,慢慢綻結(jié)成一朵形狀怪異詭譎的花。 高文彪摸索西裝口袋,掏出一方手帕為自己擦拭臉頰。 他動作不緊不慢,也并未叫人察覺,他是從泛紅的眼瞼處開始…… 須臾,靜得只剩下廠房外的陣陣海潮。 在場所有人都不出聲,就像是惡意行兇后對死者的假意默哀。 —————————————————— 那落迦:梵語,在印度神話中是陰間的名稱。在印度教、佛教、耆那教以及錫克教中,那落迦都被當(dāng)成是死者受到酷刑的地方,即地獄。 陀B:孕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