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授人以柄
審訊室墻上那面電子掛鐘,此時已經(jīng)顯示七點四十七分。 桌上一座白色強光臺燈直射女人面容,頭頂風扇已經(jīng)被關了一個小時,冷汗熱汗融在一起,浸濕她絲質(zhì)襯衫。 今天出奇的燥悶,兩個男人早已經(jīng)脫掉外套散熱,內(nèi)里是被皮革雙肩槍套規(guī)整壓住的短袖T恤,冷不丁帶來一股壓迫感。而他們提出的幾個問題,是齊詩允完全不知道卻又令她內(nèi)心震驚的。 很早以前她便曉得,價格低廉效果奇佳的迷幻郵票在年輕人中間非常盛行,全仰賴雷老板這個最大發(fā)行商在背后推波助瀾。而他之前常在東南亞輾轉(zhuǎn),泰半也與這些「生意」相關。 本港黑社會販售軟性毒品幾乎是常態(tài),大小社團暗地里都靠這些賺油水??芍八⒉恢獣裕悄腥诉€有范圍更大的走粉生意和少量槍械走私。 或許…是這兩個差佬為了詐她編造的謊言? 亦或許是,平時雷耀揚對自己隱藏得太好,隱藏得太深,讓她已經(jīng)對他的真實身份全然麻木。又或許,這本身就是個精心策劃好的陷阱,而背后的始作俑者又是程泰? 一切都有備而來,現(xiàn)在她只能三緘其口。 “阿Sir,你們現(xiàn)在對于我的詢問已經(jīng)不是常規(guī)的例行調(diào)查。” “更何況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這些照片你們也沒有實際證供,所有提問根本是在強迫我認下莫須有的罪名。” “《香港人權法案條例》里已經(jīng)寫得足夠清楚明白,每個市民都有保持緘默的權利?!?/br> “所以現(xiàn)在起,對于你們的所有提問,我拒絕回答?!?/br> 被桌面上的強光照得雙眼陣陣發(fā)黑發(fā)澀,但齊詩允語氣仍然平靜,只是神色已是木然的面無表情。 同這兩個男人周旋了快兩個鐘頭,面對他們步步緊逼的詰問,自己早已身心俱疲。但她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不斷在心底告誡自己,即使她知道,也千萬不能亂了陣腳被對方抓住絲毫把柄。 可她無法忽略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這感覺令人焦躁不安,只是現(xiàn)在除了拒絕回答,她已經(jīng)沒有其他辦法。 手機在離開公司前已經(jīng)被警員沒收,現(xiàn)在她根本無法與外界取得任何聯(lián)系。本來答應好阿媽今天會早點回清和吃晚飯,這個時間雷耀揚肯定也會找她…… 思緒正飄忽時,一直對她窮追不舍盤問的中年男人明顯地不耐煩起來,連摁滅煙蒂的力度都增大了不少: “OK,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時候?!?/br> “反正我們盯雷耀揚這條線也不是一兩天了,他的違法生意實在多不勝數(shù),坐監(jiān)坐到死都不成問題?!?/br> “早晚你都會回來坐在這里同我們交代實情。勸你仔細想清楚,到時再來…就不是這樣的待遇了?!?/br> 滿室煙霧繚繞嗆鼻,引得齊詩允捂住嘴小聲干咳。曾經(jīng)習以為常的尼古丁味道,此時變得異常討厭。 但她依舊強硬的頑固態(tài)度惹惱對方,氣氛正焦灼時,突然響起幾聲急促的敲門聲。 男人本打算不予理會,但敲門聲也不打算停止。 “———敲敲敲!敲你老母!誰?。?!” 中年警官不耐煩地朝那扇門吼道,像是要把心中堆積許久的怒火胡亂向外發(fā)泄一通。 可對方不僅不回答,敲門力度也變得更大。 這舉動讓中年男人愈發(fā)惱怒,他猛地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將反鎖的房門打開,卻當即傻了眼。 來人是一個級別比他高許多的總警司。 見狀,屋內(nèi)兩人立即抬起右手向?qū)Ψ叫卸Y致意。 霎時間,中年男人鬢角額間冒出汗粒,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因為這位總警司曾是現(xiàn)任警務副處長最衷心的下屬,近日剛被提拔到這個位置。 對方只微微頷首接受兩人行禮,又抬眼環(huán)顧審訊室一圈,發(fā)現(xiàn)了端倪。 燥熱濕悶的空氣,猛烈投射的強光,滿屋都是摧人心智的窒息感…… 總警司心下明了,三角桌后的那個女人,在這幾個鐘頭內(nèi)到底經(jīng)歷了哪種詢問方式。 但眼下時不待人,他是來傳達立即釋放她的命令: “剛才接到上級通知,安排人重新接手雷昱明失蹤案。十多分鐘前沙田發(fā)現(xiàn)一起木箱藏尸案,你們兩個去跟進。” “齊小姐,謝謝你配合,調(diào)查已經(jīng)結(jié)束,你現(xiàn)在可以簽字離開了?!?/br> “長官!不行!還不能讓她走!她是雷———” “聽好,我不喜歡重復。辦案要講真憑實據(jù),你們沒有的話就放人?!?/br> 對方面色威嚴,說得言簡意賅。講出「真憑實據(jù)」四個字時的眼神更是凌厲。 聽到這句強有力的回駁,中年男人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看來那個東英社最狡猾最精明的奔雷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手眼通天。若不是他在警署安插內(nèi)鬼拿走那封匿名信,就是他背靠已經(jīng)升任警務處副處長的許一。 而現(xiàn)如今的許一已是一人之下,手中實權極大。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督察,完全無法與之對抗。 但眼下事實無法轉(zhuǎn)圜,沒有實際證據(jù),再不愿他們也要放人。 桌前的齊詩允聽到自己可以離開的消息非常訝異。坐在這里被審訊的幾個鐘頭內(nèi),她不是沒有想過雷耀揚會安排律師或誰來,可怎么也沒有料到會以這種方式收場。 就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漫長又真實的噩夢。 但不等她多想,一個年輕Madam推門而入,已經(jīng)拿來紙筆放在她面前。 女人凝神幾秒,緊握住原子筆,如釋重負般寫下自己姓名。 再走出警署時,天色已晚。 夜風吹過她發(fā)尾,驅(qū)散了一些審訊室的窒悶感覺。齊詩允只覺得滿身疲憊,神情也變得恍惚。 她一邊走下臺階,一邊翻查手機里的未接來電。 有施薇、有阿Ben、還有幾個陌生號碼,但唯獨沒有方女士的電話。 “嗶嗶———” 正覺得奇怪想要撥通阿媽電話時,街邊突然響起幾聲急促的鳴笛聲。 女人定睛一看車牌,是雷耀揚那輛相對低調(diào)些的虎頭奔。 她站在原地愣了須臾,腦海里想起剛剛在審訊室里經(jīng)歷過的種種,想起圍繞在這個男人身上的各種問題…腳步忽然沉重得無法繼續(xù)邁出。 不到一分鐘,只聽到車門打開又迅速關上的聲音,雷耀揚已經(jīng)快步朝自己走來,但是臉色也并不比她好看多少。 方才,他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她平安無事走出終于松了一口氣,但察覺到她神情不對時,心中又驟然一緊。這一刻,他思緒萬千。即便是最輕微的審訊方式,也不應該是由她來承受。 下午抵達警署那一刻,他恨不得沖進去替她承受。 但這幾個鐘頭內(nèi),大哥雷昱明同樣深陷險境毫無音訊,自己已是分身乏術,不能再出任何差錯,否則將要全軍覆沒。 齊詩允站在比他高幾級的階磚上,望見他滿眼的擔憂緊張。 兩人對視了片刻都沒有說話,直到雷耀揚牢牢牽著她手慢慢走下階梯: “對不起,讓你在里面呆那么久?!?/br> “你被帶走半個鐘后施薇聯(lián)系到我我才知道…現(xiàn)在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那幾個差人我已經(jīng)讓周律師投訴他們。以后絕對不會再有人影響你的正常工作?!?/br> 聽他解釋完,女人搖搖頭仍舊沉默不語,只任由他溫暖的手掌牽住自己。 回到車內(nèi),熟悉的古龍水味道幽幽繞進鼻腔,后調(diào)里勞丹脂與雪松溫和相融交匯,現(xiàn)在就是一劑安撫她復雜情緒的良藥。 啟動車子,雷耀揚打著方向盤轉(zhuǎn)彎,只想盡快離開這個他再也不愿踏足的鬼地方。 “伯母那邊我已經(jīng)提前講好,我跟她說帶你出去吃飯,你回去不要說漏嘴讓她擔心?!?/br> “餓了吧?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再———” “雷生,有沒有覺得這樣過很累?” “講一句謊話,總是要用另一句謊話來圓?!?/br> 齊詩允出聲打斷他的噓寒問暖,側(cè)頭倚靠車窗望向滿眼燈紅酒綠,瞳仁的真實顏色被街道上斑斕霓虹掩蓋。 像是在問他,也像是在問自己。 因為她有預感阿媽遲早都會知道,且一定會在他徹底洗白之前。 而這句話卻被身旁的男人聽進心里。雷耀揚唇角向后拉扯了一下,就像是猝不及防被刺痛了神經(jīng),有些氣惱。 自己明明是在為她著想,怎么進了一趟審訊室出來…像是變了一個人?那班差佬到底跟她說了什么? 許久沒聽到她說這樣尖銳的話,指節(jié)下意識的握緊方向盤,雷耀揚余光撇她一眼又回視前方,語調(diào)也變得嚴肅起來: “都是差人的審訊套路而已,不要當真。” “詩允,你該相信我的?!?/br> 女人轉(zhuǎn)過頭,凝望他在電光燈影的變幻中晦暗又清晰的銳利輪廓,竟覺得有一瞬陌生。 她確實相信他,他對她的愛是真,對她的好是真…但他的黑道身份也是真。 她沒辦法不在意那些刺耳的話。也沒辦法不在意他們身處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何其危險。 “…那你告訴我,今天我能平安無事出來,你做了什么?” “還有雷昱明…他到底是失蹤還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出來之前,有位總警司說要重新安排人手去查……” 此時,車子已經(jīng)出了海底隧道,路過帝苑酒店時,雷耀揚才緩緩開口: “你今天被帶走當然都是因為我,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雷昱明的失蹤,不過是恰好能將計就計把你帶走的借口。我猜他很有可能是被綁架?!?/br> 言畢幾秒,男人嘆口氣,竭盡所能地安撫她: “詩允,你今天累了,不要多想,回家好好睡一覺。如果明天不想返工我替你跟施薇告假?!?/br> 齊詩允繼續(xù)直視認真駕車的男人,對他輕描淡寫的話語反而更加憂心: “背后策劃這些的人,是不是程泰…?我總覺得是他……” “……雷耀揚,你會不會有危險?”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快要接近旺角。雷耀揚將車緩緩停在一個距離芙蓉花園不遠處的靜僻街邊,默默燃起一支細長More。 車窗降下,煙霧裊娜在空中飄散。而她的疑問背后,緊接著他冗長的沉默。 男人思海翻涌,從未如此心煩意亂。 他該怎么跟她說出口,他今天下定決心與警務處副處長許一做了筆交易?一筆會讓他們離開香港成為泡影的交易。 起因是前些日子,許一主動聯(lián)系上他。 對方表示,曹四在大陸的勢力已經(jīng)全然倒戈,深圳不過是他自以為的最后一片握在手里的地盤。再過不久,便要隨著他的沒落不再受東英掌控,而雷耀揚在大陸扎根的諸多生意,也會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和限制。 但現(xiàn)在機會送上門來,且不是誰都有這個資格。 位高權重的特派員鄒生對雷耀揚的辦事能力十分賞識,對他在深圳明里暗里的把控都極為滿意。 全球黑幫分子多不勝數(shù),光是香港彈丸之地就有幾十萬。政客們深諳御下之道,既知抓不完,那就要物盡其用。所以現(xiàn)在,他們不希望奔雷虎撈夠收手,還需要借由他的能力作為大陸連接香港地下世界的紐帶,重建回歸后的黑道新秩序。 而他們更希望,雷耀揚能夠成為東英社未來掌舵人,以便更好達成他們之間的「合作共贏」。 如若換做以前,野心勃勃的他一定會欣然接受這個交易。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有了不再繼續(xù)江湖廝殺的理由。 可形勢步步緊逼,身邊人隨時都會身陷險境。即便高傲如他,也不得不暫時向現(xiàn)實低頭。 這些秘密都被他封鎖在心底,根本不知要如何傾訴。 最近很多時候,雷耀揚腦海里都會不受控地浮現(xiàn)起《1984》里,那句頻頻出現(xiàn)的標語: 「老大哥正在注視著你?!?/br> 香港,黑社會,金錢,權利,斗爭……不過都是一早就被無形勢力所cao控的棋子。 而自己的存在,不過是滄海一粟中比較有用的那一顆。 命運弄人,真是可笑至極。 齊詩允扭頭看向神情復雜的雷耀揚,不知道他們未見面的這幾個鐘頭內(nèi)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但可想而知,一定是非常不愉快的過程。 良久,男人才握住她微涼的手,重新直視她雙眼: “詩允,之前我應承過你不再冒險。但是現(xiàn)在…我不可能坐以待斃。” “如果我告訴你,我暫時不能做到那些保證……你會不會怪我?會不會恨我?” 她凝望他眼里無法全然參透的歉疚,心底蔓延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悶痛。其實他在他的承諾范圍,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其實她在心底最深處…也認為實現(xiàn)那些要求是種奢望。 “…雷耀揚你是不是被氣昏頭了?” “講這種傻話……” 女人垂下眼睫,用手指輕輕撥動他左手那枚不曾摘下的戒指,忍著一股沖上鼻頭的酸意,盡量把話說得沒心沒肺: “送我回家。為你昨天沒來赴約賠罪?!?/br> 聽她說完,對方臉上展露出今天難得一見的淡淡笑意。他拉過她手放在自己唇邊深吻,吻她被冷汗浸潤過又逐漸回暖的掌心,吻走她與自己分別幾個鐘頭的恐懼。 此刻,街燈出奇溫暖。 齊詩允望向雷耀揚黑色額發(fā)下那雙微闔的眼,凝視他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慢慢伸出另一只手環(huán)住他脖頸。 她用臉頰輕輕靠在他挺括的肩上,近距離感受他的體溫,嗅聞他令自己安定的特殊味道,也漸漸在他強大的包圍中閉上眼。 這一天之內(nèi)天翻地覆,令人措手不及,更令人茫然若失。 她不知道這段感情能走多遠,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夠經(jīng)受世事無常的種種考驗……但現(xiàn)在,他的心跳正在與自己擁抱的方寸內(nèi)一起震顫。只是這樣她已經(jīng)覺得足夠,不想祈求更多。 下了車,一路走進芙蓉花園。 兩人并肩而行,雷耀揚一面送齊詩允回到她的溫馨小家,一面擔心著雷昱明的境況,卻不敢有分毫外顯。 大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究竟是不是被程泰那個卑鄙小人綁走尚未能有定論。許一并不知道他們同父異母的兄弟關系,但他在停機坪上說過,一定會盡全力去揪出真兇。 女人并不知道他此刻想法,但她能看出他無法言說的困頓,并不想再多講多問給他添亂。 她一路緊握著他的手走到家門口,也都是沉默的狀態(tài)。 直到拿出鎖匙打開家門,兩人入內(nèi),都不約而同被客廳按摩椅上端坐的背影嚇了一跳。 “媽…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開燈?” 話音落下,房間亮起的暖黃燈光終于驅(qū)逐掉黑暗,按摩椅上的中年女人也慢慢轉(zhuǎn)過頭。 三人對視須臾,方佩蘭才面無表情站起身,向著她最寶貝的女兒和最信賴的準女婿走去。 但一想起剛才酒樓里,一桌陌生客人在飯桌上說的那些話,她還是覺得無法面對現(xiàn)實,無法想象這個與她們相處的男人是個危險人物。 “…阿媽,是不是覺得哪里不舒服?” “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家?也不告訴我一聲……” 齊詩允心里打鼓,覺得不妙。但仍走上前想要挽住阿媽手臂。 卻不想,方佩蘭在她毫無防備之下,抬手就打算朝她臉上扇過去。 “———啪!” 一聲沉鈍的悶響回蕩在客廳里,久久未散。 當齊詩允回過神時,雷耀揚已經(jīng)將她緊緊護在寬厚懷抱,剛才那一巴掌,沒有打在她臉上。 而是重重扇在他后背。 “放開我女兒?!?/br> “請你出去?!?/br> 此刻,阿媽的聲調(diào)明顯是憤怒,她帶著顫抖的語氣,讓齊詩允心里生出莫名的害怕。因為從小到大,方佩蘭連她一個手指頭也舍不得動,自己也從來沒聽過她這樣說話。 “伯母,詩允沒有錯?!?/br> “你要怪就怪我。” 雷耀揚轉(zhuǎn)過背挺起身,眼神堅定,如一堵墻擋在齊詩允面前。 他已經(jīng)猜到一向慈和的方佩蘭突然轉(zhuǎn)變態(tài)度的原因,由此更確定了心中猜想。 “看來你一早就預料會有今天?……你們兩個…是不是都當我老糊涂來耍?” “阿允!你爸爸怎么死的你忘了嗎?居然要跟一個黑社會在一起!還要和他合起伙一起騙我!?” “你們…你們怎么可以騙我?騙我這么久……???” “……一個個都把我當癡線來騙嗎!??!” 女人面對他們歇斯底里地呼喊,心中壓抑多年的情緒終于井噴式爆發(fā)。她望著面前兩人,仍然是滿眼的難以置信。 雖然之前也有過一些風言風語,但因為雷耀揚的行事作風她都并未真心在意過??山裢砟亲酪豢淳褪枪呕笞械目腿?,在飯桌上將雷耀揚的「光輝事跡」無所顧忌地大肆宣揚,讓她一時間分不清他們究竟是崇拜,還是另有所圖。 東英社奔雷虎耀揚,江湖上響當當?shù)拿枴?/br> 這樣一個窮兇極惡的黑道分子…居然是她女兒的男友?居然是成天畢恭畢敬稱呼她伯母的孩子? 這樣的欺瞞,令方佩蘭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從酒樓獨自回家的途中,她不住地想起齊晟那段沒有被她揭破的舊情。 即便當年她是風光無限的齊太太又如何?可丈夫愛的人自始至終都不是自己。而今天得知雷耀揚的真實身份時,令她覺得最后能夠信賴的世界都全然崩塌。 本以為女兒遇到良人可以幸福長久,可為什么上天作弄她還嫌不夠,還要讓自己的掌上明珠也深陷泥潭? 方佩蘭頹喪地扶著一旁的木質(zhì)花架,身軀顫抖著起伏,已然是泣不成聲。 此時,同樣淚流滿面的齊詩允從雷耀揚的庇護下走出,她幾步?jīng)_上前緊緊抱住阿媽,任憑對方如何推拒也不肯松手。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這一天的來臨她不是沒有想過??勺尠屵@樣傷心,她自己也如墜冰窖,難過到極點。 “媽……我們不是有心要騙你的?!?/br> “你坐下來…坐下來聽我解釋好不好?我求求你……” 這間新房從未有過這樣冰冷的氛圍,他們?nèi)齻€人也從未有過這樣陌生的相處方式。 雷耀揚站在一旁無所適從,被「黑社會」三個字堵得說不上話。 因為今后,他還要與這個身份糾纏許久。所以現(xiàn)在,他連開口為自己辯解也失去資格。 將近兩年的時間,他本以為方佩蘭已經(jīng)完全當他是家人般對待…卻不想,這位和藹親切的女人還是會因為自己是黑道分子罕見地大發(fā)雷霆。 眼見齊詩允滿臉淚水來不及擦,只顧攙扶著有氣無力的阿媽走到沙發(fā)上坐下。 分秒間,她乞求般跪在地板上望著同樣傷心的母親,幾縷發(fā)絲凌亂垂在她額間,凄楚模樣令身后的男人無比揪心。 這一幕,突然令他懊悔不已。 是他硬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的,也是他害她接二連三受到不公對待的。 是啊,如果他有個女兒,也絕不會允許她與這種男人在一起。 “阿媽……你是聽誰說的?能不能告訴我…?” “但現(xiàn)在分明是有人故意來挑撥我們的關系,爸爸的死…我沒有一天忘記過……” “我們一起相處了這么長時間……你不是一直很喜歡他?一直希望我們能在一起嗎?” 齊詩允啜泣著解釋了很久,但方佩蘭始終冷著臉別過頭,不愿再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個字。 但女人堅持不懈跪在她面前哀求,連裙子下裸露的膝蓋都跪到發(fā)紅。 見狀,雷耀揚快步走過去,一邊勸誡一邊輕輕將她拉起在沙發(fā)上坐好,眼神和動作都透著無比的憐惜。 但他的這番親密觸碰,令方佩蘭視線又轉(zhuǎn)向他,這一次卻是極度冰冷的注視。 當她正想開口叫他離開時,高大魁梧的男人卻在她面前慢慢俯身屈膝,用那雙帶著歉意的深邃瞳仁看向她: “伯母,我很抱歉故意對你隱瞞了真實身份。但請你不要再責怪詩允,是我不讓她說的,全都是我的錯?!?/br> “從小到大…沒有人像你一樣對待過我,就連我親生父母也沒有對我這樣好。所以我不敢說實話,因為我也會害怕……害怕一不小心就會變成今天這樣的局面。” “你們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所有的事情,詩允都告訴我了…伯父的死因我會調(diào)查清楚,我絕對不會讓你們白白遭受這么多年的委屈?!?/br> “伯母,請你相信我。我對你和詩允是一片真心,絕沒有半點虛假?!?/br> 聽到他這番誠懇真摯的說辭,雖然方佩蘭臉上并沒有太多情緒變化,但心中卻是翻涌著難以平復的浪潮。 身前這個男人,從大排檔食客,一路變成女兒的男友,變成自家酒樓股東,變成一個任勞任怨對她們體貼入微的準女婿……他的所有一切,都完美得令她挑不出錯。 他對齊詩允的愛意那樣真切,那樣熱烈,那樣的令人艷羨。 這些自己從未得到過的愛,她想讓女兒完整擁有。 但那些三個人一起相處的時光,她對這個失去雙親的孩子產(chǎn)生的同情,還有她所希望他們能夠幸福的未來……都在得知真相那一刻變得虛無縹緲。 就像是一樽摔得支離破碎的沙漏,再也無法重組還原。 她內(nèi)心掙扎不已——— 雷耀揚的身份,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可一想起慘死在黑社會手下的的丈夫,她還是無法接受,無法原諒。 “夜深了?!?/br> “雷生請回吧?!?/br> 方佩蘭冷聲回應,面無表情從雷耀揚面前站起,態(tài)度決絕。 淚眼朦朧中,齊詩允看見阿媽一路往她臥房方向走去,根本不給二人任何再作解釋的機會。 —————————————————— 初稿字數(shù)太多所以修改時間比較長。 感謝大家耐心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