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他的背影總是籠罩著她。 哪怕女孩子早熟,也沒見得能脫離這層陰影。他越長越高,高、一直高,因果覺得他在忠難面前宛如剛出世的嬰兒,從未長大過,即使身高的數(shù)字在增長,但只要面對忠難就會覺得自己很渺小,甚至還在不斷地變矮。 事實上近兩年體測她測出來真的矮了,但老師為了讓身高有遞增的合理性硬是給她改高了。忠難說她習(xí)慣性駝背,把她的背給拍直了,單薄的校服能感知到他的手指在摩挲她的脊骨,因果又瘦又小,他在她背上撐開了手,好像差不多就能捏住她的腰。 她個子就到忠難胸口的地方,也不是說有一方特別突出,只是因果真的太矮了,而忠難實在太高了。 所以因果對于老師把忠難調(diào)到她前桌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其實這座位本來也沒調(diào)幾天,他原先應(yīng)該坐在離因果八百里開外的后排,也是因為他高得惹人注目,但他非要說坐后排看不清,導(dǎo)致了現(xiàn)在因果上什么課都被他的背影擋著黑板。 “孟露,你這節(jié)課聽嗎?”她小聲問同桌。 孟露托著腮一副大夢剛醒的模樣說:“聽啊,指不準(zhǔn)這個老巫婆要點人回答問題?!?/br> 她收回了想和孟露換座位的想法,抬頭那黑板被遮了個七七八八,她氣得踹了一腳前桌的凳子腿,忠難寫題目寫到一半被她踹彎了筆跡,他淡然地涂掉那個字,聽因果小聲埋怨著“沒事長那么高干什么”。 因果其實昨天就沒怎么聽進(jìn)這堂課,雖然講得確實一模一樣,但題目依舊被他擋住了,她昨天沒出聲,今天又這樣,實在是氣得很。她本來只是想發(fā)泄一下,誰知忠難緩緩趴在了桌上,前面終于能一眼就望見黑板,但因果沒能把視線集中在黑板上,只盯著他悠哉地轉(zhuǎn)筆。粉筆磨過黑板的聲音,翻書聲,寫字聲,講課聲,卻唯有他轉(zhuǎn)筆的聲響格外刺耳,因果學(xué)著他轉(zhuǎn)筆,但像卡了殼的金箍棒,轉(zhuǎn)兩下又著地了,咕嚕嚕地像有指引似的滾到他腳邊。 因果俯身要去撈圓珠筆,卻被他哪兒都長的手給先一步撿了起來,作勢要塞進(jìn)她的手里,因果就沒去奪,誰知他沒還給她,而是用她的圓珠筆轉(zhuǎn)了起來,她感覺被嘲笑了,一把搶過他手里的筆,碎碎念著“神經(jīng)病”,回歸原位,卻見孟露在看戲地笑,發(fā)出“科科”的聲音。 她不去在意,只是看了一眼黑板,把題目分析了個大概,但看到過程又皺了眉,她掩著嘴小聲問孟露:“你剛才聽了嗎?” 孟露憋著笑說:“聽了。” “8怎么得來的?” “什么,我說我剛才聽你們在打情罵俏。” 她就知道不該問。 下了課因果又去找班主任說座位的問題,她看起來很為難,因為這次座位她是精心排過的,暫時也想不到新的換法。因果只是說了句“可我根本看不到黑板”,班主任又絮叨起來,說要體諒她的苦衷,因果想,那她的苦誰來體諒? 于是她跟孟露換了兩節(jié)課的座位,孟露說這座位倒是挺好,老師都看不著她睡覺。只是忠難還沒習(xí)慣,老是把紙條往后傳,孟露收到之后偷偷看了一眼再傳給因果,看著她滿是八卦的笑,因果見怪不怪了。 中午他們?nèi)コ允程?,因果看著今天的菜,確信了今天和昨天是同一天,因為只有一天會特供番茄蛋花湯。那么今天就不要點萵苣炒蛋了,因為—— “你怎么點了萵苣炒蛋?”因果對著忠難餐盤里的菜瞪大了眼睛。 他昨天沒點這個。 因果一瞬間在懷疑昨天究竟是不是今天,但也許因為她做了不一樣的事改變了軌跡,而在看到菜里的蟲子就忽然放下了心來。 她拿起筷子把忠難餐盤里的蟲子直接夾了出來扔餐巾紙里,用紙巾簡單擦了兩下筷子就要繼續(xù)若無其事的吃飯,忠難突然抓上了她的手腕,把她手里的筷子搶了過來,因果那句“干什么”還沒出口,就被他塞了他的筷子。 “我沒上嘴,用吧,”他起身,把桌上的紙巾一并帶走,“我去拿副新的?!?/br> 因果愣了幾秒就夾菜吃了起來,孟露拿著灌好熱水的泡面坐到了她旁邊,看著她面前空有餐盤沒有人,問她忠難哪兒去了。 “這就不能不是他嗎?”因果嚼著飯菜非要反問道。 孟露想了幾秒,“我覺得沒可能?!?/br> 所以忠難回來親自說法了,他見孟露盯著自己露出個得意的笑,沒怎么在意地坐下來跟因果面對面吃飯。 孟露覺得這兩個人吃飯?zhí)察o了,沒意思,揭開泡面蓋自顧自地吃起了面,因果聞到方便面的香味轉(zhuǎn)頭說早知道她也吃泡面了,食堂的菜真的很難吃,粉絲做得像嘔吐物。 “那你倒了和我一起吃唄?!?/br> “算了?!?/br> 因果兜里沒幾個錢。 吃飯的時候總有人看到忠難打招呼,他人緣廣,外班的高三的高一的都認(rèn)識他,因果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不自覺往孟露那邊靠了靠,但眼神無論多遠(yuǎn)的距離都能燙到她,時而有口哨聲,時而有嘖聲。他們問忠難中午去不去打球,他搖頭回絕,眼神故意往因果臉上去,他們好像心領(lǐng)神會地吹著口哨走了。 她稍抬眼就能和忠難的眼睛撞個滿懷,他把萵苣攪進(jìn)飯里,戳著玩似的問她:“剛才23題你會了嗎?” 因果想到那道題就頭大,把筷子抵著舌頭搖頭。 “我感覺我好像知道更簡單的解法,回去教你?”他說。 她盯著忠難別無二心的眼神,突然端起盤子站起了身,忠難感覺自己沒說什么惹她的話,她怎么突然就很生氣的樣子把飯菜倒進(jìn)泔水桶里,餐盤和筷子乒乒乓乓地砸進(jìn)框里。 孟露嗦著面口齒黏糊地說“又生氣咯”,忠難盯著盤里難以下咽的飯菜也要起身就走,孟露突然攔著他問:“你是告白了她沒接受還是咋的?感覺她今天火氣特別大?!?/br> 忠難望著因果那小小一個卻有著莫大怨氣的背影,輕描淡寫地撇下一句“我們在交往”就把飯菜也一并倒進(jìn)了泔水桶,餐盤筷子扔進(jìn)框里,追著因果離開食堂的身影和她一前一后消失在孟露的視野里。 “啊?”孟露感覺有點混亂,“怎么說辭都不統(tǒng)一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