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夢，你在家嗎？我回來了……」

    公寓鐵門咖啦一聲打開，又再砰啷一聲關(guān)上，一名體型高瘦，身穿尋常襯衫西裝的男子提著只黑色公事包與一只不過三十公分大小的褐色厚層紙?zhí)岽呷霃d中。

    「阿欲嗎？我在廚房。」

    晚間八點，這一室不過二十坪的小公寓里漫漫漾起一股溫暖情意。

    那名名叫阿欲的男子將手中的提包與紙袋以及穿慣了的黑色西裝外套歸放到客廳沙發(fā)上后立刻走入窄小的廚房。見到心愛妻子嬌小的背影，心中溫馨的幸福感令他忍不住自她身后伸手將她緊緊環(huán)抱。

    「唉啊，我在煮菜，油會濺到你啦！」

    「沒關(guān)係，能這樣抱著你跟我們的寶寶被熱油燙出一兩個小泡泡我才不介意呢！」阿欲笑著將自己的頰顎架在卓夢細(xì)瘦的肩頸上。

    「可是我跟寶寶會捨不得啊，傻瓜。」

    她甜甜回應(yīng)，同時將炒鍋里的熱菜盛入盤中。

    「幫我放到桌上。我們要跟寶寶一起吃飯囉！」

    阿欲依順著愛妻的指示，將擺放在流理檯上的菜餚一一送上餐桌。

    捧著手中溫?zé)岬牡盎?，卓夢小心翼翼地走出廚房，轉(zhuǎn)向靠進(jìn)客廳一旁的餐桌。

    為丈夫與自己裝盛好白亮的米飯，卓夢在與丈夫?qū)γ?，靠近廚房的椅上落座，甜甜笑道：

    「手洗了嗎？先洗好手才能吃飯喔！」

    像是教養(yǎng)小孩般寵溺而甜蜜的口吻，充份顯現(xiàn)出卓夢溫柔嬌美的個性。

    而好不容易等到下班的阿欲早忘了清潔衛(wèi)生這事回兒，一入坐，便忙不迭捧起了飯碗，準(zhǔn)備大口吞下愛妻的好手藝，大快朵頤。

    而比起洗手這種小事，他有更在乎、更要緊的事得先問清楚。

    扒進(jìn)滿口香甜的白米飯，阿欲有些口齒不清的問道：

    「今天還好嗎？」

    「唔？」

    正喝著湯的卓夢愣了愣才領(lǐng)悟阿欲的問題，應(yīng)道：「很好啊?！?/br>
    「真的？」吞下口中香甜，阿欲面色轉(zhuǎn)而認(rèn)真：「你不要因為怕我擔(dān)心所以不說真話喔。自從你懷孕以來三不五時常感到身體不舒服，每次都以為看過醫(yī)生情況就會好一點，但是卻都不如預(yù)期，醫(yī)生的回應(yīng)也總是什么女生懷孕都會這樣、那樣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讓我心里很不舒服。最近你腹痛的頻率越來越密集，醫(yī)生的說法卻又不是因為接近產(chǎn)期，這讓我很擔(dān)心。所以，如果你有任何一點點什么不舒服的感覺一定要告訴我?！?/br>
    卓夢一雙圓圓的眼睜得大大的，安安靜靜的聽著心愛的丈夫真情剖白。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瞧她一臉寧靜，阿欲一時有些不明所以。

    卓夢笑道：

    「有，聽得好仔細(xì)呢?！?/br>
    「我可是你的老公，也是寶寶的把拔喔，照顧你們是我的責(zé)任。你千萬不能讓我變成個失職的丈夫跟老爸??！」

    瞧他過度認(rèn)真的表情，卓夢感到有些好笑的同時心頭也漾溢起滿滿的幸福。

    「我知道。沒事的。今天到醫(yī)院定期產(chǎn)檢時，我的肚子忽然又痛了起來，」為了讓阿欲放寬心，卓夢誠實告知他今天到醫(yī)院的經(jīng)過；當(dāng)然，誠實歸誠實，其中情節(jié)還有把程度適量的刪減一點?！妇拖裰耙粯?。不過我運(yùn)氣很好喔，排在我前面掛號的太太看我人不舒服，主動讓我先去看診，看過醫(yī)生后，不舒服的感覺也就慢慢消緩了……」

    阿欲停下手中碗筷，雙眉一皺。

    「那醫(yī)生怎么說？」

    卓夢搖搖頭。

    「又沒有說為什么會常常肚子痛嗎？」妻子頷首，阿欲嘴抿無奈：「怎么會這樣？我們已經(jīng)換過好幾家醫(yī)院了，卻都沒有任何一個醫(yī)生能告訴我們到底是什么病因……」

    見丈夫憂心自己的健康，卓夢緩和氣氛道：

    「你別想太多，說不定是心因性的疾病。你想，離寶寶出生大概只剩一個月，我莫名其妙的腹痛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可能因為時間逼近的關(guān)係，不知不覺間我也開始緊張，才會演變成這種狀況。所以你不要太擔(dān)心我，你越擔(dān)心，我的情緒也會跟著緊張放不開?！?/br>
    阿欲愣了愣。

    「……也對喔，如果反而讓你來擔(dān)心我或被我影響就不好了……」阿欲不甚專注地扒了口飯，突然他福至心靈，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

    「差點忘了，」他像個孩子般地跑到沙發(fā)旁，從椅子上拿起一只褐色紙袋后再跑回餐桌旁，現(xiàn)寶似地將袋中物品取出，放在卓夢面前。

    眨了眨眼，卓夢夢游似放下手中碗筷，雖然不知道那一只土褐色的甕究竟是什么，但她就是忍不住想伸手去觸摸它……

    「這是……什么……上面好像有字，可是是什么字我看不懂……應(yīng)該是古字吧……」

    這只酒甕她從未看過，不，該說是她長這么大從沒看過中式酒甕，可莫名，看著這甕，她就是有一種像是遇上了已相識百年的知心人那樣的熟悉感，令她懷念的，有些溫柔而溫馨的停不下指尖對甕身的觸摸。

    「這啊，說來也奇妙，」阿欲坐回原位，道：「今天中午在公司，我遇到一個我從來不認(rèn)識，也沒看過的主管，當(dāng)時，我只是禮貌性的對他點頭招呼，沒想到他卻出聲叫我停了下來，主動的跟我攀談，然后聊著、聊著，就把這甕酒送給了我……」

    「沒見過的主管？」

    卓夢近乎癡迷般盯視著甕身呢喃問道：「哪個單位的不知道嗎？」

    阿欲彈指沉默。

    「其實……其實我沒看到他身上有掛單位名牌耶，他好像也沒說自己是什么身份、哪個單位，但是我直覺就覺得他是個主管。這個男人氣質(zhì)很好，穿著一身有點中式風(fēng)格的淡藍(lán)色衣裝，還有，說真的，我從來沒有看過哪個男人可以長得像他那樣精細(xì)又俊美好看……」

    為了記起那個在公司大樓間偶遇的『主管』，阿欲似乎也陷入了迷思之中。

    「所以也不知道名字……？」

    「……我、我沒問啊……」

    無名的癡幻迷離間，卓夢尚有一絲清醒，雙手仍自甕身游移，腦中的疑惑自口中逸出。

    「怎么回事，這好像有點不合理……一個不認(rèn)識，又不一定是公司員工或主管的人會送你酒？他有說什么嗎？」

    「……我不記得了，」好奇怪，自己又不是個健忘的人，怎么今天中午發(fā)生的事，沒過多久，他竟連對方說了什么都記不全了……好怪，這時試圖認(rèn)真回想，對那個俊美漂亮的藍(lán)衣男子的面貌反倒?jié)u漸的模糊了起來……

    「老公？」

    「那個……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他有說些什么了！」

    竭盡全力，阿欲總算從僅存的記憶里搜出一絲印象。

    「什么？」

    「他說……祝你即將喜獲麟兒，這次，這次你與尊夫人將可以真實的，安安穩(wěn)穩(wěn)的擁有心愛的孩子，不再錯失。同時，也祝福尊夫人此生將幸福圓滿……」

    在他語畢的同時，阿欲不禁訝異自己竟能像背頌過千百次般熟稔地復(fù)唸出藍(lán)衣男子僅對他說過一次的話。

    「孩子？他怎么知道我掉過孩子、流過產(chǎn)？什么又是我此生會幸福圓滿？」

    陌生男子為他倆帶來的困惑令卓夢夫妻倆從殘破的印象與癡迷的熟悉感中漸漸抽脫清醒。

    「……不知道，我并沒有跟他提你的任何一件事?！?/br>
    一時之間，斗室中的兩人陷入沉默。

    片刻，安靜的飯廳里傳出聲響。

    「咕嚕！」

    卓夢與阿欲兩人四目相覷，瞬間嗤笑。

    「顧著討論這甕酒，居然連飯都忘了繼續(xù)吃?！?/br>
    原來那聲響是阿欲肚子鬧空城的抗議。

    「還是先吃飯吧，你辛苦上了整天班，總不能連餐飯都沒能好好吃?！?/br>
    阿欲依從卓夢與肚子的指示，一口飯、一口菜的再次動筷。

    「雖然這罈酒來得有點莫名其妙，但并沒有讓人感到討厭……只是，它來得還是有些太特別了，你明天到公司有機(jī)會的話跟其他同事問問看是否有人見過你今天見到的人。如果真的是公司同事或長官，我們或許應(yīng)該要回個禮給人家?！?/br>
    忙著吃飯的阿欲喉嚨咕噥的應(yīng)了聲。

    自對甕罈的好奇迷惑中清醒過來，卓夢將酒甕放在餐桌一旁，全沒發(fā)現(xiàn)上頭刻鏤的兩個古字淡淡的泛起瑩光……

    小小的公寓里，雖然只有卓夢夫妻兩人，但彼此體貼的言語與阿欲適時的笑話引得卓夢不時呵呵發(fā)笑，滿室溫馨，不言而喻，全然不知此刻有一男一女正併肩站在公寓鐵門外，沉默透視著屋里的他們的一言一行。

    而站在那一身月牙白古衣勁裝女子肩邊的，正是阿欲今日遇見的藍(lán)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