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5)
小綾的講述到此為止。 她抬起頭,用已經(jīng)哭腫了的眼睛注視著我。 meimei仍站在她的身邊,輕撫著她的后背,并不時向我投來暗示的眼神,催促我說些什么。 「小姐,你說的事情,我大致了解了。可我不明白,你到這里來是要我?guī)湍阕鲂┦裁???/br> 女孩沒有直接回答,她咬著嘴唇,踟躕片刻,問道: 「如果宅子被拆掉,托比——它也會消失吧?」 「這個不大好說。」我摸了摸下巴,說,「首先要確定那究竟是不是托比的靈,或者說是怎樣的靈。不過,按照你敘述的情況,是地縛靈的可能性很大。地縛靈你聽說過吧?」 「果然是靈魂嗎?」小綾未顯吃驚,她回答說,「地縛靈什么的,在電視劇和小說里倒是聽說過一些?!?/br> 我點頭: 「大體就是那么回事。地縛靈附著的對象是地域,而非建筑,所以就算房子被拆掉,靈本身也不會消失。就像一些昔日的地縛靈,無論地域的面貌如何變遷,只要沒有墮化,就絕對不會離開?!?/br> 「墮化?」 「就是指地縛靈的怨念過深,而化身為怨靈的過程。不過安心好了,聽你的描述,托比離墮化還遠得很。但是,另外一個問題倒是值得注意。」 「什么?」小綾瞪大眼睛問道。 「如果典當公司的人也了解到托比的情況,請來專門的除靈師,只怕就兇多吉少了?!?/br> 「除靈師?」 「是的。聽說過?」 小綾皺起眉,若有所思地說: 「不瞞您說,今天早些時候,我就在店里遇到一個自稱除靈師的人。但與其說是除靈師,更像個嬉皮士,穿著肥大的衣褲,戴著大耳機,說話裝模作樣的,怎么看都是正經(jīng)人。他在我家的店里轉(zhuǎn)了一會兒,什么都沒買,卻突然問我,最近是不是遇到奇怪的事情事情。我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我不想把托比的事情告訴別他,可他卻像什么都知道似的,鬼頭鬼腦地說,他知道一個人能夠幫到我——而這個人,就是先生您?!?/br> 「唔——這么說,你是通過嬉皮士,才找來這里的?」 小綾點頭。 「我問他是什么人,他只說了除靈師三個字,就離開了?!?/br> 「是這樣……」 我不時第一次聽說這個嬉皮士模樣的神秘家伙了,可除靈師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聽說。雖然不知他的來路,但確實有不少客人是通過他的介紹才找到我的,至于他的目的何在,委實摸不清頭腦。 「那個,典當公司的人會去找嬉皮士嗎?」小綾低聲問。 我回過神: 「這可不一定,除靈師又不止他一人?!?/br> 「那么,如果找到了除靈師,他們——會對托比做什么?」 「關于這個……」我伸出三根手指,「一般而言,除靈師對付地縛靈的方式有三種。其一,是幫助他們了卻現(xiàn)世的牽掛,讓他們安心成佛。其二,是用靈符或法器將他們封印起來。其三,是用強大的法力直接將她們的靈魂衝散——也就意味著,徹底從世間消失了?!刮衣柫寺柤绨?,「至于選擇哪種方式,是除靈師的事情。不過就我所知,第一種方式太費周章,現(xiàn)在的除靈師已經(jīng)職業(yè)化,大多講求效率,很少有人會選擇第一種方式——但我一向認為,只有這種方式,才是除靈的征途?!?/br> 「也就是說……就是說……」 話還未說完,小綾的眼眶中已閃出淚光。她再一次站起來,朝我深深鞠躬,久久都不起身。 「餵,你這是——」 「拜托了,先生,求您一定要救救托比!只要能救它,無論多高的費用,我都會支付的?!?/br> 她的眼淚低落到桌面上,沾濕了一張黑桃的撲克牌。 「可是,就算你這么說,我也很為難的?!刮覈@息一聲,「畢竟——我只是個做不動產(chǎn)買賣的,倘若你是宅子的主人,我或許可以幫上忙??烧拥乃袡嘁呀?jīng)轉(zhuǎn)移到典當公司名下,他們打算做什么,我都無從干涉——除非,能夠找到一個適合的買主,不僅愿意買下宅子,而且能夠滿足典當公司開出的報價。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br> 「誒?」小綾的眼睛亮了,「只要有人買下宅子,就可以救托比了,對嗎?」 「呃……道理上來說,是的。」 「先生,我知道一個人,他一定會保住宅子的!」小綾堅定的口吻令我吃了一驚,「只要找到響,問題就能夠解決——宅子也好,托比也好,都會得救的!」 「響?你是說鄰居家的男孩?」 小綾重重地點頭: 「是的!只要找到他,請他還清借款,房子的所有權不就回到他的手中了?」 「唔——并沒有那么簡單。如果所有權發(fā)生轉(zhuǎn)移,還清錢款也沒有用……」 「那就讓響把房子買回來就是了!」 「餵,小綾小姐。哪有那么輕松的事情。即便是典當房,沒有足夠的資金也很難買下吧?!?/br> 「響——他會想辦法的,但首先要找到他才行。您能幫我找到他,對嗎?」 「又是那個嬉皮士告訴你的?」 小綾沒有回答,但事實顯然如此。 「唔……」我思考片刻,又說,「暫且不說這個問題,如果我找到他,他就肯定會幫忙?」 「是的!」小綾的眼睛中閃爍著光芒,「搬家前,響曾向我保證,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一定會回來的。他說這里才是他的家,哪怕拼上性命,也不會放棄這里。他——他是這么說的!」 「可是,那個時候——你們還是小孩子吧?也許他是一時衝動,才說出這種話……」 「不會的!」小綾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我,隨后,又因自己的失禮而愧疚起來。她壓抑著情緒,想要說什么,可眼淚再次搶先一步,涌了出來。「不會的,響——他是不會騙我的。只要能夠找到他……只要能夠找到他……」 女孩嗚咽著,像念咒語似地不停重復著相同的話語——不知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她自己。 真是個又固執(zhí)又天真又愛哭的女孩。 孩童時期的誓言,究竟有幾分值得相信? 況且,當初那一家人之所以搬走,明擺著不就是為了逃債嗎?要是有錢的話,早就還了,何必等到今日? 可這番話,我怎忍心說出口?只有默默注視著她,掏出手絹為她擦去淚水。 「先生,請問,您等過一個人嗎?」她忽然抽泣著問道。 「誒?」 「日復一日,注視著相同的方向,相同的天空,相同的風景,想象著某個身影,從那個方向,那片天空,那隅風景中緩緩出現(xiàn),走進,張開懷抱。」 「這……」對于女孩的問題,我說不出話來。 她繼續(xù)說: 「您或許無法理解我和托比的心情?!顾嚨匦α恕酀男Α!赋讼嘈?,我們已沒有其他余地,不是嗎?」 我無言以對,這才發(fā)覺,小綾的天真與固執(zhí),是建立在何等無奈的基礎之上。而「托比」對于她的重要性,絕對不是一條寵物狗所能代表的。 我看著被淚水濡濕面容的小綾,又看了看meimei。 一向不動聲色的黑發(fā)少女,此刻,竟露出一種深受感動的表情。她站在小綾身邊,憐憫的目光楚楚動人。 如此看來,就算為了meimei,我也沒有其他選擇了吧。 我長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 「好吧,我答應你,幫你去聯(lián)系那男孩就是了?!?/br> 「真的嗎?」小綾愣了一秒鐘,繼而又「嗚嗚」地哭了出來??磥?,無論是傷心還是高興,都能觸發(fā)她敏感的淚腺開關。如果有流淚大賽這樣一項賽事,這位名叫小綾的女孩能拿到首獎也說不定。 「先生……您能幫忙,我……我太高興了。真是十分感謝?!?/br> 「要感謝,還是感謝我的meimei吧?!刮倚?,「一會兒,她會和你一起去看看宅子,之后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好?!?/br> 小綾擦著眼淚,又一次深深地鞠躬,隨后,和meimei一起離開了事務所——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離開前,meimei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撇難解的笑意——繼而被她烏黑的長發(fā)所遮蔽。 沒有過太久,meimei就回來了。 走進事務所時,她的臉上已換回平常的表情——可我總覺得,似乎有什么地方,和以往不大一樣。 「怎樣?」我問。 「很可愛?!?/br> 「托比嗎?」 「都很可愛?!?/br> 「你說都很可愛?」 meimei點頭。 「唔……原來是這樣。說不定,我們真的可以幫上忙?!?/br> 「還有,我找到了這個?!顾f。 「什么?」 meimei將一個圓形的掛牌交到我手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