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霜(四)
話音剛落,就聽見里間嘩啦啦一聲響,似乎有什么東西掉在了里面,蔡弼遽然抬頭,“誰在里面?”幾步跨過去,和不慎打翻手邊茶水的方昕正碰了個面對面。 顧秀甚是歉然地朝他看了一眼,又朝蔡弼道,“方大人適才來此,聞及蔡學(xué)士到訪,才倉促避在此間,實在是失禮了?!?/br> 蔡弼緩緩道,“這也無妨,只是方大人可也聽見了我這一席話?意下如何?” 方昕抖了抖袖子上沾濕的茶水,面色尷尬,支支吾吾了一陣,只道事關(guān)重大,還應(yīng)回去與家父商議。蔡弼道,“霆親王城府深沉,我今日得這些線索也實為不易,方大人既然聽聞,何不與我等共謀大計,今日聯(lián)名上書,待后日朝會上再一同彈劾那亂臣賊子,豈不全了你方大人忠孝之名?” 話至此處,饒是方昕素擅辭令,也不得不暗自抬袖拭汗,心知今日落入他人彀中,且他原擬試探霆親王底細,眼下見此人大勢已去,及時抽身退步方為上策,唯有答允蔡弼在奏章上署名,悻悻然回去了。至于回去后如何說服其父,又如何從霆親王處脫身以防株連之禍,又是后話了。 蔡弼眼見方昕離去,與顧秀各自歸座,哈哈笑道,“首相大人好計策,方才衛(wèi)家那小丫頭來與我說時我還納悶,原只說今日來相府上商議霆親王罪證,怎么平白又添了這一場戲。” 顧秀笑道,“全憑蔡大人隨機應(yīng)變,我不過隨聲附和,應(yīng)個景罷了?!?/br> 蔡弼道,“只是這方照鄰未免太過滑不溜手,方尚書是慣會作壁上觀兩不得罪的,這小的竟也學(xué)了個十足十的見風使舵?!庇謬@道,“只待后日朝會,好與首相大人聯(lián)手,以誅此國賊祿蠹,也為輔國公英靈平反。老夫這就告退了。” 兩日后,大朝會上,眾臣以蔡弼為首,聯(lián)名參奏霆親王二十一款大罪,今上震怒,責令內(nèi)閣嚴處,將霆親王削爵圈禁府中。顧秀為此忙了十數(shù)日,終于得了片刻空閑,趁著春光尚好,索性喚流云在相府院子里剪花枝來插瓶。 相府規(guī)劃時顧秀選定的居所名為翠衾閣,住進來之后卻又嫌地方不便,索性搬到前面書房住。那書房也是個獨門院落,里面三間堂屋,和翠衾閣也是聯(lián)通的。院中還有一棵偌大的梨花樹,論起格調(diào),倒和幽涉的那個溶月齋有三分相似。 顧秀在榻上支手看了一陣,見銀浦懷里已抱了一大束,流云還在那兒指揮著蘇恰剪花,遠遠地笑道,“這就夠了,莫不是要把我這一樹都折禿了不成?” 流云“哎”了一聲,連忙著人進來,命小丫鬟去拿花瓶和小花剪子,一面過來替顧秀把支摘窗放下,還不忘道,“家主怎么坐在這風口里呢?讓風撲著了可怎么好?”又拿了一個竹條編的小筐兒裝了梨花,幾筐并排擺在案上,任由顧秀挑選,還取了一支細口削肩玉青釉瓷瓶來擺在桌上。 瓷瓶觸手冰涼細膩,顧秀在那釉面上摩挲了兩下,不知為何卻隱隱悵然了起來,還未想出什么因由,就聽銀浦報道,“朱大統(tǒng)領(lǐng)來了。” 朱明煙走進前先見了這一屋子的花,笑道,“家主好興致。” 顧秀隨意吩咐了她坐,“今日暗河并不聯(lián)絡(luò),怎么過來了?” 朱明煙笑道,“年前家主吩咐屬下尋一柄稀罕的寶刀寶劍,這不是尋著了,寶物豈有置于匣中空放的道理,特趕來與家主品鑒?!闭f罷,從侍從手中接過一個錦盒,放在案上打開。顧秀一眼掃過去,卻見盒中空無一物,甚覺奇怪,還未開口,朱明煙先笑道,“此劍名為驚蟄,傳說中是雷電所化,有代行天罰之威。其劍身卻非凡鐵,無形無色,如非認主,就要見血方能顯形?!边@就要伸手滴血上去,被顧秀一折扇敲了回去,“不像話,習(xí)武之人豈有自行損傷的?” 朱明煙笑道,“家主教訓(xùn)得是。”顧秀見那錦盒中寒氣四溢,便伸手緩緩探過去,只覺指尖冷若僵直,酥麻刺痛,卻不甚鋒利,似乎是摸著了劍脊,待還要再談,卻被一下彈了出來。大廈在她體內(nèi)受激,登時也躁動起來,與那劍盒中的雪白清氣相抗。 驚蟄之名,她只曾在古籍之中見過,天罰之劍性情暴烈,連劍主有時都不能掌控,故也有人稱之為兇劍。只不過顧秀天性孤傲,從不在意這些世俗說法,既得了一柄舉世無雙的奇劍,當即吩咐流云,“去拿先前葉大護法送來的那盒傳送符來。” 流云依言拿了來,卻道,“家主要這個做什么?可是要在劍身上打個什么防護符咒?” 顧秀面露微笑,她想起去做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連聲音都輕快了不少,“不,這里面都是阿渺新研制出來的、一步千里的傳送法陣。你去替我拿一套出門的衣裳來,再讓衛(wèi)儀去內(nèi)閣給我請三日假,說我病了不能上朝?!?/br> 流云驚到,“主上這是要去哪里?” 顧秀愉悅地笑起來,“自然是江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