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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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輪回里惘惘獨行、只為找到我的他,在生死關(guān)前屢屢回顧、割捨不下的我,這樣的兩條靈魂,再度碰上,一度相纏了,又有甚么放手的理由? 我站定了腳,轉(zhuǎn)過身來。 唐家祥像中了雷擊一般煞住了腳步。我覺得他已不安得快要轉(zhuǎn)身逃走了,可是他還是掙扎著站在那兒。他慢慢地看了四周一眼,眼神空蕩蕩的:「阿文,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可是,第一次我失掉你,也是在這樣的地方,很美的原野,很清爽的天,一點都不像是會發(fā)生傷心事的場景。我……我……從那時起,我這個人便少掉一半了?!?/br> 我也記得是在這樣的情景瞧你最后一眼。那時我還感激命運待我甚厚,又怕眼前黑得太快,只能看著你的樣子一點一點消逝。我記得我越來越著急,卻沒法將意識拉回身軀里,望著你的最后一刻,我才明白自己還貪心想要多一眼,再多一眼,再更多…… 「我想當場跟你走的,是你不讓我跟的,」唐家祥像是被冤枉的小學生。這幾句委屈的辯解,他都不知已經(jīng)盤算了多少個世紀?!肝艺娌粦撀犇愕脑挕T缰牢也粶誓愣嘧炀秃昧?。怎么連我死或不死,你也要管?明明平常你最聽我話的。那時你是一個比現(xiàn)在還要放肆很多的人,你非常高傲,非常叛逆,全世界你只聽我一個人的話。怎么臨死前就反過來管我了?」 那是因為我當時還不知道會害得你這么難過。那一世我甚么都算到了,甚么時候該送命,該對你交待甚么遺言,一早推算得清清楚楚,偏偏沒算到自己在你心中的份量。那一世我看不開,只想了卻責任,想超乎恩怨之外??墒牵乙惨帜氵@臭傢伙,誰叫你那么矜持?誰讓你把話都悶在肚子里? 「不到你……你走掉,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一部分就是你?!顾昧γ蛄艘幌伦齑?,沒有流淚,鼻頭和眼睛卻脹紅得有些滑稽,「從那一天開始,我始終在找那個不見了的一半。沒想到舊事重演,我找到了,又遺失一次,到現(xiàn)在還在找……」 找到了我,你還不是一樣矜持,一樣難搞,自己喜歡不喜歡都弄不懂,弄懂了又講不出口,講出口又轉(zhuǎn)彎抹角,非要等到被拋下了才覺悟。真是蠢才!我怎會愛上你這樣一條蠢豬?怎會連這頭蠢豬轉(zhuǎn)世了我都愛?我真是沒眼光到了極點。 「阿文,我找了你很久,真的很久,找你已經(jīng)變成我的習慣……我找你就是為了找我自己。」 他在唇邊很快地擦了擦。陽光之下,他流到唇角的眼淚已無所遁形?!赴萦毮阏f句話吧。我剛剛說的那些往事,你也有印象的吧。如果你……你沒法子面對,我……我可以理解?!?/br> 無謂再浪費生命了。如果我連自己要不要也弄不清楚,我和這條大蠢豬又有甚么差別? 我向他微微地笑開,說:「真的嗎?我不記得了?!?/br> 他求證似地望著我,眼里閃過一絲希冀。 「老實說,你講那一堆我都不知道,」我串進臨時編出的戲份里,期盼自己能演得真,「你記得比我多,我便姑且相信那些都發(fā)生過吧!那又怎樣?總之,你想說的就是我那一世比你短命,對不對?人都會死,這也沒甚么好大驚小怪?!?/br> ──是死在你手上,這或許值得大驚小怪一下;故意要你殺我以償還舊怨,還能佈置得像是意外,那也很富戲劇性。只是,這一世我依然料得很準,唐家祥永遠不會將這一段關(guān)鍵記憶說出口來。 他不會的。他這個人多數(shù)時間很精明,這一世為了將我留住,就算我切開他大腦去找,他也會把那一小段真相深深埋在解剖不到的地方。他如今干的是哪一行?與從前一腦子情資的他很相似的?不正是資訊安全嗎! 「你說得也沒錯。」他苦笑著說。 「假如我那時沒死掉,成了千年妖怪,也不會變成今日的曾兆文。你不也是么?你只是遲死了幾十年,跟幾百年一比,也就沒甚么大不了。說起來是很詭異,我的確記得不少,記得我們怎樣斗廚藝、怎樣喝酒抬槓、怎樣出生入死,記得我們一起有過一個家……」我搔著頭,「……偏偏忘記了自己最后怎么死的啊。」 他定定地凝視我,似想看穿我真正的心思。「可是你又說過,記得我怎樣陪著你到最后一刻?!?/br> 「在那之前又發(fā)生過甚么事?我總不會無端端暴斃吧?!?/br> 他裝出煩惱回憶的模樣,搖搖頭?!肝乙餐??!?/br> 這句謊言一出,我知道他再也不會改口。他做戲的本領(lǐng)比我差,但他有一副將戲演到底的牛脾氣?!改阒v了餐廳的近況,講了你禁止自己入廚的幼稚戒律,講了這么多我沒有印象的生生死死,你真正想要的,是甚么?」 他走近一步,「我只是想你答應我,往后離我再近一點?!?/br> 「要多近?」 他一步一步向前,直至靠得太近,陽光已曬不進我倆之間的縫隙。他雙臂環(huán)住我身體,令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他不由分說地啜了啜我嘴唇,然后手膀把我越攫越緊,被淚水沾濕的雙唇從我耳朵和頸側(cè)慢慢滑過,又纏綿,又苦痛。我被狠狠地嵌進他懷中,只能從他肩頭望見他背后無邊無際的明媚原野。 這是我們都不識得的異鄉(xiāng)原野,像是我倆的新生命,像終究盼來的一方夢土。 「要這么近。」他哽咽著說,臂膀與身軀不停發(fā)顫,分不清是使力過度,或是在壓抑大哭一場的衝動。「除了這樣,別的距離都太遠了,我統(tǒng)統(tǒng)不接受,沒得商量。」 「……進廚房怎么辦?」 「一樣,照例辦理,」他用一種快要把我壓碎的力道擁著我,「只要你準許我,我就要一直在你身邊煮菜,一伸手就能抱到你。還要在你身邊吃每一頓飯,能和你這樣煮煮吃吃,頹廢度日,我就非常高興。我只想同你這個人過這一世,只有你一個人,你也不可以再讓我四處去找,不可以和其他人過這種日子,這種日子要過到我們很老很老?!?/br> 他肩頭的衣服慢慢被我濡濕。他還箍著我的手,害我連擦一下眼淚也辦不到。我問他:「沒節(jié)制地又煮又吃到老,你不怕我們兩個阿伯吃到慢性病上身?」 「那我跟你擠同一張病牀吊點滴。」 「一定有一個人會先走,那,怎么辦?」我拋出大絕招。 唐家祥震了一下,答不出話。臂膀松開了一點。 我趁機掙脫出一隻手臂來,兜起那副我渴盼了二十個月的厚實肩膊。 「這還不容易,如果有一個人先走,那便照我的老方法做,在前后兩世的關(guān)卡留下記號。這樣,后面那個看到了,無論隔了多久,總有一天,又可以重新追趕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