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2

    我猛地收了手。

    濃煙滾滾，嗆得我喘不上氣。劇烈的灼痛傳來，我低下頭，原來我已經(jīng)拔下了微波爐的插頭。

    我松開了插頭。

    手心燎滿了血泡，我看著殷紅的手心，卻無聲地笑了起來。

    太、太好了。

    我想。

    這一次，我松開了扼住他喉嚨的手。

    如此往后余生，他終于可以安慰自己，母親雖然不愛他，但也是不忍心傷害他的。

    他不會再把疼痛和傷害當(dāng)作愛，他可以找一個真正愛他的人，然后平安地、健康地、快樂地度過這一生。

    只是。

    我失敗了。

    明明再多一點力氣。

    明明再多一點狠心。

    我就能回到過去，回到一切都沒有發(fā)生的那個時候。

    也許女傭已經(jīng)告完了狀，也許安保人員已經(jīng)向這里趕來。

    我靠在島臺上，渾身都在顫抖，卻只一邊笑，一邊流下淚來。

    483

    “西西？”

    我抬起頭。

    李唯坐著輪椅，出現(xiàn)在門口，擋住了我的歸路。

    我驚恐地望著他。

    只要他看一眼，就會明白我剛才都干了些什么——

    他就會明白我是來殺他的，不，不只殺了他，我還要殺了大先生，殺了蘇夫人，殺了小瑾和小瑜。

    殺了在草木軒的……所有人。

    他、他會怎么對付我呢？

    他說過，是他的仁慈，讓Edith有了傷害他的機會，而他會修正錯誤的。

    他不會再仁慈了。

    他會怎么修正我呢？

    我害怕地向后退去。

    島臺抵住了后腰，我……退無可退了。

    他會讓人抓我回去。

    我會被關(guān)在房間里，不，我會被關(guān)進(jìn)療養(yǎng)院，成為下一個Edith，成為下一個黎寧。

    我會被鎖在床上，床尾站著任何人，他們看著我坐在自己sao臭的尿液里，對我指指點點，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西西，先回去吧?！?/br>
    我搖了搖頭。

    我、我不回去。

    我、我不想尿床了。

    “不會的，西西，不會尿床了，我向你保證，先回去……好不好？”

    他向我保證了。

    我、我能相信他嗎？

    可是。

    萬一他又騙我怎么辦？

    我實在是被他騙怕了。

    我咽了口唾沫，向后摸索起來，直到抓住了一樣?xùn)|西。

    “西西，今天不能再任性了，聽話，先回去，小唯晚上去陪你……”

    任、任性嗎？

    原、原來他跟馮竟一樣，都、都在嫌我任性。

    還、還好我沒信他。

    不、不然又要尿床了。

    “西西……”

    我拼命地?fù)u著頭，可他卻視而不見，輪椅緩緩靠近，發(fā)出令人窒息的碾壓聲，它一寸又一寸地碾過我的血rou，把它們碾作他輪下的塵埃。

    我不回去。

    我、我絕不回去。

    我得走了。

    我、我得馬上走了。

    可是……他擋住了我的去路。

    “別說傻話，西西，你現(xiàn)在這樣，還能去哪里？”

    我茫然地看向他。

    他、他在問我嗎？

    我、我也不知道該去哪里了。

    在外人眼里，我是個瘋子，誰還肯收留我呢？

    我、我無處可去了。

    可、可回去就要尿床，我、我該去哪里呢？

    小優(yōu)已經(jīng)不在了。

    我絕望地哭了起來。

    “放、放我走吧……”

    雖、雖然我還沒有想到愿意收留我的人，但、但只要你肯放我走，不、不讓我尿床，我、我就不追究爸爸mama的死了。

    爸爸mama……嗎？

    對、對了。

    我可以去問奶奶，爸爸mama埋在了哪里，然后我就去找他們。

    既然我放過了你，我就要用余生替你贖罪。

    雖、雖然他們會嫌棄這個女兒太過沒用，但、但他們都是心軟的好人，我想……他們會收留我的吧？

    李唯。

    你看。

    我放過你了。

    請你也放過我吧。

    “西西……再給我半個月，不，下周就好，我?guī)闳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放過他了。

    他為什么還不讓開？

    他不僅不讓開，他還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他不愿意放過我嗎！

    烈火熊熊。

    火蛇纏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它轉(zhuǎn)過頭，張開血盆大口，向我的父母撲了過去。

    “放、放手！”

    爸爸倒在了血泊中。

    mama的身上著了火，到處都是火，她凄厲地慘叫著，可火蛇還是不肯放過她。

    “別哭……小西?！?/br>
    mama轉(zhuǎn)過了臉。

    那是一張燒焦的臉，眼睛已成窟窿，空洞地流下兩行血淚。

    我、我認(rèn)不出她來了。

    火蛇游移，它攀上了她的身體，蠶食著她的血rou。

    它、它要吃掉mama了。

    我、我不能走。

    mama。

    我不能走。

    我得救你。

    我得救你和爸爸。

    我要帶你們回家。

    我想明白了，只有帶你們回家，后來的一切才不會發(fā)生。

    mama。

    對不起。

    我、我不想再恨小唯了。

    原來恨一個人這么痛苦。

    我想跟小唯從頭來過，回到一切還沒發(fā)生的時候。

    所以。

    mama。

    請等一等我。

    等我殺死這條邪惡的火蛇，就帶你和爸爸回家。

    然后我和小唯就從頭來過。

    我不再恨他。

    他不再愛我。

    他可以找一個真正愛他的人，平安地、健康地、快樂地度過這一生。

    火蛇回過了頭。

    它仿佛感知到了我心中所想，吐著猩紅的信子，猙獰地向我撲了過來。

    我不能再逃避了。

    我要殺死它。

    我得殺死它。

    我揚起手，用盡渾身的力氣，對準(zhǔn)火蛇的七寸，狠狠地刺了下去。

    一下。

    兩下。

    三下。

    火蛇迸濺開來。

    星星點點，如紅雨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