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郁西，我們冷靜一下吧?！?/br>
    我渾渾噩噩地過完了一個周末，總覺得似乎忘記了什么。然而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即使前一夜自我破碎，第二天照樣滾去建設(shè)社會。

    我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社會人了。

    我忙完了上午的工作，趁著午休跑去頂層想找小優(yōu)再聊一聊，可他助手卻告訴我他出診了。

    我悻悻地下了電梯。結(jié)果在電梯里手機(jī)響了起來，是老宅女管家的電話。我這才想起了今天早上她給我預(yù)約了孕前體檢，一時頭皮發(fā)麻。

    我走出電梯，接了電話。

    那頭不是女管家，而是李家老太太。

    我無奈地捂住了眼睛。

    “郁西，今天為什么沒去做體檢？”

    她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孕前體檢本來就不是我預(yù)約的，我嘆了口氣，剛要解釋，老太太又繼續(xù)道，

    “還有，怎么你還住在外面？實(shí)在是太自私了！小唯有需要了怎么辦？趕緊搬回去！”

    我閉上了嘴。

    我覺得李家人不是來要答案的。他們已經(jīng)得出了結(jié)論，找我只為了驗(yàn)證他們的有罪推定。

    出于禮貌，我拿遠(yuǎn)了手機(jī)，里面嘰里呱啦講了五分鐘，我一個字兒都沒聽見。

    生活的本質(zhì)在于糊弄。

    何必費(fèi)力跟一個完全不講道理卻能對我進(jìn)行降維打擊的華族世家較勁兒呢。

    何況小瑾和小瑜還生活在那里。

    果然老太太根本不需要我回話，最后拋出一句擲地有聲的警告，結(jié)束了通話。

    欣賞完窗外帝都CBD的風(fēng)景，我收起了手機(jī)，回到辦公室。

    剛熱完小優(yōu)周末給我準(zhǔn)備的飯菜，手機(jī)就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是馮特助，他請我抽出十分鐘的時間，李唯有話跟我說。

    你們一個兩個還沒完了。

    “我抽不出來?！?/br>
    我冷冷道，聽他講完飯都要涼了。

    “夫人，五分鐘也可以?！?/br>
    你們這還帶討價還價的??？想什么時候打電話就什么時候打，別人二十四小時啥事兒不用做都擱這兒給你待命了是吧李唯？

    “我一秒鐘時間都沒有，掛了。”

    “夫人，請您不要激動，先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問一下……”

    原本想體諒下馮特助的不容易，畢竟人家一打工人天天在我跟李唯中間受這份夾板氣，但馮特助的一句“先生沒有別的意思”徹底激怒了我。

    是啊，你們當(dāng)然沒有別的意思，因?yàn)槟銈冎粫眯袆觼肀硎尽?/br>
    十七年了，你李唯和你們李家一直都是這樣，用優(yōu)雅得體的語言藝術(shù)來掩蓋你們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和源源不斷的惡意。

    我不會這一套，也永遠(yuǎn)不想學(xué)會——

    明明是五彩斑斕的黑，偏偏又要洗成純潔無瑕的白。

    我累了。

    毀滅吧。

    “郁西？”

    李唯接過了電話。

    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我從上周六忍到現(xiàn)在、醞釀了兩天的怒火徹底爆發(fā)。

    “我都說了我沒空，李唯你他媽耳聾了？”

    氣大傷身。

    才吼出第一句，我就覺得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呼吸急促，連拿著手機(jī)的手都在劇烈顫抖。

    “西西，深呼吸……陳萱正在過去……”

    大約李唯是怕我真的氣死，沒有再提正事，只是努力地安撫著我。

    但是。

    李唯你說話能算話嗎？不是說不再派人監(jiān)視我了嗎？陳特助怎么能說過來就過來？

    不過也許是我的聲音太大，連下屬都敲了門，關(guān)心地問有沒有事。

    我生硬地扯了下嘴角，示意沒事。

    我壓低了聲音。

    “別讓我再見到你的人……李唯，我警告你，以后別拿你和你家的破事來煩我，孩子我是不會生的，等小瑾和小瑜成年了我們就立刻離婚，我他媽的再也不伺候了！”

    我一口氣說完，沒再給李唯說話的機(jī)會，直接掛掉了電話，然后拉黑了所有李家及其相關(guān)人士的號碼。

    你們愛誰誰吧。

    134

    結(jié)果到了下午，助手又跟我說有人前來拜訪，我推開門，是上次的高定成衣團(tuán)隊。

    旁邊陪著陳特助。

    “貿(mào)然上門，打擾李夫人的工作了。樣衣已經(jīng)出來了，我們想請您試一下，再修改細(xì)節(jié)?！?/br>
    我猶豫起來。

    畢竟剛跟李唯吵過架，再穿他的衣服就有點(diǎn)說不過去。

    “夫人，先生給您訂了春夏兩季的衣服，都是按照您尺寸定制的，不試的話……恐怕就都浪費(fèi)了?！?/br>
    春夏兩季？

    李唯你錢多到?jīng)]地方花了是吧？

    不過想到李家那財閥般的實(shí)力，又覺得很有這個可能。

    還是陳特助會拿捏人心，知道我舍不得那大幾百萬就這么打了水漂。我只好很沒骨氣地低了頭，把他們讓進(jìn)了辦公室。

    辦公室很快就被改造成了一間試衣間，他們甚至還扛來了一屏超大的試衣鏡，大約是從大廈的貨梯搬上來的。

    Respect。

    “夫人，請?zhí)ь^?！?/br>
    才過去半個小時，我就已經(jīng)渾身酸痛。為了試出最佳效果，團(tuán)隊建議我穿上高跟鞋，并傲首挺胸站好。

    “你們最近很忙吧？”

    因?yàn)椴荒芡媸謾C(jī)，我只好沒話找點(diǎn)話，以打發(fā)這無聊而冗長的時間。

    “還好的夫人，昨天給您家老先生和老夫人送了衣服，明天去黎家……請您抬一下手，就像這樣……”

    倒都是華族世家。

    不愧是有錢都訂不到的高定成衣工作室。

    不知道李唯在想些什么，除了通勤服裝外，竟然還訂了幾條一看就很貴的晚禮裙——

    其中有一條是黑色絲絨露背長裙，露背的部分以珍珠長鏈裝飾，尾部還綴著一顆梨形的……鉆石？

    “這顆鉆石是李先生給我們的，大約二十克拉，這種FL級別的不多見呢……您真有福氣?！?/br>
    二十克拉，無瑕級別……

    李唯，算你狠。

    這福氣讓我不得不繃直了身體，一動也不敢再動。

    135

    又過了一周，我已經(jīng)把小優(yōu)準(zhǔn)備的飯菜吃完了。我每天都在給他發(fā)消息道歉，可他只是已讀不回，我去頂層找他，他也每次都不在。

    我想我真的傷害了小優(yōu)。

    是我沒有處理好與李唯的關(guān)系，讓他處在了極為尷尬的境地?？粗湛杖缫驳南⒔缑妫矣檬持溉嗥鹆颂杧ue。

    手機(jī)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竟然是……李夕。

    鑒于李夕是李家唯一一個正常人，我上次并沒有拉黑她，我猶豫了一下，接起了她的電話。

    “小西，請問最近方便嗎？我想跟你見一面。”

    我有點(diǎn)詫異。她似乎從來沒有主動約過在李家以外的地點(diǎn)見面，但我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約在了我工作室樓下的一家咖啡廳。

    “對不起，久等了吧？”

    盡管她已經(jīng)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五分鐘，但看到我時，還是很有禮貌地抱歉道。

    這就是李夕不同于李家人的所在了。

    “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

    李夕坐了下來，我笑了笑：

    “沒關(guān)系，我也剛到不久?！?/br>
    “不過，事先聲明一下，如果夕姐今天是來跟我說李唯和李家其他人的事情，那我們這一頓飯就不吃了吧?！?/br>
    考慮到李唯沉寂了近兩周，而李夕又突然約我，我決定在飯前先聲明一下，以防之后會食不下咽。

    李夕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好的?！?/br>
    隨后我們開始掃碼點(diǎn)餐。

    “看來你這次是真的生李唯的氣了……”

    剛點(diǎn)完餐，在服務(wù)員跟我們確認(rèn)完菜單后，李夕又忽然提起了李唯。

    我警惕地看著她。

    “不過小西，”

    然而她的身上似乎有著某種魔力，就像是淡紫色的海洋上、最溫柔的潮汐，很能夠撫平我波動的情緒，

    “你有打算……跟李唯離婚嗎？”

    我驚訝地看著李夕。

    我沒有想到她會這么開門見山，的確出乎了我的預(yù)料。

    她今天是來……勸我離婚嗎？

    不得不說在這一瞬間，我仿佛在李夕頭上看到了天使般的圣光。

    如果她能夠勸說李唯的話，李唯應(yīng)該分分鐘就同意離婚了吧。

    那么我和小優(yōu)的困局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忙不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以請夕姐幫我勸說李唯嗎？我只要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不會分走任何家產(chǎn)，如果大先生那邊有需要，也可以說我是過錯方……”

    我有了自己的事業(yè)，能夠養(yǎng)活孩子們，不需要他來贍養(yǎng)。

    “對不起，這一點(diǎn)恐怕我?guī)筒涣四?，離婚的事，還是需要你自己來提……”

    李夕低下眼，似乎有些愧疚。

    我理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離婚肯定是要我自己提的，但她能幫忙吹吹枕頭風(fēng)也好。

    “……但是，在代理律師方面也許我可以幫一點(diǎn)忙。我有一個朋友，已經(jīng)入了R國國籍，最擅長離婚官司，我跟他說了你的情況，他很愿意幫忙……”

    可以啊夕姐。

    我看著她，覺得她真是李家最可愛的人了。

    不管李夕是出于什么目的，是為了上位當(dāng)李太太還是別的什么也好，但她現(xiàn)在的確幫了我大忙。

    服務(wù)員給我們端來了午餐，不算奢侈，但并不簡薄，我們又聊了一些其他的話題，又是不出意外的投緣。

    如果不是李唯，也許我能在李家多交一個好朋友。

    作為過來人，我打算好心提醒一下她，以免她在上位后又步了我的后塵：

    “夕姐，”

    我喝了口檸檬水，李夕看著我，她的目光有種平靜而溫暖的力量，鼓勵著我說出想說的話，

    “李唯他……其實(shí)……不、不是什么好人，我的意思是……從我的角度來看，他……并不是一個好丈夫。”

    我盡可能委婉地表達(dá)，以防傷了李夕的心。

    她不是什么壞人。只是因?yàn)槔钗?，她才被迫“傷害”了我?/br>
    我小心地看著李夕，她的眼神很復(fù)雜，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她只是傾身向前，握住了我的手：

    “小西……我知道，”

    她的手心很暖和，就像十六年前在R國，也是她打開門，主動地握住了我凍的僵硬的手，

    “很抱歉，是我……對不起你?！?/br>
    我搖了搖頭。

    不是你的錯，夕姐。

    這是李唯的問題。是他無休無止的貪婪，徹底地毀了我對婚姻的希望，也把你拖入了如此難堪的泥沼。

    但這不是你的錯，李夕。

    136

    很快又過了兩周。這一周的周五是我的生日。

    我還在堅持每天給小優(yōu)發(fā)道歉的消息。

    就像忍耐很久后的總爆發(fā)，小優(yōu)還是已讀不回。我習(xí)慣性地向小優(yōu)描述每天的生活，最近又添了一項(xiàng)離婚的最新動態(tài)。

    李夕推薦的律師已經(jīng)正式代理了我的離婚官司，開始收集起了證據(jù)。我的關(guān)鍵訴求只有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同時盡量不要傷害李夕。但困難在于我找不到李唯在婚姻過錯方面的任何證據(jù)，甚至在外人眼里我們還很幸福，法院大概率不會認(rèn)可我們的感情破裂。

    更遑論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了。

    但我決定盡力一試。

    我把這些情況告訴了小優(yōu)，希望他能看到我的誠意，雖然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但我真的有在努力地修補(bǔ)我們的裂痕。

    “還有，今天是我的生日，晚上約了Kathy去帝大附近的那家很好吃的火鍋店，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吃個飯？等你～”

    我猶豫再叁，終于沒忍住，在最后加上了這一句。

    我忐忑地發(fā)了出去，消息很快顯示了“已讀”，然而——

    小優(yōu)還是沒有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