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次振翅:
莫青舲說道做到,三日后我在宮門口見到了棠墨。 他臉色蒼白,行動還不利索。我將一些我給他準備的盤纏交給他,棠墨也不推脫盡數(shù)手下。 “謝謝!”棠墨看向我,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輕松。 “一路順風!”我擁抱他,在他的耳邊說道,“去千柳鎮(zhèn)找聞人逆水,聞人師傅你見過的?!?/br> 棠墨回首抱住我,低垂了眼睛,“方家的殘余勢力在和溫元合作,溫元就躲在宮中。” 松開對方,我和他相視一笑,我說:“早些啟程吧?!?/br> 看著棠墨遠去,我低垂下眼睛,眼中是翻騰的訝異。 很據(jù)棠墨的情報,那說明方未黎的那只勢力還沒有死絕。那日他著急殺我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他作為方家的勢力在幫助溫元,而我的死可以加快巫馬渡鴉的毒發(fā),從而盡快的幫助溫元完成復仇,那方家獲得的利益就應該是溫元幫助方家重整旗鼓,逼宮奪權。 誠愿棠墨能像他之前說的,帶著那個孩子遠離父輩仇恨。若棠墨真的就這樣帶著路析離開,方家的勢力就塌了大半。溫元躲在宮中應該是為了躲避剩余的三大門派的追捕,現(xiàn)在方家散了,那不就說明溫元在這皇宮之中已經(jīng)孤立無援了。 若是如此,也許在我死前就能把巫馬渡鴉身上的蠱給解了。 “等等!”一個聲音突然想起,聽上去煞是熟悉。 我猛然轉頭見到宮門前的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著雪青色長裙的中年女人正從一邊的茶社中跑出來,我愣了一下,那個女人是沉茗蕓,殊絕的掌門。 “驚蝶公子,該回去了?!蔽疑磉呉粋€魁梧的將領彎下身子說道。 他是莫青舲派來保護我的,要是說白了就是來監(jiān)視我的。他名為趙誠,本是身兼要職的西南軍統(tǒng)領,為人以不懂變通,和忠誠不二著稱,最進被皇上召了就回來,成為了我的護衛(wèi),大概內心多有不忿。 “男兒志在四方,保家衛(wèi)國,戍守邊陲?!蔽倚Σ[瞇的看向他,“趙統(tǒng)領為何甘心于一個孌童的護衛(wèi)?” “你又要干什么?”他警惕的看向我,估計是這兩天讓我給折磨怕了。 “我留下這皇宮不能為陛下生兒育女,也不能為陛下謀劃江山,著實是牽絆了陛下的宏圖偉業(yè)……” “驚蝶公子,這些話您已和我說過數(shù)遍,卑職也深明大義,不過職責所在,恕難從命?!?/br> “若是不違背你的職責,稍稍變通便可消除這宮中一場驚天的危機,不知找統(tǒng)領愿意否?” “此話怎講?” “現(xiàn)在有江湖人士混跡皇宮,威脅皇上性命,您說此人該除不該除?” “那自然是改除。” 我繼續(xù)說道:“我希望統(tǒng)領大人能允許我與那位身著雪青衣裙的夫人說幾句話。那位夫人可協(xié)助我們將那名江湖中人找出,并處理掉?!?/br> “這恐怕不妥吧。”身邊的趙統(tǒng)領猶豫了。 “統(tǒng)領現(xiàn)在的職責是看好我這個百害無一厲之人,可是從最根本的來說,作為一個將領,作為一個大莫人,保護皇城和皇上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才是最基本的職責不是嗎?若您保我安全,而棄皇上與危難之中,這是正確的嗎?若那江湖之人危害皇宮,那我的安全還有意義嗎?” “這實在是……” “不過是舉手之勞,在您的眼皮底下,我這如病秧子的身體還能跑了不成,那個雪青衣裙的少婦不過手無縛雞之力,還能帶我走了不成,您是個聰明人,若是我真心想跑會用這種明目張膽的方法嗎?” 趙統(tǒng)領沉默了,像是在思考,從他緊抿的嘴唇我知道,只差最后一步便能壓垮他。 “難道大人真的認為我的命,比皇上的還要重要嗎?這么簡單的道理我這個卑賤之人都明白,大人身為朝廷命官,執(zhí)掌兵權,身系整個大莫皇城安危之人卻連這么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 “你與那夫人的交談時我必須在場?!彼K于松了口。 我松下一口氣,“那自然可以。我就站在這里不動,大人可放心?!?/br> 沉茗蕓走到我的面前,先是仰頭看了一眼趙統(tǒng)領,趙統(tǒng)領冷著臉,一臉肅殺的盯著她。 “沉夫人,驚蝶現(xiàn)在并非行走江湖,很多事都不像原來那么隨意,請您見諒。不過您無武功,身體又差,為何來著皇城?”我信口開河。 沉茗蕓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順著我的話,放輕放軟了聲音說道:“渡鴉病重,又發(fā)生了中毒情況,紫陽姑娘護住了他的心脈,只怕也撐不了幾日了。前些日子殊絕受襲,好在我們早有準備非但沒有損失還捉到了那名害了玄野的溫橘。” “夫人可有帶什么容器?” 沉茗蕓早有準備,從身后取出一只空的水囊,她剛想從懷中掏出匕首。我趕忙搶過水囊問身邊的趙統(tǒng)領。 “大人的刀或者匕首可借我用一下?” 趙統(tǒng)領十分警覺:“你要做什么?” 我伸出手腕,“我要放一點血而已,若是統(tǒng)領大人肯代勞幫我劃開手腕也可以?!?/br> 趙統(tǒng)領冷哼一聲,“若是傷了你,皇上還不把卑職凌遲了。這刀是萬萬不能交到你手的?!闭f罷,將佩刀從刀鞘中拉開一部分,手指緊緊的握在刀柄上。 “您言重了?!蔽覍⑹植怕冻龅牡朵h上一蹭,血馬上涌了出來,將手腕放在水囊口,讓血滴進去。 轉過身對沉茗蕓說:“夫人這不是什么說話的地方,我長話短說,我已經(jīng)知道溫元在何處了,讓渡鴉這幾日一定要堅持住?!?/br> 手指逐漸冰涼,手腕也痛得發(fā)麻,我收回手腕將水囊遞給她:“那兩把神劍還未現(xiàn)世,切不能掉以輕心?!?/br> 沉茗蕓點頭,目光落在我藏在袖子里還在滴血的手腕,眼中是難以掩飾的心疼,她從懷中掏出一條雪青色的帕子,細細的系在手腕上,“不要光想著別人照顧好自己?!?/br> “謝謝?!蔽覐乃种谐槌鲎约旱氖?,準備離開。 “驚蝶!”沉茗蕓叫住我。 我回頭正對上一臉憂郁的沉茗蕓,“怎么了?” 沉茗蕓咬咬下唇,“要照顧好自己?!?/br> 我朝她點點頭,“您也是?!?/br> 我有時搞不明白這個沉茗蕓,她身為殊絕的主人,為何性格卻如此優(yōu)柔,我有時覺得以我們之間的交際,她的照顧都有點過分。平心而論我們不過是將殊絕有難的事情通知她,她其實沒有必要一直協(xié)助我們,讓自己和殊絕陷入更深的危險之中。難道其中有什么隱情?或者這本就是她故意接近我們? 我努力的像甩掉腦袋中這些討厭的想法,不知從何時起,我竟然變得如此容易去懷疑一個人。 低著頭一股腦的向前走,心中思緒萬千,我整理著迄今為止的情報。溫元從苗子窟手中獲得了斷凰,而斷凰殺人需要不斷給母蠱喂食骨蝶,隨著母蠱日漸強大,子蠱會毒死作為宿主的渡鴉,而渡鴉身上的斷凰可以通過我中了千髓后的血液來緩解,現(xiàn)在想解釋清苗子窟之死和解開渡鴉身上的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找到和方家有所關聯(lián)藏在皇宮中的溫元。我該從哪里開始尋找溫元的下落呢? “趙統(tǒng)領,能不能幫我找一下最近半內所有進入新進入皇宮侍奉的宮女名單……不,還包括侍衛(wèi)……”我皺眉想了想,最終說道,“還是把所有的名單和身份背景都給我找來吧!” “要這些做什么?”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來。 我嚇得幾乎跳起來,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回到了幽鳳閣,莫青舲正坐在正廳里打量著我,目光落在我受傷的手腕上,眼睛危險的瞇了起來。 我有些心虛的將手腕往袖子里縮了縮,藏在身后。整理了一下心情,抬起頭對著莫青舲笑得燦爛,“今天陛下來得真早?!?/br> “過來?!彼院喴赓W的說。 不情愿的,我磨磨蹭蹭的走過去。 “把手伸出來?!彼置畹?。 “哦?!蔽野咽稚炝诉^去,手指在他眼前晃晃。 “別跟我耍心眼?!彼话炎阶∥沂軅卦诤竺娴氖郑瑐诒缓莺莩读艘幌?,剛剛愈合的傷口又滲出血來,點點血跡染紅了系在手腕上的帕子。 “這怎么搞得?”他眉毛一挑,聲音寒徹入骨 我心中慌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本能的害怕起來。 “要你管!”我也不顧疼一下子從他手中抽出來,后退幾步,離他遠遠地。 “過來?!彼穆曇粲掷渚藥追?。 我心臟狂跳,罵著自己不中用,我杵在原地就當沒聽見這句話。 “別等我過去?!?/br> 我強烈的忍住狗腿的跑過去消災的想法,愣是很硬氣的又退了兩步。 “很好,你很好?!蹦嗯z嘴角勾起一個足夠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笑,站了起來。 “媽呀!”我嚇得怪叫了一聲,拔腿就跑。 沒跑出去兩步,脖領緊整個人向后一倒,一只勁瘦的手臂牢牢的攬住我的腰,受傷的手被他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正抓在傷口上,我疼得眼淚都不由自主的留下來。 “放開我!”我死命掙扎。 他就著這個姿勢兩步把我押回了屋里,傻呆呆的趙統(tǒng)領被一邊的太監(jiān)拉著離開了,我被按在桌子上,腰間的手抽離褲頭一松,一個巴掌就拍在屁股上,我慘叫一聲,另一只手去推他,想從這個窘迫的姿勢逃開。 莫青舲怎么會給我機會,抓住我不安分的手將兩只手重迭在一起,單手將我兩只手拉至頭頂,按在桌子上,我整個人就被迫撅在桌子上,幾個巴掌落下里,都落在同一邊的屁股上,我的哭叫聲應聲響起。 帶他撒夠了氣,我一臉鼻涕眼淚的趴在桌子上早就放棄了掙扎。他將我扶起來,溫柔的用帕子擦干凈我的臉頰,仿佛那個剛剛對我施了暴行的人不是他。 他輕輕吻了吻我有點紅腫的眼睛,我別過頭不看他,剛剛的那個懲罰實在太過恥辱。 “怎么?”他舔舔我發(fā)咸的唇瓣,“剛剛的懲罰還不夠嗎?”他的手指一下子攆上我被打的臀部。 “啊!疼!”眼淚再一次被逼了出來,我癟癟嘴無限委屈的看著他,卻敢怒不敢言。 他竟然被我這個表情逗笑了。 “你對我一點都不好?!蔽也婚_心的說。 他又一次探上我紅腫的屁股,我趕忙改口,“那都是因為我不聽話?!?/br> 他這才滿意的笑起來,我不住的在心里翻白眼??窗?,我對他的恐懼和奴性都是這樣形成的。 他捉住我受傷的手腕,將那染了血的帕子解下來。卻沒有看我的傷勢,而是一股腦的盯著那手帕。待他抬起眼睛是,他的眼中仿佛藏了頭獅子,要把我生吞活剝。 “你去見了這手帕的主人?”他的聲音這次沒有冷意,淡淡的不帶一絲感情。 “這個……”我不知道該怎么和他去解釋這個問題。 狠狠地一巴掌扇在臉上,我被打得昏頭轉向,腦袋嗡嗡作響。 “你這個賤人!”他的聲音帶了怨毒,身為天下最高貴之人,竟說出如此骯臟的詞語,“什么為了鵑子,原來金殃軍是為了你才起義的,而你竟然連通金殃軍的池家人,讓他們來攻打皇城?你做的真好啊驚蝶!” 我捂住臉,瞪著眼睛看著莫青舲:“你瘋了!” 莫青舲把手中染血的帕子扔到我臉上,“那這是什么!” 雖然心中波濤萬分,但是大腦還是能思考的。讓莫青舲發(fā)現(xiàn)我私自與外界江湖有所聯(lián)系,他確實會生氣,但是沒有必要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吧? 想到這里我也血氣上涌,第一次反駁莫青舲,我大聲說道:“不過是一個手帕!” “手帕?”他冷笑,“你可知這是何人手帕?” “殊絕掌門沉茗蕓的手帕?!?/br> “是啊,雪青色手帕,重梅繡花,她是殊絕的掌門沒錯,但是那都是后話。她首先是池家老皇帝池頃弘的情人,當年的奉禮王爺池劭之妻?!?/br> “那又怎么了!你何必遷怒于我?”我厲聲道,聲音有些嘶啞。 莫青舲卻怔了怔,語氣一下子放輕了,“你還不知道,沉茗蕓就是你的生母嗎?” 我眨眨眼睛,半天不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沉茗蕓是我的生母?我的娘親? “不對不對!”我抱住頭,“池劭……我爹說我是他與一個風塵女子的孩子,是個不潔凈登不上臺面的私生子……” “池劭他不過只是個居于禮數(shù),充滿野心的腐朽之徒!” “不要這么說?!蔽衣牭碾y受。 “他把你扔在聞人藥廬看過你嗎?你生母沉茗蕓看透了他,離開皇城去了江湖自立門派,他騙你說你娘死了,把你送到宮里去監(jiān)視太子池斐卿,他怎么不派他親兒子去啊!這樣的人有好袒護的?” “可他畢竟是我爹……” “你爹?”莫青舲冷哼一聲,“不過他有句話說的沒錯,你是個私生子。但是不是他的,是你生母和皇帝池弘的私生子!” “你說什么?”我覺得這一句話已經(jīng)把我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你說我是沉茗蕓和池弘的孩子,是池斐卿同父異母的弟弟?” “是的?!蹦嗯z冷漠的看著我。 心中像是破了個口子,疼得發(fā)緊,可是有很多東西卡在那缺口上倒不出來。本以為我會慟哭,卻發(fā)現(xiàn)本來哭的紅腫的眼眶無論如何都無法濕潤。我想起來日莊伯對我說的話,他怕,他怕有一天我再也不會流淚,他說那個時候就是心死了…… 原來莫青舲生氣是因為他以為我串通本就是池家的沉茗蕓,幫助池斐卿造反。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你變成這樣的呢?”我不由得苦笑。 莫青舲看著我,眼睛里沒有一絲波動。 “不,”我搖頭,“你從一開始就是這樣,變的人,看不清的人是我?!?/br> 是啊,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明明知道我是池家后裔卻把我變成如此不堪的模樣,我這樣的身體如何去面對我的生父生母,如何去面對池斐卿? 一切從最開始就是個錯誤,就是個悲劇。要是我不曾出聲在這世上,該多好。要是這樣我就不會讓生父母和養(yǎng)父痛苦,莫凝霜和苗子窟也許就不會死,也不會導致靈優(yōu)的失明,更不會給池家抹黑…… 我緊緊的鎖住莫青舲的眼眸,想從他的眼中找到什么與以往不同的東西,我失望的垂下頭,眼前的這個人或許還不如池劭。 呼出肺中最后一口濁氣,我緩緩說道:“棠墨說得對,你不值得任何人愛。蓮碧真是瞎了眼……” “驚蝶!”他又一次抓住我。 我抬眼看他,沒有掙扎,“你不曾愛過我,你也不曾愛過任何人。你有權利,所以你可以留下我,可是最多還有兩個月,我想看看在死亡面前你的權力是否還能逆天而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