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褪去，寒雨初歇。天光破曉時，濃稠的霧氣彌漫，晦暗無比。

    又是一日。

    連碧華躺在床榻上，她已經(jīng)許久都無法入眠，從夜晚熬至天明，無數(shù)的想法與情緒滋長，像荊棘纏繞，勒裹著她的心臟……

    她該怎么辦？

    目前能幫她的人，只有蕭潯。

    可是……

    那一日，她留他單獨談話。

    蕭潯開門見山，“連姑娘是想與我說你父親的事？”

    “蕭盟主早就懷疑了，是嗎？”

    蕭潯沒有直言，只道出個結論，“我想，盛宓師姐當時的蹤跡，還有天一無道心法的下落，恐怕只有你父親能知道?！?/br>
    想到自己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真相，她苦笑道：“你說得沒錯?！?/br>
    “查清二十年前的真相，找到盛宓和天一無道心法，為晏家滿門報仇，這是家?guī)煹倪z命，此為其一。”蕭潯略停頓，多有顧慮道：“但二十年前，既能借機除了同為世家的晏家，又把一切栽贓到律長風身上。從此武林失去兩大基石，長久以來的平衡也被打破。到如今，奚家也不復盛慕，可以說四大世家名存實亡。如此長遠而又針對武林的謀劃，不是一朝一夕，一方之力可以達成?！?/br>
    她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想說這恐怕不是他一個人的野心？”

    “他身后極可能有更強勢的力量支撐，有更深沉的謀算。況且，連家乃四大世家之一，根基深厚，盤根錯節(jié)，必須要徐徐圖之，否則，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若四大世家中再有異動，那便是江湖浩劫。”蕭潯憂慮道，“你父親也非尋常之輩，為人找不到錯處，做事不露破綻，更是拿不到任何指向他的證據(jù)?！?/br>
    她試探道：“若是我可以呢？”

    蕭潯訝異，“連姑娘此言當真？”他有些想不通，“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真的肯這樣做？”

    “呵。”她自嘲一聲，“我原本也以為是這樣的……可是，我沒想到……你說得沒錯，即使知道了一切，我還是有些不忍心，可是已經(jīng)沒有辦法……”說到最后，她喃喃低泣。

    “不過此事還需要蕭盟主幫我?！?/br>
    蕭潯一語不發(fā)，顯然在等她提出。

    “你可不可以……與我成親？”

    蕭潯不可置信，她匆忙解釋道：“蕭盟主不要誤會。我以前是傾慕你，可是見你那樣愛阿九，我覺得這世上也就只有她一人能被你放在心上，所以我早就放下了。尤其經(jīng)歷這些，我恍然發(fā)覺個人情感終是渺小，風花雪月也不過虛妄罷了?！?/br>
    她補充道：“有些事情，我暫時無法言明，你放心，婚禮只是假的。成婚那日，一切自然揭曉?！?/br>
    “抱歉?！笔挐『敛华q豫，拒絕道：“即使是假的，我也難以辦到?！?/br>
    “為什么，你怕阿九誤會？”

    蕭潯搖頭，感懷道：“連姑娘有所不知，我和她……我們之間有些復雜。歲月有限，我只想與她度過一段純?nèi)坏?，不存在任何欺騙的時光?！边@段感情不應該駁雜難辨，存有污點，這樣即使以后他憶起，也不會留有遺憾。

    他的話，她并不太懂，但她卻清楚感覺到，蕭潯變了很多，一旦觸及阿九，他固有的思維和原則都會發(fā)生改變。

    蕭潯看出她所想，道：“誠然，我以前的確會權衡利弊，為達目的，不得不做一些違背心意之事?！彼缃駷榱税⒕牛龀隽诉x擇，“榮枯有數(shù)，得失難量，此刻我只能看到眼前。所以還請連姑娘見諒。”

    蕭潯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她。

    連碧華閉目，收整思緒，又想起蕭潯臨走之際，甚至勸她道：“連姑娘最好不要參與此事，如今我和阿九已主動入局，對方必會有所動作，這件事得到解決不過是時間問題。但連姑娘畢竟不同，他是你的父親，無論結果如何，你都不會好過?！?/br>
    她知道，不管如何抉擇，余生都會陷入自我譴責之中，既如此，何不選擇那條正確的路。

    可蕭潯決定的事，不可轉圜。她的路，走不通了。

    正當她索盡枯腸，沉悶的敲門聲傳來。

    “連姑娘。”蕭潯低低喚了一聲，忽而滯住。

    連碧華起身，“蕭盟主？”

    門外的他似游移不定，又似深思熟慮，最終道：“那日說的事，我答應你?！?/br>
    她沒有想到，蕭潯竟會改變心意。

    “蕭盟主不答應是因為阿九，如今答應，也是因為她吧?！?/br>
    蕭潯沒有回她，而是提醒道：“這件事定下后，請連姑娘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將阿九……安置好后，你我再詳細說明?！?/br>
    他說完，匆匆離去。

    蕭潯從阿九處出來后，就一直勉力維持，如今回去，已是撐到極限。方闔上門，他再也繃不住，吐出了大口的鮮血。

    畢宿進入時，蕭潯額頭覆著冷汗，蒼白的唇上染著血跡，正捂著胸口半跪在地。

    畢宿箭步上前，握住了他那只冰涼的手，探到筋脈才發(fā)現(xiàn)，蕭潯的內(nèi)力幾盡流失，一股陰寒之氣在他體內(nèi)沖蕩。

    “盟主，你這是為何？”

    “我無事，稍后運功調(diào)息一下即可?！?/br>
    畢宿明顯不信，“盟主，你不必騙我。內(nèi)力盡失，還有真氣反噬，如此嚴重的內(nèi)傷，朝夕之間怕是好不了?！?/br>
    蕭潯反握住他的手，聲色俱厲，“畢宿，我可以信你嗎？”

    畢宿俯首，信誓旦旦：“當然，合縱盟永遠是盟主的后盾?！?/br>
    “我只問你。”

    “盟主？”

    畢宿先是驚詫，而后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笔挐∩裆o斂，“接下來，你要開始聽我的安排。首先就是……”那雙深邃的鳳目閃過一絲猶豫與不舍，而后歸化為平寂，他道：“飛鴿傳書給……瀾月公子，請他來參加我的……婚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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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標題來源于兩個圍棋術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