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她的殘忍
微風襲來,一片淡粉色花瓣落入碧色湖水,泛起圈圈漣漪。 蕭潯立在湖邊,低聲念道:“阿九……” “嗯?!北澈笠宦曒p嘆,“我在?!?/br> 蕭潯轉(zhuǎn)過了身,他的背后,水霧氤氳,草木葳蕤,顯得朦朧深重。 任那背景多么濃墨重彩,似乎都奪不去這天地間的一抹玄色。 脈脈對望時,他似乎讀懂了她的笑意,徐徐展開了雙臂。 阿九沖進了那個懷抱,她將臉深深埋入他的胸膛,雙手牢牢禁錮著他的腰肢。 她悶聲問:“你在做什么?” “我在等你?!笔挐∶陌l(fā),看向湖水,“每一片花瓣落下,我便默念一句你的名字?!?/br> 阿九抬頭看去,落花已鋪滿了湖面。她心中觸動,似有千言萬語涌來,想要向他訴說,卻瞬間在齒間泯滅,只化為一句:“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未多言,俯身落吻,輾轉(zhuǎn)纏綿間,若有似無的一個“嗯”字,消彌于他的唇間。 “蕭潯。”阿九突然問他:“我有時候是不是特別乖張獨斷?”她有自知之明,她做事經(jīng)常不擇手段,不在乎他人感受。 “為何這樣說?” “你肯定能感覺到?!彼e例道:“比如我對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說分手就分手,說和好就和好,連個理由都不給你?!?/br> 蕭潯沒忍住,笑出了聲,“那你會變嗎?” 阿九搖頭,“不會?!?/br> 蕭潯定定道:“可我就是鐘情這樣的你。”他握住她的雙手,“而且我知道,阿九從來都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她無論做什么,都有自己想法與計量,也不會畏懼承擔后果?!?/br> “我怎么覺得你是在說你自己?”阿九感到有趣,“你不覺得我們有時候還挺像的?只不過你比我多了一層善意的偽裝?!?/br> “有嗎?”蕭潯局促地轉(zhuǎn)身。 阿九探身,伸首去瞧他,“沒有嗎?” 蕭潯側(cè)首,與她視線交匯,無奈道:“你永遠都可以收放自如,可我卻不行,尤其是對你?!?/br> 他說,“我比不過你?!?/br> 薛懷殊自阿九走后,獨自在亭中待了一天。 朔凜送藥時,發(fā)現(xiàn)獨幽竟斷了一根弦。他甚是驚詫,公子向來珍視那個女人送的這張琴,為何會如此? 但能讓冷漠無情的薛懷殊變得如此脆弱,就如同堅硬的冰山也開始出現(xiàn)裂縫,除了那個女人,他也想不到別的原因。如今他家公子這副病弱殘軀,不就是拜她所賜? “公子,回去喝藥吧。”朔凜不小心碰到了他,觸手便覺寒涼入骨。 薛懷殊回到房間,毫不猶豫,將那碗苦澀無比的藥,一飲而盡。 朔凜盯著他,暗暗捏緊了手中托盤。 “有事?說吧?!?/br> “公子,毓萃山素塵谷,三山之一,在武林中的地位舉足輕重,正派人士無不敬仰。而澹鏡山,公認的魔道,雪飲教之主,更是正派一致的仇敵,您和她在一起,還如此不顧一切地幫她。如今江湖中已經(jīng)有流言傳出你是……”朔凜緊鎖眉頭,難以言明。 “是什么?” “說……說你是她的入幕之賓。” 薄唇慘白,彎起弧度,薛懷殊笑看向朔凜,“難道不是嗎?” 朔凜突然跪下,頭抵在地上,壓抑地喚了聲,“谷主!” 薛懷殊初聞這聲“谷主”,眼神黯淡了下來,他自然明白朔凜這句稱呼的含義。 可是已經(jīng)遲了,人心一入歧途,便如此執(zhí)著,如此可畏,明知道是地獄業(yè)火,仍然像飛蛾一般,不顧一切。 薛懷殊無動于衷,道:“站起來。一切我自有分寸?!?/br> 他知道公子是個執(zhí)著的人,此事可以從長計議,但這晏清河……想到此處,他開口問道:“公子,晏清河此人,她必有所圖謀,是否要提醒蕭盟主?” “這件事你不要插手。蕭潯不像你想得這般簡單。況且……”她又怎會傷害蕭潯呢?薛懷殊不欲多言,對朔凜道:“你先出去吧?!?/br> 朔凜告退后,薛懷殊盯著某個角落,沉眉冷道:“出來,我不想親自動手。” “唉,別……”毒娘子連忙擺手,叫囂著竄出來?!斑@薛公子的高招,我可是早就領(lǐng)教過的。若不是當年有您的襄助,恐怕逍遙谷不會那么快就被教主收入囊中。”她不敢放肆,開始阿諛奉承,恭敬道:“想我毒娘子以毒術(shù)聞名江湖,可是到了您面前,那就小巫見大巫了?!?/br> 毒娘子向來讀不懂這薛懷殊,他為人冷漠,只對教主執(zhí)著,卻無欲無求的,這不是等著為他人做嫁衣嗎? 她看向男子腕間的傷痕,心道:確實,這人是真不怕自己死了,給別的男人騰位置。 “聽說我家教主因修習溟洛神功,行了歧路,便添了這毛病。你研究出血炎寒克之法,服用烈性藥物,用自己的血作藥引,以毒攻毒,為她緩解病癥。固然有效,卻不是長久之計?!彼剖遣蝗?,她嘆息道:“雖然你是百毒不侵的體質(zhì),但……” “這些我比你清楚?!毖咽獯驍嗨脑挘澳銇硪膊皇菫榱藬⑴f。” “哈,素塵公子果然聰敏?!贝巳藧灺暡豁?,心里卻洞悉透徹,難怪教主讓她來找他。 毒娘子從錦囊中抽出一張紙條,遞予薛懷殊。 不過幾個字,卻讓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薛懷殊克制著將紙團進掌中,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手背細薄青筋浮起,整個人散發(fā)著徹骨寒意,嚇得毒娘子道:“這的確是教主的命令。” “哪個教主?” 他氣糊涂了不成,雪飲教自然就一個教主。 讓她想不通的是,明明這件事與他無關(guān),對他而言就是舉手之勞,為何反應那么大。 毒娘子不語,薛懷殊自嘲道:“是啊,我何必問。你們向來只聽她的?!毕騺沓良诺男靥糯丝唐鸱袷墙吡⒎簽E的情緒壓下,手臂顫動中,紙條已化為齏粉。 毒娘子大氣也不敢出,就站在那里等著他的決定。 就在她腿都快站麻了的時候,他才開口,若切膚之痛,“既然是她的意愿,我必會幫她達成。” “那接下來,有勞薛公子?!倍灸镒涌刹桓以俅耍笆终f完,躍出窗外。 再無人了,薛懷殊俯身在地,長咳不止,淡色的唇被鮮血染紅,猶如冰雪中的紅梅,素冷中多了幾分魅惑。 一切他都明白了,原來如此,非蕭潯不可的原因,這便是她的目的。 “只是,為什么要讓我……”薛懷殊一動不動,默默承受著獨賜予給他的殘忍。 ————————— 未必是她的想法啦,她并不喜歡欠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