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狂風驟雨
阿九第一次被人拎著,像是貨物一般丟在了船舷。 可惡的是,無人給她解開xue道,就側(cè)躺著,整個身子壓得一只手臂都麻了,硬生生被晾了一夜。 這容映瀾……可真是一個怪人,憑此種德行,真不知道他這瀾月公子是怎么被奉為四公子之一的。 她思索時,無意識捻了下衣袖,手指竟然能動了,看來xue道要解開了。 正要逃時,船身有些許顫動。她耳朵緊貼著甲板,能聽見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余光中,一雙不染纖塵的雪靴踏了過來,藍色的衣擺在清晨的霧氣中顯得凝重。 容映瀾停在了她的身前,好像在打量著什么。阿九暗中摸到腿上綁著的短劍,想趁他不備,先下手為強,逼他放自己離開。 于是在他俯身靠近時,阿九拔劍挺身,刺了過去,沒想到被他輕而易舉地制住,反手將劍送到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他捏著她的脈門,嘲諷道:“沒有武功就敢偷襲我,真是不知死活?!?/br> 阿九咬唇一言不發(fā),那人使在她腕上的力度突然加重了幾分,面具下的一雙眼眸如黑曜石一般透亮,“說,莫忘怎么會在你手上?” 莫忘……原來蕭潯送的這把短劍叫莫忘,他送她這個是什么意思?容不得多想,眼下容映瀾認識這把劍,事情變得麻煩了。 阿九沒有忘記她現(xiàn)在是個男子,她壓低聲音道:“是我撿的?!?/br> “胡說?!眲獗平暮韲担鞍⌒乃伎b密,怎會丟掉自己的貼身之物?” “那是……是我偷的?!卑⒕艧o奈道。 “嘴上真是沒有一句真話。”容映瀾哼笑一聲,“這世上還沒有人能在蕭潯身上偷東西。” 這下阿九相信兩人是莫逆之交了。 以蕭潯的眼光,容映瀾這人雖怪異,總不至于是個濫殺無辜、欺凌弱小之人,她索性一臉無畏道:“那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容映瀾出身高貴,所識之人皆對他處處逢迎,而他向來眼高于頂,唯蕭潯那般人品方得他高看一眼。 是以何曾見過這般人,不肯屈就,又軟硬不吃……不對,他沒來軟的,也不對,他向來不會來軟的。 總之,他第一次在這種人身上碰壁,不由胸中憋悶。 容映瀾放開了她,還將劍也還給了她。 雖不可思議,阿九還是問了句,“我可以走了嗎?” “本來是要放你走的,但如今我改主意了?!彼穆曇羯跏莿勇?,但說出的話讓人可恨,“你既不說實話,那便帶你去見阿潯,看看他怎么說?!?/br> 阿九壓下心頭怒火,這人倒慣會以牙還牙。 不若先假意順從,在途中伺機逃跑,絕不能被他肆意擺弄。 “勸你少費些心思?!比萦碁懥隙ㄋ拇蛩悖胧强謬槹胧歉嬲]道:“若本公子沒同意你走,那你便是跑到天涯海角,都會將你抓回來?!?/br> 真是時運不濟,才會被這樣不講理的男人纏上。阿九氣得半句話也不想說,她獨自踱到船尾吹著冷風。 好不容易平心靜氣了,一只木槳丟了過來,為了避免被砸,阿九只能接住,“你這是什么意思?” 容映瀾抱臂道:“這船上只有你我二人,你不來劃船,難道讓我劃嗎?” 阿九將木槳重重一杵,嘲諷道:“我看是有些人養(yǎng)尊處優(yōu),做不來這個吧?!?/br> “說得極是,這世上的人,各司其職,本公子自然不需要會這個?!鼻嚆~鬼面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略彎起,積盈了幾分笑意,“不像有些人,似乎擺不清自己的位置?!?/br> 阿九不欲口舌之辯,忍道:“我可以掌舵,不知公子要去哪里?” “淮南舒城?!?/br> 他竟不是要帶她去見蕭潯嗎? 容映瀾見她露出一絲喜悅,打擊道:“別高興太早,先去舒城辦件事,再帶你去揚州見阿潯,反正順路?!?/br> 阿九開始習慣他的惡劣,并未多言,而是問他,“公子確定現(xiàn)在就渡江嗎?” “有何渡不得?” “我已在此地待了一段時日,這個時節(jié)大約每隔叁天就會有場疾風驟雨,估摸著時辰,快要到了。到時風雨如晦,波浪滔天,若是翻船,怕是要去喂魚了。” 容映瀾望了望天,明顯不信,“雖然我長在盛京,但也經(jīng)常來到南地。如今不過首夏,還未入雨季,好端端的哪里來的風雨?你實則在拖延時間,故意騙我吧!” 阿九聽他長在北方,猜想他或許不通水性,于是心生一計。 她解開纖繩,心道:容映瀾,是你自己不聽勸,若有什么好歹,可別怪我。 寬闊的江面上,一葉小舟獨行,蕩起圈圈漣漪。風臨神秀的男子立在船頭,藍裾翩然,玉絳飛揚,若游畫境。 阿九漫不經(jīng)心地搖槳,她悄悄仰頭,凝視著容映瀾的背影。 雖不知道他是何模樣,單論這人身姿風儀,倒和蕭潯不相上下,想來是能擔這四公子的名頭。 她賞心悅目時,容映瀾倏然轉(zhuǎn)身,“喂,小騙子,你叫什么名字?” 阿九默默嘆氣,這人還是不開口的好,一說話就有種傲慢和涉世未深的……清蠢。 “你不說話,那就一直叫你小騙子了?!?/br> “毒娘子她們?yōu)槭裁匆壞???/br>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她的沉默,縱容了他的喋喋不休,直到他來了句:“不然你為什么易容?” 他怎么看得出來?阿九撫了撫臉,并未有破綻。 容映瀾嗤笑一聲,“就你那拙劣的技術(shù),騙得了別人,騙不過我?!?/br> 阿九無語望天,緩緩站起,扔開了木槳。 “怎么,惱羞成怒了?” “十,九,八,七……”她開始倒數(shù)。 “喂,你這是做什么?” “一?!?/br> 霎時,一陣狂風驟起,天空迅速變得昏暗。黯然失色時,烏云密布,豆大的雨滴開始降落,砸到蓬船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容映瀾揚起衣袖,風吹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還不忘嚷著,“小騙子,你這次竟沒有騙我?!?/br> 兜頭的雨澆下,他渾身濕透,想喊那個小騙子和他到船艙躲雨,卻一直無人回應(yīng)。 他跑到船尾,已空無一人。 這里風勢揚起,水浪拍船。那小騙子身板瘦弱,不會被浪頭打下去了吧? “小騙子,你是掉進水里了嗎?”容映瀾伏在船頭喚道。畢竟一條人命,而且是為他所累。 在他既焦灼又愧疚時,阿九已潛在水底,想等著船行遠,再游去岸上。若容映瀾不通水性,必拿她沒有辦法。 沒想到這人竟還以為她是不小心掉進了水里。 她嘲他單純好笑時,耳邊撲通一聲。 容映瀾竟跳了下來,掙扎了幾番后便不停下沉,他還真的是個旱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