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李玉珠記事起的第一個記憶,就是跟在mama和哥哥身后去那個很高檔的小區(qū)。 那時她剛學(xué)會跑步,就跑了很長的路,可還是跟不上mama和哥哥的腳步。mama面色不虞,步履匆匆,高跟鞋敲擊地面發(fā)出響聲,叩,叩,叩。哥哥時不時仰頭看她的臉色,小跑著跟在她身側(cè),又時不時回頭確認(rèn)李玉珠有沒有走散。 但她最終還是跟丟了。在那個園林華麗的小區(qū),在錯綜復(fù)雜的鵝卵石小道,她不知道踉蹌著摔了多少個跟頭,卻還是把人跟丟。 叩,叩,叩。 mama的鞋跟聲一直回響在她腦海里。 叩,叩,叩。 那年李玉珠滿三歲快四歲,灰頭土臉被泥沙臟了一身,在好心阿姨的指引下,總算找到了鞋跟叩叩響的mama。可mama也好狼狽,雖然衣服還齊整地穿在身上,精心裝扮的造型和妝都花做一團(tuán)。她蹲在地上,哭著抱住爸爸的腿,說著些李玉珠那時還聽不明白的話;哥哥也哭著,學(xué)著mama的樣子抱著爸爸的另一條腿,可憐兮兮地重復(fù)乞求著什么。 李玉珠也還沒擦掉流出的鼻涕,只呆呆看著倒映在反光大理石上的這片狼藉。她就這樣站著,直到與爸爸對上視線;她本想像以前那樣沖上去要爸爸抱抱她,卻突然生出了不會被抱的預(yù)感,果不其然,那個以后不會再是她爸爸的男人嫌厭地瞥了她一眼,接著一腳把纏在自己腿上的女人踢開。 然后就是充斥走廊的哭喊,尖叫,面前的一切在李玉珠眼前變大又變小,聲音也漸漸消散,再然后李玉珠就什么也不記得了。 父母的離婚官司斷斷續(xù)續(xù)打了5年。 因為財產(chǎn)問題,撫養(yǎng)權(quán)問題,撫養(yǎng)費問題,等等的問題,雙方不停地在扯皮。 mama每天回來都在罵人,有時邊喝酒邊罵人,有時邊流淚邊罵人,甚至有時會在廚房里自言自語,拿著菜刀狠狠砍砧板,叩,叩,叩,嚇得李玉珠鉆進(jìn)李珉勛懷里。 在李玉珠的記憶里,她的整個小學(xué)時期基本都被這些給占據(jù);那時的mama又要收集爸爸背叛家庭的證據(jù),又要努力工作積攢能夠贏得撫養(yǎng)權(quán)的經(jīng)濟(jì),李玉珠一直覺得大學(xué)學(xué)歷的mama做家庭主婦很可惜,可世道變化得太快,就算有大學(xué)文憑,因為養(yǎng)育子女而與社會脫節(jié)的這幾年讓她工作起來也很吃力。 大三歲的李珉勛背負(fù)起了照顧meimei的責(zé)任。 千百個日夜里,他們一起上學(xué),再一起回家;李珉勛從不去參與朋友們放學(xué)后的玩樂,他總惦記著與他相依為命的meimei,不舍得讓她孤零零等太久,便放棄了所有社交約會。 李玉珠是很感激他的。 可人總會貪心。李珉勛給她做飯,給她洗衣服,在晴天給她遮陽,在雷雨天做她的庇護(hù),是她噩夢驚醒后能予以安慰的依靠,是她畏寒畏黑畏懼時能給予溫暖的懷抱。李玉珠貪戀這份心安,便想要哥哥留在身邊,讓哥哥只愛自己一個人。 不覺間她把李珉勛的好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卻又因為那人上了大學(xué)而拉遠(yuǎn)的距離感到患得患失,最終還是沒能擺正自己的位置。 李玉珠在雨夜里奔跑,腦子里也有許多想法在奔跑;爸爸的背叛,哥哥的背叛,那日的流的淚,今夜的雨,也許是命運(yùn)早就為她寫下的伏筆。 天黑得很深,月亮拉不開沉重的烏云簾子,便無法判斷雨水降下的量,只使勁潑著,不知道把地上的人兒淋得濕透了。 路燈在李玉珠眼里影影綽綽地閃動著,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了,即使有,也撐著傘低頭走得飛快,沒人撞見李玉珠慘淡的臉色,慘白的嘴唇,和腫脹的眼睛。 她在雨里奔跑,沒有目的地跑,目無焦點地跑,跑著跑著她又停下,躲在路燈找不到地陰暗角落,往身后望。閃爍在她眼里那星星點點的光,顫抖著,又熄滅了;一滴雨水,又或是一滴淚從她眼里落下,不甘的情緒落進(jìn)地里,再難尋覓。 李玉珠總對哥哥抱有莫名其妙的期待。 明知道他早已對這家庭關(guān)系感到疲憊不已,明知他以上大學(xué)為借口不回家是為了逃避,明知他只是故作關(guān)心自己,實則用這虛情假意來擺脫不必要的自責(zé),李玉珠還是對他抱著期待,期待他會從天而降,把險惡劈開,再擁她入懷。 可她該清醒的,從不摻合母女爭吵的李珉勛又怎么會拋下mama,跑到空無一人的街道來追她。 雨水流進(jìn)她眼睛,流進(jìn)她薄薄的秋季校服,水珠像溪流般在她身上淌著,淌在她脖頸,又淌進(jìn)她心里,要把她所有希冀都沖洗干凈。 她突然想起宋弈瑾。出類拔萃的宋弈瑾,儀表堂堂,成績名列前茅,無論在女生還是男生心里,人氣都很高。李玉珠第一次在入學(xué)儀式上見到他就感到意外的親切,也許是因為這個背景聽上去很像她哥哥,又或許是因為宋弈瑾在演講時展現(xiàn)的溫柔笑眼。 優(yōu)秀的宋弈瑾,每個人都想和他變得親近,即使不在一個班里,李玉珠也算是久仰他的大名。可優(yōu)秀的人沒那么好接近,聽說了宋弈瑾的疏離,她便再也沒想過和這個人有交集。 “……宋弈瑾?我勸你放棄吧。之前有個學(xué)生會的學(xué)姐給他送禮物,他就當(dāng)眾給別人還回去了,說不接受這樣的東西……真的,不想被傷自尊心還是算了吧?!?/br> 李玉珠托著下巴聽她們言語,恍惚間描繪出了李珉勛在學(xué)校的樣子,那只在傳聞中的叱咤風(fēng)云李珉勛,是不是也像宋弈瑾這樣,高傲又冷漠,叫人無法靠近? 她這樣想著,平淡地過了半個學(xué)期。在變成蕩婦以前,李玉珠也有過和同學(xué)們關(guān)系密切的時候,憑著姣好的樣貌,和稱得上優(yōu)異的成績,那時她在班里甚至還很受歡迎。 但是和宋弈瑾走到一起也是她從未預(yù)見過的事。 為什么會愛我?李玉珠想不明白。 漂亮女孩那么多,聰明又漂亮的女孩也不少,李玉珠在這其中不過只是滄海一粟,不特殊,宋弈瑾偏偏拾起這一粒,把她捧在手心里愛護(hù)。 在愛里的宋弈瑾,完全是另一副模樣;不說體面的客套話兒,也不講傷人的刻薄話兒。李玉珠尤其喜歡他對外人冷淡,對自己甜蜜又黏人的樣子,可莫名地,看著這樣的宋弈瑾,她偶爾會想起李珉勛,哥哥在愛里會是什么模樣?在愛人面前,也會袒露自己的柔軟嗎? 有時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宋弈瑾這個人吸引,還是借著宋弈瑾去窺探自己從未見過的哥哥的樣子,李玉珠無從得知,也無謂事實,只要被愛著,無論被誰愛著,她都甘之若飴。 被哥哥背叛的李玉珠,此刻非常需要宋弈瑾;在逐漸變大的雨里,路燈斜斜的路上,她再次奔跑,時而一腳踏進(jìn)水洼,濺起一捧水花,時而兩腳打滑,險些把腳踝扭傷??伤恢北寂埽瑥牟煌O?。向著鬧市的方向,向著人群的方向,向著宋弈瑾的方向,在陰影里跑向火熱燃燒的太陽。 宋弈瑾下課的時候雨還是下得很大。 “這雨下得好像比上課前還要大了呢。”旁邊一起上課的同學(xué)和他搭話。 老實說宋弈瑾認(rèn)不得她是哪位,只依稀記得在補(bǔ)習(xí)班見到過這人,他便只禮貌笑了笑算是回應(yīng),又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jī)。 司機(jī)已經(jīng)在外面等了。 窗外的天黑漆漆,又突然掠過一道能把天劈開的閃電,雷聲也轟隆響起。不少學(xué)生被這狠戾的電閃雷鳴嚇得不輕,驚叫聲,暗罵聲,讓剛剛那一瞬的陰森氣氛消散,年輕學(xué)生們血氣方剛的抱怨又讓教室恢復(fù)了生機(jī)。 旁邊搭訕的同學(xué)也嚇到了,正捂著胸口微微喘氣,須臾她緩過來,對宋弈瑾露出個甚是甜美的笑,“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又垂下頭,只抬起眼皮看宋弈瑾,“弈瑾同學(xué)一點兒也不害怕呢,真可靠,看著弈瑾同學(xué)我也感到安心了?!?/br> 宋弈瑾和她順著下課的人群往外走,樓梯間熙熙攘攘,心急著要在雨變得更大之前回家的同學(xué)們誰也不讓誰,一點規(guī)矩也沒有,結(jié)果這一處出口被鬧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只能比肩繼踵地緩慢移動。 宋弈瑾對這種情況感到非常不適。身邊的同學(xué)不停往他身上擠,幾乎要把他推到墻壁再鑲上去。他不動聲色地把挎包塞進(jìn)自己與旁人間的縫隙,以此做隔斷才換來一點社交距離。 玉珠能一起來上補(bǔ)習(xí)班就好了。他想。 好不容易走下了樓梯,正向著大樓門口走去,那位同學(xué)不知怎么地就能輕易鎖定他的位置,又湊到他身邊來,細(xì)聲細(xì)氣說著什么。出口處人聲喧囂,雨聲浩蕩,宋弈瑾聽不清她的話,也沒用心聽她在說什么,只掛上弧度穩(wěn)定的虛偽微笑,眼睛不斷尋找司機(jī)車的方向。 滂沱大雨落下,雨水被大樓刺眼的白織燈照亮,像萬千銀針從天而降,要把有情人的心刺傷。 李玉珠全身濕著,毫無雨具遮擋。 宋弈瑾四處張望。 在李玉珠企圖抬腳往陰暗處躲藏的那個瞬間,宋弈瑾的眼睛透過銀針雨簾與她對望,他漆黑的眼睛,一如昏暗的夜晚那般冰涼,卻在對視的剎那劃出閃光;玉珠的太陽,正在穿過雨水把她照亮。 “玉珠,玉珠?!彼无蔫淹馓酌摿伺谒砩希活檊untang的寒涼,將失溫的人兒擁進(jìn)懷抱,那樣緊密,讓李玉珠的眼淚都流進(jìn)他心窩里。 高檔的小區(qū),漂亮的大房子,能望見繁華街市的諾大落地窗。 李玉珠還縮在宋弈瑾懷里啜泣,兩人身上的水珠都滴進(jìn)客廳厚實的羊毛地毯里,只憑窗外溜進(jìn)來的燈光就能看見他們腳下氤氳開來的大片水漬,把本就灰撲撲的地毯顏色染得更深了。 宋弈瑾擁著李玉珠,一邊撥弄著她沾在臉上的濕發(fā),一邊在她微涼的額頭留下輕輕的吻;漸漸李玉珠的抽泣也平息,只剩下偶爾吸鼻子的聲響。 “玉珠……我去給你放水,你在這里等我好不好?”宋弈瑾用鼻尖蹭了蹭她發(fā)頂,“我們洗個舒服的熱水澡……就會做一個幸福的夢……能忘掉所有不高興的夢……” 李玉珠抱他更緊,一刻也不肯讓他離開。 宋弈瑾看著她埋在自己胸口的小小腦袋,無奈地笑了。他捏捏女孩兒柔軟和耳廓,也把人摟得更緊,“別怕,玉珠,別怕,我不是在這里嘛……我哪都不去。” 最后他們以一種極其怪異又極其親密的姿態(tài)移動到浴室里。 李玉珠把一雙小鹿似的眼睛睜得很圓,楚楚可憐的,看得宋弈瑾心發(fā)軟,又背過身站在浴缸邊上陪她泡澡。 泡澡時升起的霧氣,一絲一點地籠罩住宋弈瑾的背影;被雨水浸濕的襯衫,貼在少年的背上,把那人寬闊的肩膀,精瘦的腰肢,都勾勒得一覽無余。明明這個空間里只有李玉珠是赤裸著,她卻覺得宋弈瑾也是赤裸的;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她視線當(dāng)中,時不時低頭,時不時又把腳踝扭扭,卻從不回頭,任熱氣把他后頸蒸紅。浴室里聽不清窗外的雨,只有浴缸流動的水淌得肆意;兩具赤裸的身體,在霧氣盈溢的浴室里包裹著兩顆赤裸的心。 李玉珠安靜地泡好澡,安靜地擦干身子換上寬大的襯衫,安靜地從背后環(huán)住宋弈瑾的腰,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兒嚇了一大跳。 “玉珠!……我身上很濕,先不要抱!……”宋弈瑾趕忙拉開她的手臂。 那人意外地很安靜,沉默地松開了手,又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待宋弈瑾轉(zhuǎn)過身,又抬著濕潤的圓眼睛看他。宋弈瑾用指腹摸了摸她眼下的一圈泛紅,輕聲安慰道,“我很快就洗好……在外面等等我吧?等地毯上的水都干了……不,等到地毯上水的顏色淡了我就洗好了,好嗎?” 他的尾音落在兩人分開的手指間,李玉珠在門被關(guān)上前還在往前探著,卻只抓住一陣被門帶上的風(fēng)。 她沉默著,失落地收回手,靠著浴室的門坐下來,把腿折起,收進(jìn)自己的臂彎。 弈瑾。 李玉珠默念他的名字。 在補(bǔ)習(xí)班和弈瑾等雨的那個女孩,是隔壁班的班長,長發(fā)飄飄,白白凈凈,雖然整天冷著一張臉,人氣卻還是很高。李玉珠的后桌就喜歡她,聽說被告白也只是溫柔拒絕,說自己沒有談戀愛的想法。李玉珠也算是認(rèn)識她;被反鎖在衛(wèi)生間那天就是她路過,好心地把哭得滿面狼藉的李玉珠從那兒救出。 這樣溫柔的人,和宋弈瑾站在一起才是真的般配啊。 李玉珠這樣想著,又暗自心酸起來。凌厲的閃電劃破黑夜,把她的臉照得慘白。李玉珠著魔似的走到落地窗前,第一次知道原來在高樓層看雷電是這樣的感覺;雷聲像水彈爆裂一般炸開,閃電就在她眼前,讓窗上的雨點都流在她的臉上。 為什么愛我?弈瑾,為什么不愛這么好的女孩來愛我? 她望向遠(yuǎn)處低矮的老居民區(qū),哥哥的方向,mama的方向,家的方向,被雨模糊著,李玉珠幾乎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見星點亮光隱匿在一片陰影里。 為什么愛我?弈瑾,為什么不愛這么好的女孩來愛我? 那個女孩兒,除了溫柔漂亮,更常被人議論的是她優(yōu)渥的家境。獨生女,家住富人區(qū),從小就世界旅行,樂器也學(xué)得幾樣精;李玉珠在家長會的時候見過她的父母,大方得體,mama端莊高挑,爸爸也氣質(zhì)儒雅,卻都在女兒露出嬌嗔的表情時笑彎了眼,不顧皺紋爬上保養(yǎng)妥帖的臉。 李玉珠羨慕又不解。 mama從沒用過這樣的眼神看她。也許小時候,很小的時候,嬰幼兒的時候有吧,卻是她沒有記憶的時候的事兒了??蒻ama不是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在哥哥考第一的時候,哥哥幫忙做家務(wù)的時候,哥哥把打工賺來的錢拿來補(bǔ)貼家用的時候,……甚至哥哥什么也沒做,只是在安靜吃飯的時候,mama都會用這種充滿愛意的眼神看他,而這張慈愛的臉在面對李玉珠的時候就會立刻變了神色;mama的嘴角會變得刻板又僵硬,像是笑容從未出現(xiàn)過。 但是沒關(guān)系,mama愛哥哥,哥哥愛我就好。李玉珠抱著這樣的念頭在mama的偏心中茍延殘喘地生活著。 可李珉勛談戀愛了。 他會愛別的女孩,不會再愛我了。 李玉珠長久堅持的信念在不切實際的約定破滅下露出了早就存在的裂縫。 弈瑾,弈瑾,我只有你了。 她想起那個女孩的善良,又想起那個女孩看宋弈瑾的眼睛,神采奕奕,亮晶晶,可她無法忍受那愛慕的神情,哪怕要辜負(fù)這女孩曾經(jīng)對自己的善意,李玉珠也無法容忍她用這目光看她唯一的愛人。 客廳幾乎聽不見浴室的水聲,可李玉珠望向那里,仿佛透過長虹玻璃,她能聽見水聲淅淅,能看見水流是如何滑過宋弈瑾的身體,水蒸氣又是如何把他白皙的皮膚烘得紅潤色情。 白皙。 李玉珠的膚色雖一點兒也算不上白皙,卻分外讓宋弈瑾著迷。歡愛之余,宋弈瑾總一寸一寸地親吻她的身體,呼出的氣息吐在皮膚上,讓那些裸露的肌膚敏感地染上紅暈。李玉珠羞得要躲進(jìn)他懷里,卻又被人撈出來細(xì)細(xì)摩挲,宋弈瑾偏要逗她,說些半真摯半調(diào)侃的下流話。 身體。李玉珠像被窗外的雷聲嚇到似的,猛地打了個驚顫。 她的身體,這具讓宋弈瑾迷戀的身體,似乎是能把宋弈瑾的愛攥在手里的原因。 改短的裙長,散開的扣子,展露發(fā)育良好的身體,再奉獻(xiàn)自己……被造謠也沒關(guān)系,被孤立也沒關(guān)系,只要宋弈瑾喜歡,只要能把這最后一個愛她的人留住,無論要做什么她都愿意。 宋弈瑾遵守約定,很快便洗漱完回到客廳。他剛走到茶幾就被李玉珠撲進(jìn)沙發(fā)里,松垮系上的浴袍也散落在地;窗外一道落雷霹靂,眼底被照亮的,是李玉珠紅暈蔓延的臉頰,鼻子酸紅著,嘴唇濡濕著一張一合,雨水似乎從她明亮又易碎的玻璃眼珠里流下。她說, 愛我,弈瑾,愛我。邊說著邊把自己的衣物褪去。 又一簇閃電滑過,照不透黑壓壓的云層,卻把屋里兩人戰(zhàn)栗相擁的身軀照得發(fā)白發(fā)亮。 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