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男人讓你回去呢？」

    當(dāng)程一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他是盧佳派來把我抓回去的人。我甚至都準備好了要奪門而逃。即便知道這里是他的地盤自己根本無處可逃。

    我像個刺猬一樣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他卻并沒有再提「我男人」，而是轉(zhuǎn)了話題開始問我的身體還有醫(yī)院的事情，匆匆?guī)拙湔f完，留下我和一桌雜亂的彩球，衣襟帶風(fēng)的走了。

    我?guī)е俸笥嗌男那閺臉巧舷聛淼臅r候，黃毛正在一臺舊游戲機前玩1945，打飛機打得那叫一個歡實。

    「怎么樣？小賤人，程一說什么？」

    「他答應(yīng)幫我聯(lián)絡(luò)醫(yī)生?！?/br>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程一肯定會幫忙?！?/br>
    我推了黃毛一把，她踉踉蹌蹌的從高椅子上摔下來，熒屏上的飛機英勇就義，「干嘛干嘛?！?/br>
    我嘟嘟囔囔的抱怨，「你跑哪里去了，讓我一個人面對那個程一，我快要嚇死了，孩子都差點兒嚇掉了。」

    「喲，對不起了寶寶，都是阿姨的不對。不過你媽也太沒種了?！裹S毛彎腰摸摸我的肚子。

    我有些心煩意亂，拍開她的手，「yume，我總覺得那個程一對我怪怪的?！?/br>
    「怎么怪？」

    「我真的弄不懂他想什么。你說他為什么要跟娓娓安打聽我。要想知道我的事情，他直接問你不就好了。你們那么熟，你又是我的室友，不是比娓娓安更了解我么。而且，我總覺得他一直在試探我，他似乎很想讓我回孩子她爸身邊去?！?/br>
    黃毛低頭摸摸鼻子，「呃……那個，程一本來就是個深不可測的人，我認識他那么久了也經(jīng)常不知道他想什么。況且男人的思維方向本來就是和我們不太一樣。你想啊，如果是程一的女人懷孕了不告訴他，他會怎么想。就算女人是被他拋棄了的，孩子畢竟是他的骨rou?！?/br>
    我琢磨琢磨，「說的也是?！?/br>
    「走吧，寶貝兒，我請你……媽吃飯。唉，就是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親自請你吃了……」

    程一給我找的是個私人診所，用的是另外一個女孩的身份和carecard（醫(yī)療卡）。還好這里醫(yī)療卡上都沒照片，這樣就給我和黃毛省下了好大一筆檢查的費用。

    診所很干凈，很整潔，工作人員也都很和善，讓我想起當(dāng)初在國內(nèi)的時候，盧佳帶我去過的那一間。順道也想起了那時候的我們說的話。

    「怎么，就這么看不夠你未婚夫？嫁給我，讓你看一輩子。」

    「看一輩子會膩的，有沒有?！?/br>
    「怎么會膩，我會慢慢老去，保證每一年的模樣都不一樣。你會看著我眼角長出一條皺紋，兩條皺紋，看著我從現(xiàn)在一根白頭發(fā)，慢慢長得滿頭都是白頭發(fā)。你會看著我從一個帥小伙子變成帥老頭，想想都讓人期待，怎么可能會膩。」

    肚子里的寶寶都被他爸的甜言蜜語給雷了，惹得我鼻子一陣發(fā)酸。

    我們還有可能看著彼此長滿白頭發(fā)，拿皺紋夾蚊子么。生活太殘忍，就算身邊會有個人陪伴，也不會是他了。況且就我現(xiàn)在這身子骨，能不能活那么老還是個問題。

    不過我相信，盧佳老了一定還是很帥。

    我語言不通，驗血，驗?zāi)?，一路都是黃毛在旁邊陪著我。

    這不是我第一次躺上婦科診療床，上一次是龍翔在我身邊，這一次，我就只能抓著黃毛的手了。

    硬邦邦的擴充器塞了進去，感覺涼冰冰的，我很想提醒她別傷到孩子，但是沒有說出口。身體被撐大，雖然擦了潤滑，還是帶著撕裂的痛。

    黃毛緊緊地抓著我，小聲地問：「你還好吧？」

    她不問到好，一問，我眼圈兒就紅了。

    「疼么？疼我就跟醫(yī)生說?！?/br>
    我咬著嘴唇，搖搖頭。疼倒是還好，只是感覺有什么在我身體里摸索。不知道是孩子的恐懼傳給了我，還是恥辱感和恐懼感讓我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莫名的我感覺孩子動了一下。

    醫(yī)生跟黃毛說著什么，我聽不懂，拉著黃毛期待的看著她，「醫(yī)生說什么？」

    「她問你上一次mc是什么時候。她還說，你身體太瘦了，脂肪層太薄，不利于胎兒生長發(fā)育，讓你回去多吃點兒東西。等下要給你做yindao超生波，你要看么？」

    「看，當(dāng)然要看?！?/br>
    醫(yī)生對著電腦顯示器上一片只有她才看的懂的蠕動著的東西指指點點。

    黃毛在一邊幫我講解：「醫(yī)生說寶寶看起來還算健康，不過你營養(yǎng)太差，所以她的大小比正常的胎兒小一點兒，現(xiàn)在看來還不足十二周左右大……這是頭，她超這個方向側(cè)躺著……這是她的一只手……這是她的小屁屁……你要留一張照片么？醫(yī)生說，可以幫你留幾張超生波的圖片?！?/br>
    我一個勁兒的點頭，已經(jīng)完全說不出話來了，淚水跟不花錢的似的。

    黃毛抱著個紙巾盒子給我抵紙巾。醫(yī)生沖著我笑，嘰里咕嚕說一堆。

    黃毛翻譯說：「很多準mama看到寶寶后都會哭。孩子是上帝賜給我們的天使，是最甜美的禮物，是生命不可言說的神奇。做一個母親，是女人最幸福的時刻……」說到后來黃毛都翻譯不下去了，跟我抱頭痛哭起來。

    我們還沒跟醫(yī)生說要把孩子做掉。手里拿著她今生第一張照片，我更下不了決心和她告別了。

    黃毛去問醫(yī)生我之前吃避孕藥的事情，回來告訴我：「醫(yī)生說，基本上要看你吃的是什么類型的避孕藥。這邊醫(yī)生開的避孕藥，一般情況下講，對孩子的影響不大。但是國內(nèi)的她就不清楚了。如果真的擔(dān)心，她們會密切幫你做檢查，不一定非要打掉。反正這里的醫(yī)生就是能不做人流就不做。這個診所還是不多的幾個可以做流產(chǎn)的診所之一。醫(yī)生讓你先回去考慮考慮。而且孩子有點兒大了，如果要做，可能考慮要引產(chǎn)，基于你身體不大好，也許還要住幾天的院。」

    我坐在椅子上，手里摩挲著那張超生波照片，發(fā)呆出神。黃毛見我不理她，嘆一口氣，在我身邊坐下，把我摟進她懷里，「龍珠，如果要做，就越早越好，長痛不如短痛。孩子越大越不好做。如果不做，咱們就想辦法。我可以去多打幾份工，反正以前又不是沒打過五份工。車也可以先賣了，養(yǎng)那么個東西，每個月的油費就不少……」

    「yume，謝謝你。這是我自己的事，非親非故的，你不需要為了我做這么多。你已經(jīng)幫我很多了，孩子我可以自己……」

    黃毛推開我，用她那雙鹿眼上下掃蕩檢測，「你這說的什么話，太傷人心了。離鄉(xiāng)背井的，咱們身邊兒都沒親人，我可一直把你當(dāng)親meimei一樣。你自己的事？就你，沒我你連你自己一個人都養(yǎng)不了，還養(yǎng)孩子？開什么國際玩笑?！?/br>
    雖然知道黃毛說的是事實，但是被她這么鄙視還是有點兒面子上掛不住了，「我還就不信我一個人養(yǎng)不了她?！?/br>
    「瞅瞅你這沒本事還瞎死倔的模樣。你當(dāng)這過家家呢，還是玩養(yǎng)成游戲啊。你都當(dāng)媽的人了，別使小孩子脾氣。你就看看你現(xiàn)在這幅身子骨，風(fēng)一吹就散架了。還養(yǎng)孩子，哼?！?/br>
    「可這孩子跟你又沒關(guān)系，你犯不著為了她那么辛苦?！?/br>
    「我現(xiàn)在就認她當(dāng)我干女兒，干兒子，我就是她干媽了，我愛給她花錢是我的事兒。你生下來養(yǎng)不了，我養(yǎng)，我讓她跟我姓。反正我這輩子是不可能有孩子了，我……」

    黃毛突然噤了聲，我抓到了她脫口而出的事實，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你說什么？你說你這輩子不可能有孩子？你什么意思？」

    「我沒什么意思。」黃毛開始裝傻，眼神飄向別處。

    「告訴我，你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沒什么?！顾拇笊らT兒突然變成螞蟻叫。

    「我以我肚子里孩子，問問她的干媽。干媽怎么了？你之前也說你沒有那個功能，這兩個多月你也從來沒有來過大姨媽，難道你……」

    「揭別人的舊瘡疤很有趣么？為了你那該死的好奇心?！?/br>
    黃毛看著我，眼眶含淚，幽怨痛苦。她的眼神讓我想起了花花?；ɑㄒ舱f過一樣的話：「好，你滿意了吧，為了你該死的好奇心……」

    「對不起，我不問了?！?/br>
    黃毛苦笑一聲，「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誰叫我跟你一樣，也有該死的好奇心。」

    我看著她的眼睛，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告訴你我的事，你也要告訴我你的事。交換秘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