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火-4.6
“遺光!” 周紅蹲下來,掰過趴著的那顆頭。 視線里是一張熟悉的臉。 真是小趙。 她抿唇,冷靜沉默的拉扯那雙環(huán)在遺光身上的手。 可咬牙試了幾次,那雙手像磐石一樣,不動分毫。 艷紅的血淌過少年毛茸的發(fā),光潔的臉,交融在女人皎靜的半張臉上,紅與白,像東北的雪地里開出杜鵑。 周紅看著雙眼無神,一言不發(fā)的遺光。 吸吸鼻子,半跪在他們身側, “小趙??! 小趙啊! 你是個好孩子,放手吧, 讓遺光活下去。” 她喃喃著,一遍遍撫著那顆還溫熱的頭顱。 眼淚終于紛紛如雨滴落進黃土之中。 啪嗒,她看見那緊繃的肩膀懈了。那兩只如鐵環(huán)的手松開了。 周圍的人涌上來,一齊把遺光從小趙的身下扯了出來。 腳…… 腿…… 胸口…… 肩膀…… 小趙的臉摩擦著遺光的臉,粘稠的血液勾纏, 滴答的淌到她的手上, 她下意識在虛空里抓握了一把,手中留下的,只有一團虛無的空氣。 那具身體,漸漸冷卻了。 小趙…… 他想求的下輩子,她似乎悟了。 川田一進門,便看到了被扒光了衣服的手下,他們的武器自然也是沒有了的。令官分析,進入這座宅子的,應該還有一支小分隊。 整整8個大日本帝國的軍人,或許折戩在此。 川田的面色凝重了起來,他的目光劃過燒毀的大門,繞柱,布滿劃痕的青石板顯示這尋常的富戶院落曾經歷過一場激戰(zhàn)。 周紅已在清點剩下的隊伍,死了叁個人,受傷2個,還剩下10個。殲滅敵人6個。其中4個是背后偷襲致命的,現在正面對上30人的部隊,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他們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0。 月光照在周紅被風霜鐫刻的憔悴臉龐,她站起來,發(fā)表講話 “同志們,家人在咱的背后。小鬼子手上沾滿的是咱同胞的鮮血。退讓并不能讓咱活下去,只有殺死他們,才有一條活路!” 一夜洗禮,見過了生死,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堅毅。 李保田站在她身側,她拍拍對方的肩膀: “李隊長,你是條堂堂正正的漢子,我以前小看你了。” 周紅拍拍手,沒顧后者復雜的神情,又開始布置起作戰(zhàn)計劃來。 前哨部隊的兩個小兵端著刺槍兩兩背靠背小心的邁過影壁,現在是凌晨3點,啟明星已經悄露頭角。 冬夜里一絲風也無,無端安靜,反而叫人心慌。 中部后部緩慢的追著同伴的影子壓上來。 很快,來到了位于宅子中線的大廚房。 這里窗戶破敗,可以直接從外看到里頭敦實的灶臺。 鬼子們沒有發(fā)現任何異樣。 正當他們的神經稍稍松緩, “叭”的一聲槍響劃破夜空, 前哨部隊一轉身,同伴的身體已經軟軟的癱倒在了地上。 這一槍,像是沖鋒號。 四周圍噼里啪啦,閃起彈雨。 反應過來的日兵,快速還擊,彈藥火花如流星照亮了這一片夜空。 支那人像是洞悉一切的獵手,子彈無情的專門攻向穿著九八新式制服的新兵。 川田在最后心痛的目睹著,這些稚嫩的面孔如秋收的麥穗被無情的死亡鐮刀一茬茬的收割。 “八嘎!” 他一揮手,叫上了隊伍里唯二的兩個沖鋒手。 重挺機槍連珠炮似的掃射過去,猛烈的火力瞬間壓住了支那部隊。 圍墻后,川田還聽到撲通一聲,是有人中彈了。 微笑又掛回了他的臉上。 周紅毫不戀戰(zhàn),馬上吩咐隊伍撤退,命令二期工事準備。 日本人堂皇的打開了行軍電筒,待客的廳堂里,被子彈穿成了馬蜂窩的紅木家具曝露在雪白的手電燈光下。 川田重整旗鼓,22個士兵如蝗蟲般四散。 配備了電筒的領頭兵第一時間發(fā)現了地上的絆馬索,他得意的彎腰去割,而剛剛蹲下,一只黑洞的槍口便對準了他的眉心。 四周,陸續(xù)傳來死神的樂聲。 黑布鞋與牛皮靴互相踩踏,鮮血的艷,彈藥迸發(fā)的如煙花燦爛。 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沒有懸念的爭斗。 在日本人回過神后,馬上顯示出了軍人的訓練有序。 依托先進強大的炮火,他們很快扭轉了局勢。 在硫磺硝石爆炸的嗆人煙霧里,周紅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倒下。 “撐不住了!”李保田將槍抱在懷里,弓著馬步無差別的掃射,子彈在他的腳下積了一堆。 他帽子早已經不翼而飛,面色猙獰。 沒有人停下,哪怕身邊的同伴越來越少,死神的腳步越來越近。 周紅似乎能看見對面日本人臉上的微笑,好像他們已經是囊中之物了。 “你們先走!” 站在她左邊的萊生,突然開口。他沒回頭,將槍隨意遞給周圍的伙伴,就地一滾。 迎著子彈和敵人疑惑的目光,扯開了腰間的引線。 Beng! 一陣黑煙彌漫,后部的日本人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隔著一片矮墻,呈放射狀生死不知的同伙們。 “八嘎!” 他舉起刺刀,瘋狂的戳殺因疼痛而蜷曲翻滾的華國青年。 很快,那蠕動的人影便漸漸成為了一團模糊的血rou。 周紅的頭腦還縈繞著突突突的槍響。 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剛才,她差點也要跟著沖上去了,是李保田死死的扯住她,現在,還領頭帶著她們跑。 萊生, 想到這個名字,周紅就覺得眼眶干澀。 就那種土炸藥的威力,哪怕是爆炸中心,可能連個人都炸不死。 20歲的大好青年,用命都換不了日本人的一條命。 周紅覺得心臟抽動的厲害, 如果他們也能夠擁有先進的武器。 那么同胞們的犧牲,起碼也能夠更有價值一些。 她又感到一陣眩暈, 這一切,都是夢該多好??! 她望著發(fā)白的東方,第一次像女人一樣脆弱的祈禱。 而顯然,這場源于野心發(fā)動的戰(zhàn)爭,并不會因為一個女人卑微的祈禱而停止。 就在她們收縮攻勢,埋在掩體里商量下一步計劃的時候。 地窖出事了! 地窖入口是馬廄,翻開食槽,一塊木板下面連接著通道。 門口蔓過來的火勢早已被周紅等撲滅。 而晨風又起,不知從哪里蕩過來一顆小小的火星,落在木地板上。 周老爺夫婦捂著鼻子咳嗽,又不敢上去撲火,眼睜睜的看著入口的木板被燒毀。 晨光透進來,他們就像陰溝里的老鼠,在太陽下,無處容身。 “賊老天?。∧銥槭裁匆獛腿毡救?!” 周老爺氣急攻心,拄著拐直指那抹日光。 于鳳娘的眼眶又濕了,她舉起袖子擦了擦,到底沒讓眼淚落下來。 “轉移吧!”眾人回頭,開口的,是沉默了一晚的遺光。 馬廄里已經燃燒的熱烈,柱子,稻草,屋檐,土墻,一切都是燃料。 李應林將臉貼在兒子的臉蛋上,萬千不舍的將孩子交給了婆婆,于鳳娘強自鎮(zhèn)定的讓眾人將她放下去。 井水寸寸漫過她的腳,腿,雖然沒有了知覺,可恐懼是加倍的。 “鳳娘,你等著,我們馬上就回來找你了!” 井口出現了老爺的臉,太暗了,她看不清那張面對了幾十年的面孔表情。 可還是點點頭。 怕他也看不見,她輕輕叫喚 “好,老爺。俺等著咱們一家團聚!” 眾人將汲水的轱轆挪到了井口,最后的光也沒有了。 于鳳娘抱緊了懷里的孩子,低下頭開始默數。 剩下的人都是腿腳相對靈活的。 周大巨這時候牽起了父親的手,也不知道是為了恐懼還是成長。 周紅那邊已不樂觀,她們只能靠自己了。 遺光讓眾人分開躲進了幾個房間的炕洞。 可沒人知道,日本人陸續(xù)在幾個炕洞里發(fā)現了被煙熏死的村民尸體后。 已發(fā)現了他們的秘密。 很快,日本人像刨地里的土豆將她們從炕洞里驅趕出來。 十幾個人被驅趕到馬廄前的空地上, 日本士兵對著這一張張被煙灰熏的發(fā)黑的面孔肆意嘲笑。 這是他們的勝利品,得意驅散了先前被那幾個支那鄉(xiāng)巴佬殺掉了好幾個同胞的郁悶。 小坂正打算像往常一樣下令掃射他們。 川田制止了。 “他們很可能是那幾個支那人的家人,讓我們來看一場好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