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婚后二三事 下
而另一頭的楊安喬今天上了個通告就沒有活動,接完聶宇翔一通電話打來,是葛于風。從她恢復工作后,兩人開始又有密切聯(lián)系,所以楊安喬更不懂了,葛于風這么明擺的男人成天在她眼前晃來晃去,聶暘一點都不擔心,卻煩惱起根本不存在的床戲。難不成是怕她戲假情真愛上對手戲的男演員嗎? 那天她帶著聶宇翔和葛于風吃了頓晚餐,無意間問起這部電影如果換角會不會引起風波,葛于風立刻聽出她話里的遲疑,勸了句:「你現(xiàn)在辭掉呂導的戲,以后再也遇不到這么好的機會了,臺灣國際大導好不容易回臺灣招演員,你傻了才放棄。」 幾句話就擊退她曾升起的放棄之心。和兒子從捷運站散步回家時,聶宇翔看得出mama有點悶悶不樂,說:「mama,我和小威今天玩了很多游戲,晚一點你陪我玩。爸爸昨天生氣了,我們都不要理他?!?/br> 楊安喬怔住了:「你昨天聽到我和爸爸吵架啊,你不是在睡覺嗎?」 他小腦袋晃了下:「我起床尿尿的時候聽到的?!?/br> 楊安喬心里難受,怎么讓孩子跟著擔心起來。她蹲下來摸摸他可愛的小臉蛋,說:「雖然爸爸和mama會吵架,但也會和好。人和人之間難免會吵架的,好好談一談講開就好了?!?/br> 聶宇翔似懂非懂,問:「那我和小威也會吵架嗎?」 楊安喬一笑:「當然會啊。mama小時候都跟阿姨吵架,但是吵完架感情更好?!?/br> 童言童語:「所以你和爸爸和好后感情會更好嗎?」 她沒有遲疑,對兒子微笑點頭。 返家后聶暘不在屋內(nèi),一室冷清,將兒子洗完澡九點時分準時送上床,聶宇翔還問:「mama,爸爸今天沒跟我說晚安。」 她心里嘆口氣:「爸爸等會兒就回來了......」這話是半哄騙居多。 以前聶暘和她吵架,比起執(zhí)拗兩人幾乎可以洋洋灑灑寫出一本書,如何讓對方低頭,或是如何在適當時機獲得最大勝利。楊安喬要承認,大半都是聶暘拿了勝場,因為他的花招實在太多了,她一一拆解都解不完,乾脆就看他能搞出甚么名堂來。 而今晚她甚至沒把握聶暘會回家,想撥通電話去問他在干嘛,總是猶豫不決,等她漱洗完畢躺上床聶暘還是沒個蹤影,她的怒火突然被溫溫地加熱中。他現(xiàn)在是有家室的人,就算跟她置氣也不能不理兒子,伸手撈出床頭的手機瞇眼盯了一會兒,聽見大門被打開,腳步聲經(jīng)過房門,往另一頭走去。那是兒子的房間。 沒多久回到房門口,手把被悄聲轉(zhuǎn)開,她趕緊閉上眼裝睡。 在闔眼的黑暗里,聽力特別敏銳,水聲從浴室嘩啦傳出,拿起手機打發(fā)時間等他,經(jīng)過半小時聶暘整理完畢,躺回到床上另一側(cè),而她又假裝入睡。 側(cè)著身子背著他,心里無奈,想著是不是要起床罵他一頓,還是再給他一段時間冷靜冷靜,一雙手寂靜無聲繞過她的腰摟住,熟悉的體溫貼上來,腦袋轉(zhuǎn)半天接下來要怎么辦,他已經(jīng)抱著她的姿勢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干甚么去了? 她回頭凝視他的睡顏,抿抿唇,輕啄了他嘴巴一下。 「晚安,老公?!?/br> 而聶暘等她睡熟,又突然轉(zhuǎn)醒,修長手指摩娑她柔滑臉頰,遁入有她的夢鄉(xiāng)。 隔日一家三口吃了早餐,聶暘神態(tài)自然,但明顯情緒沒特別高漲。今天他輪值送兒子上學,而他叫她一起去。 他們之間那么一點異樣的氣氛,年紀還小的聶宇翔是感受不到的。開開心心和父母道別后,他拉著她漫步在街頭,在餐廳吃了一頓午餐,他為她買了幾件喜歡的飾品和新手機,這期間他仍是沉默寡言,而她則是等著他露出一點心緒。 手里提了好幾袋,兩人駕車回家,她問:「你今天沒課?」 「今天空堂。不然怎么叫你陪我?」 她點點頭,傍晚時分兩人才回到家,又是快晚餐時間。聶暘突然打了通電話請聶云幫忙接送聶宇翔,而正在看電腦打發(fā)時間的她瞄了瞄在客廳的他,剛好與他視線交接。 他對她揚揚手,示意她過來。 乖乖走到他跟前,他把她摟到大腿上,比了比自己的嘴巴:「親我?!?/br> 她眨眨眼,突然想笑,現(xiàn)在這情況是不是太跳tone?也沒有異議,親了他弧度美麗的薄唇一下。 他微蹙眉,繼而笑得魅惑:「不是這樣,嘴巴張開,舌頭伸出來?!?/br> 她還當真傻了,望入他沉沉又濃黑的雙眸,揣測現(xiàn)在是不是要來前戲?但還是覆上唇和他唇舌相交。兩人的舌頭在口腔里相互濡沫,就如這兩天他們洶涌暗藏的伏流,聶暘的手穿繞她的長發(fā),佔據(jù)了她的氣息和所有一切。 一吻既罷,兩人的氣息都有點喘,他捧住她雙頰說:「我不想別人看到你這樣子?!?/br> 總算說出目的。兜來轉(zhuǎn)去,他還是過不了那關(guān)。 她清亮的嗓音低笑:「我知道了,你不用再強調(diào)了?!拐f來說去也就是吃醋兩個字。她用手指瞄了瞄他深濃的眉型,說:「我不演就是了,晚點打電話給導演辭演。」說的同時沒發(fā)現(xiàn)聶暘眼里的掙扎。 這話一落,他的沉鬱和掙扎立刻轉(zhuǎn)了個驚詫:「你不是很想接嗎?」枉費他做了一整天心理準備要應承她接劇了,還好這句話晚了一步講。 他昨天一整晚都去找兄弟談天喝點小酒。只是淺酌,他深知自己的界限在哪,也很有自制力。那些兄弟是他高中好友,歸國回來,事業(yè)有成,素日忙得比現(xiàn)今總統(tǒng)還難找人,但電話也是臨時來的,兩三個撥了個空就有昨夜的餐敘。 聊近況、聊工作、聊另一半。聶暘還是最早結(jié)婚的。 那時聊到楊安喬,其中一位兄弟說:「找了一個女明星老婆感想怎樣,是不是老要躲狗仔?」這是玩笑話,打趣來著。 幾杯酒下肚,聶暘已有薄醺,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最近不喜歡我老婆做演員,但她從小就想做演員,總算有了成績......這事很麻煩?!?/br> 「所以你們吵架了?聶暘,憑你的本事讓她聽你的話不難啊?!购糜巡焕⑹呛糜眩徽Z中的:「那天你們婚禮我有去,她看你的眼光我知道,對你死心塌地,既然這樣她一定會聽你的話?!?/br> 聶暘撇撇嘴,沒回話。 他說的沒錯,他有一千萬個方法逼楊安喬妥協(xié),可他于心不忍。明知那是她爭取多久才來的機會,用那么多心思手段讓她放棄,就算達到目的,也絕對不是甚么可喜可賀的事。 「不過女人就是難搞,好好待在家?guī)『⒄f悶,去外工作又怕累,搞半天也不知道她們到底想干嗎?我家那個就是,吵著要念完博士才要結(jié)婚,那時她都幾歲了......」 幾句抱怨和碎語也充斥在男人的聊天中,等用完餐聶暘就和他們散了。 他掙扎了一晚,心理調(diào)適一晚,就是準備成全楊安喬的夢想,忽略自己那點心理作祟,哪想到她竟然先妥協(xié)低頭,想起好友說她對他死心塌地,真是火眼金睛。 還好,他慶幸自己那句話始終懸而未決,卡在舌尖遞不出口。 這兩天的鬱悶突然被一掃而空,心情甚為大好,但他繼續(xù)維持臉上的詫異,聽她說:「我想過了,那戲不接我還有別的戲可以挑,就算國際大導又怎樣,你媽也是國際大導啊,大不了跟她諂媚一下叫她給我個角色演,但是你不一樣......」垂下眸光:「你是我唯一的老公,你吃醋是應該的,如果換成是我應該也會吃醋,所以為了家庭和樂,我還是去推了吧?!?/br> 他力道和緩又溫柔地拂去垂落耳畔的一縷發(fā)絲,忍下心里翻騰的雀躍,口是心非:「其實你如果真的很想要,也并非不可以......」 似乎就在等這一句,她馬上截斷他的話:「你說的!那我要演了喔!」 他立馬變了個冷沉的臉孔:「你聽不出來這是安慰你的嗎?既然說不演了就不準反悔!」 她皺皺鼻子,毫不意外他變臉如翻書,咬了咬牙:「我就知道你想裝大方,嘴里說的和心里想的都不一樣......」很不怕死地糗完他后說:「既然這次我先退讓了,那些珠寶和新手機我收得一點都不愧疚,以后要接劇會挑尺度很小的。但如果一直拿不到獎怎辦?」 他低低笑出聲:「有了我就是拿大獎了,干嘛在意那些虛名?」 她瞪圓那雙水波盎然的眼,拿他的厚臉皮沒轍:「得了便宜還賣乖,誰比你在行?我不理你了,氣死我......」 想要從他懷里掙脫,卻被他打橫抱起,腳步往房里的浴室而去。 地板磁磚特有的涼意從腳底涼涼地沁上每個毛細孔,她心中敲響不妙的鼓聲,想逃跑,又被他從背后一把環(huán)腰摟住,順手扭開水龍頭,水聲和霧氣蒸騰于室內(nèi)。 他步步進逼,說:「這次在浴室也不錯......」 楊安喬簡直是無言以對,想著自己已經(jīng)退到這地步,他怎么還有臉繼續(xù)玩她...... 「幫我用嘴巴?!谷缗L吹進耳畔,伴隨著濕意,特意勾出誘惑的弧線。 那天晚上楊安喬全身癱軟,肌rou酸痛到想打人,旁邊那個饜足的男人悠間地喝著事后啤酒,清淺地扔了一句:「喬,我們再來生個孩子吧?!?/br> 她為這個提議吃驚了下:「你之前不是說晚點生?」難怪剛剛硬是不做防護措施。 他傾身覆蓋在她身上,手指滑過絲緞般光滑的肌膚,很欠揍的說:「因為你想生,再不生就老了,會變高齡產(chǎn)婦……」沒說完就被捏住嘴巴制止未出口的渾話。 「我覺得,你還是去睡書房好了?!孤曊{(diào)因方才的放縱泛著酥軟的媚音,卻依稀嗅得出些許惱怒。這是一種九彎十八拐的關(guān)心,她不是不懂,但他是故意提醒她年紀的!「說女人老就是犯大忌,誰跟你生,你自己生啦!」 他一副聽到天方夜譚的模樣:「你在開甚么玩笑?跟你生小孩多好玩。從浴室到客廳,又回到房間。你說下次我們要玩甚么把戲……」 喔,厚臉皮,沒節(jié)cao。為什么她老公遺忘了這些東西?不然就是日積月累的訓練。 她突然正色以對:「你說說,你是不是去美國都這樣哄女孩子?不然怎么講得這么流利?我就知道你跟以前不一樣,越來越不要臉。我是被你騙了!」 聶暘使了個從容帥氣的表情,執(zhí)起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兩人隔著若有似無的距離,簡單披上的衣服泛出肌膚炙熱的觸感。這是比剛剛的水rujiao融更撩人心弦的動作。 她驀然放慢了呼吸。 「你現(xiàn)在才知道?!褂崎g從容,淡定寫意,男人勝劵在握的慵懶樣?!笍囊姷侥愕谝幻嫖揖痛蛩愎漳懔恕!?/br> 她將他的意思消化了下:「你是說你對我一見鐘情?」呵呵,就說她魅力無邊吧。 他只輕輕勾了個微笑,摟著她說:「睡吧。」 月明星稀,楊安喬隱約聞到山上沁涼的露水,清新濕濡,透入心啤。她在夢里見著無邊無際的云海,從天際劃破一道曙光穿透而來,旭日東昇,美不勝收。朝陽如揮灑一層金紗般閃耀著炫目的光彩,伴隨著嬰兒的啼哭聲,嘹亮穿透云霄。 那日是楊安喬假性陣痛三天,又到院待產(chǎn)二十小時后,終于將肚中血rou產(chǎn)下的日子。 她不像其他孕婦大吼大叫,只咬緊牙關(guān)撐住撕裂心肺的痛苦,每次陣痛襲來,就握緊護欄直到手上青筋立現(xiàn),折騰大半天后,終于忍不住才央求醫(yī)護打了無痛分娩。等痛楚稍緩,露出個蒼白又虛弱的微笑,跟楊書涵打趣:「痛到像被卡車輾過,又像肚子里有個異形要破肚而出?!?/br> 今日陪產(chǎn)的楊書涵早為她緊張得毫無頭緒,忙唸了一句:「楊安喬,你不要逞強,剛剛就叫你打無痛,硬是要等到自己受不了?,F(xiàn)在不是好多了嗎?」 楊母幫楊安喬擦擦汗,「忍耐一下,都開四指了,說不定等一下就能生了?!?/br> 楊安喬看了眼這陣子難得洩漏關(guān)懷的母親,幽幽地道:「媽,謝謝你?!?/br> 突如其來的謝意讓楊母心領神會,微怔了動作,趕緊找藉口先離開一會兒。 「我去買個東西給書涵吃?!?/br> 匆匆轉(zhuǎn)身的當下,拂去眼角的一滴淚。她是心疼,心疼女兒的堅強,執(zhí)拗,還有即將面對的困難。 全待產(chǎn)室只有她沒有另一半陪產(chǎn)啊。 結(jié)果楊母離去的十分鐘內(nèi),楊安喬被宣佈五指全開,推進產(chǎn)房。楊書涵急得先跟不斷打電話來詢問進度的父親報備,又在原地團團轉(zhuǎn),苦中作樂地想著這個在外面著急的人怎么會是她? 在產(chǎn)房外面她沒聽見jiejie崩潰的大吼大叫,寂靜無聲的等待中,只十分鐘不到,初生乍到的新生命用洪亮的哭聲宣告他降臨人世,穿過厚重的鐵門,讓她瞬間從愁眉苦臉化為晶瑩剔透的笑顏。 沒多久楊母也急沖沖來到產(chǎn)房,喘著氣問:「安喬在里面是不是?剛剛護士跟我說她已經(jīng)被推進產(chǎn)房……」 產(chǎn)房門被人從內(nèi)推開,醫(yī)護推出保溫箱,里頭的稚嫩嬰兒張著朦朧不清的眼,試圖想看清這世界的虛無混濁和歡欣快樂。 母女倆興奮地迎上去,嘰嘰喳喳地討論孩子的外貌。彼此身分的改變讓她們相視微笑。 「媽,你當外婆了?!?/br> 楊母的笑紋加深?!改惝敯⒁塘??!?/br> 楊安喬生產(chǎn)完已是將近半夜,楊書涵體諒到母親年事已高,母女倆商量完決定讓她今晚留著守夜。 而楊安喬自從從產(chǎn)房被推出來,精神尚算好,聽著楊書涵拼命講著孩子有多像mama。 「嘴巴好像你喔,眼睛張不太開,還看不出來,倒是那眉毛又粗又濃,跟你都不像……」說完自覺不妥,明顯的心虛收了聲。 正閉目養(yǎng)神的楊安喬漾出個無聲的笑意?!赶癜职职?。他是濃眉大眼的男孩?!?/br> 「恩……」 在產(chǎn)房那幾天楊安喬為了孩子的母奶費盡心神,休養(yǎng)得可謂亂七八糟,夙夜匪懈。楊書涵聽輪班照顧的母親說,為了孩子幾乎夜不成眠,精神卻極端亢奮。 就算回到家坐月,拼命勸阻她多休息,她還是抱著楊宇翔說:「可是我睡不著,怕他哭會找mama。我現(xiàn)在這樣很好,有休息到,你們不用擔心?!?/br> 休息?真是天大的笑話。因為母親和她的關(guān)係仍是如履薄冰,照顧孩子的事她完全不假手于人,成日的睡眠只剩四、五個小時,連月子餐都食不下嚥。生產(chǎn)前養(yǎng)的體重像溜滑梯一樣掉了個不見底。 楊書涵每日放學后都為jiejie憔悴不堪的臉色,和日漸消瘦的身體擔憂,而母親則是僵著姿態(tài)揣著關(guān)心,脾氣更是雪上加霜。 直到快做完月子的某天,她半夜醒來看到jiejie正抱著孩子在房間里輕聲哄睡,確定他睡熟,才出房門想找點食物裹腹,見到守在房門邊的楊書涵還頗訝異。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睡?」邊說邊倒了杯溫溫的奶茶,身影沉靜而寂寥,整個人窩進客廳的沙發(fā),神色倦懶,昏暗的燈光將她照出一片蕭索的景色。 楊書涵跟著她的腳步,口氣急迫:「楊安喬,你到底在逞強甚么?孩子你一個人怎么照顧得來,你現(xiàn)在不跟媽求援,自己硬撐會掛掉的。你看看你現(xiàn)在像個坐月子的人嗎?要好好待在床上休息,要好好吃飯睡覺,你有沒有?你完全都沒做到,你還要不要你的身體了?」 如此驚魄動人的質(zhì)問卻似乎沒傳入楊安喬的耳里,她反而失笑:「你又懂坐月子的事了?」 楊書涵氣惱地瞪著她:「我不懂,對我不懂!我沒生過小孩,不知道甚么叫當mama,可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只差一點就會崩潰,你只是在硬撐!」 不知是否被說中事實,楊安喬垂眸眨了眨長睫毛,雙眼因多日未曾好眠可見血絲。她嘆了口氣:「書涵,你不要擔心,我自有分寸……」 焦灼又嚴厲的喝斥:「楊安喬,你再敷衍我,我就跟你翻臉!」 然后楊書涵見著她那個堅強又倔強的高自尊jiejie,飛快瞄了她一眼,拿起奶茶啜了一口,聲調(diào)柔軟而虛空,竟然可以聽出顫抖的弦音。 「我……我在生小孩的時候在想,別人都有老公陪,但他卻不在我身邊。那時我有一度好想打電話去他家,問他到底去哪里了,為什么我只是一時任性,他就那么狠,連回來問我原因,甚至連我的道歉都不要?我拼命在心里罵他是爛人,是王八蛋??墒俏抑?,那是因為我很想他,想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連靜下來都害怕,所以我不敢讓自己有一絲空間,也不太敢睡覺……」 身邊襲上溫熱的擁抱,她眉眼淚已盈眶,靠在meimei的肩上靜靜敘述:「懷孕的時候還沒這么想,可進醫(yī)院到小子瓜瓜落地,竟然可以把我自己搞到這個地步。我還以為最難熬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可卻這么痛……書涵,我明明跟自己說,忘了他就能解脫了,還是忘不了……」她抬手覆蓋住自己的雙眼,低低泣鳴:「我忘不了,你教教我怎么把他忘記?我怎么會這么白癡,以為自己可以失去他……」 那一夜,想掩飾卻傾洩而出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回響客廳。她的哭法不是放肆,而是隱忍的壓抑,悶得像心臟壓著大石,最深沉的想念日復一日,層層堆疊直至潰堤,破碎地洶涌而至。 可那只是一閃即逝的脆弱,無論是產(chǎn)后賀爾蒙影響,抑或是崩塌的情感,楊書涵再也沒見過姊姊失態(tài)的一面,而她不曉得,這一幕卻成了楊安喬最常反覆輪回的惡夢。 夢里白晝黑夜交疊,她淚灑衣襟,在朦朧稀薄的高山上抱著初生的嬰孩,看著他轉(zhuǎn)身就走,任她再如何掏盡心肺訴盡衷情,他仍是一瞬間消失于黑夜里深邃的空洞幻影。 連手中的體溫都粉碎成點點星宸。 只馀她失聲痛哭,像被人從胸口血淋淋地挖出摯情烈愛,痛得肝腸盡碎。 直到那之后,她才明白自己愛他能愛得這么深。 已許久沒踏進那場夢境,今夜不知道為什么又重溫舊夢。從過往回憶滿身冷汗醒來,眼角猶有淚痕。聶暘被她的動作驚醒,睡眼惺忪中想點燈照亮一室晦暗,被她按住手上的動作。 「沒事,做了個惡夢?!顾龑⒛橆a熨貼在他背上,輕輕地濡濕了他的衣衫。 聶暘沒察覺這點小潮濕,依舊睏意濃重:「有我在你身邊還做惡夢,是夢到甚么了?」 她柔柔地笑:「夢到你又騙我,讓我生氣了。」 「恩……這有可能……」 連這種時候還記得他一頁輝煌的唬爛史,而且沒有痛改前非的打算。她帶點嗔怨地盯著他削瘦又堅韌的后背,眼里卻逐漸泛出一層水光,在投射進的銀白月光里靜靜波動。 她說:「睡吧,不會再做惡夢了。明天你還有課呢?!?/br> 直到聶暘又睡熟,她才輕手輕腳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掩蓋從手指細縫奔瀉而出的淚水。靜寂得叫人分毫不察。 傷痕已結(jié)疤,被撩動著來提醒曾有的失去。她只是想掉眼淚,感恩或是懺悔都無所謂。她只是要提醒自己,這個錯誤差點讓她陷入人生的泥沼,失去最重要的人。 幸好,她還有重來的機會,還能牽他的手。 她已別無所求。 一年后她大汗淋漓地在醫(yī)院生產(chǎn)。這次聶暘歷經(jīng)了她初期害喜、中期食慾大開、后期頻頻抽筋和恥骨大痛的孕期,對她稱不上呵護備至,但也是想辦法滿足她所有要求,尤其是她吐了三個月完全沒食慾,已是面黃肌瘦,某天突然開口說想吃一個城市外的小吃,他馬上開車帶著她飛奔過去。 從她陣痛時略顯心焦,仍想著已是第二胎應該游刃有馀的他,悠間從容的表情也在楊安喬越來越扭曲的臉色中一點一滴瓦解。在她為陣痛而承受不住低低呻吟出聲時,唯一能做的只是讓她緊抓住手臂,兇狠的力道種下點點瘀青,而他卻渾然不覺。 「喬,叫出來。」他心疼地輕語一句,聲音乾澀。 她卻搖頭:「等一下就好了,再等一下……」 第二胎來不及打無痛分娩,活生生痛了四小時她被送進產(chǎn)房,產(chǎn)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兒。聶暘將女兒初來人世的五官看了個深刻,便片刻不離地守著她。 當晚她累得快失去意識時,隱約感覺得到頭發(fā)溫柔的撫觸,男人沙啞的嗓音說:「讓你受苦了……」似乎在壓抑些甚么,又說:「當年讓你自己一個……」 從那晚之后,她正式訣別那個惡夢,墮入有他的甜甜夢境。 ----------------- 這結(jié)局想了我一個月(汗),我有想過歡樂地收,不過有點不過癮,決定把喬喬女主的夢境寫出來,分開的頭幾年都一直做那個夢。 有歡樂也很溫馨(?),算有頭有尾,我總算可以跟他們說再見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