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狗瘟
趙玦聽說原婉然意欲另請高明醫(yī)治嗷嗚,便下令傳見獸苑管事兀金。 他又問銀燭:“嗷嗚生病這幾日,原娘子可曾好生用膳?” 銀燭奉上藥茶,道:“原娘子先前還好,今日減了些飯食?!?/br> “讓流霞榭的廚娘多做幾樣菜肴點心?!?/br> “是?!?/br> 趙玦吃了口茶,沉默片刻又問:“夜里她睡得安穩(wěn)嗎?” 他隔了一會兒提問,銀燭稍經(jīng)思索方才會意他問的仍是原婉然。 她答道:“昨晚原娘子半夜起來看嗷嗚,天沒亮便醒了。” 稍后兀金來了,趙玦問道:“是你們獸苑出主意,讓原娘子往外請獸醫(yī)?” 原婉然不識得外頭獸醫(yī)好歹,并且為人敦厚,不會公然要求另請高明,教獸苑的人難堪。必定是獸苑那頭先行提議,讓她在人情上沒了顧忌。 兀金道:“此事的確是小人主張。” “何故?” “獸苑有狗染上狗瘟,急病死了,嗷嗚雖未出現(xiàn)明顯癥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趙玦立時問道:“狗瘟可會傳染人?” “不會,但狗瘟素來兇險。小的馴養(yǎng)猛禽野獸在行,醫(yī)治貓狗卻遜于京中某位前輩。有他出馬,嗷嗚或許能多出一線生機?!?/br> 趙玦立刻派兀金出門請人,又吩咐銀燭:“告訴歸去軒和流霞榭,遲些我?guī)ЙF醫(yī)過去給狗兒看病。” 銀燭道:“主子,歸去軒并沒傳出乖乖生病?!?/br> “乖乖和嗷嗚一般,日常都去獸苑狗房受調(diào)教,興許也害病,只是尚未發(fā)作。讓獸醫(yī)也瞧瞧它,沒病最好,有病及早治療?!闭f完,進書房檢視帳簿和書函。 只是每隔一會兒,他就瞥向屋里西洋自鳴鐘,盤算獸醫(yī)來此的路程。 歸去軒里,江嬤嬤抱住乖乖輕撫,和池敏閑話。 “嗷嗚運氣壞,命倒不壞,放羊的狗兒生病,有獸苑管事看顧,又動用外頭獸醫(yī),還驚動玦二爺親自過來。” 池敏閱讀手里詩集,道:“打狗看主人,疼狗亦然。原娘子面子大,玦二爺才將嗷嗚當回事?!?/br> 江嬤嬤笑道:“原娘子面子再大也大不過姑娘,我們乖乖沒病,玦二爺因為姑娘愛屋及烏,也讓獸醫(yī)過來看它?!?/br> 池敏徐徐翻過書頁,道:“那算得什么?瞧一只狗是瞧,瞧兩只狗也是瞧?!?/br> 江嬤嬤猛可靈光一現(xiàn),拍腿叫道:“哎呀,不好!”嚇得她懷中的乖乖一哆嗦。 池敏抬頭,問道:“怎么了?又大驚小怪的?!?/br> “嗷嗚生病,玦二爺自然先帶獸醫(yī)上流霞榭,再來咱們這兒。要是他們身上沾帶嗷嗚的病氣過給乖乖,可怎么好?” “你不放心,那便想個借口阻攔玦二爺。橫豎他們并非專程為乖乖前來,不過送個順水人情?!?/br> “玦二爺一片好心,怎么推拒呢?”江嬤嬤撓頭,“咱們說嗷嗚病了,不能見客?” “……你這般說,那還非得請獸醫(yī)過來不可了?!?/br> 兩人說話間,下人稟報趙玦一行人往歸去軒來,即刻就到。 江嬤嬤奇道:“請獸醫(yī)入園診治嗷嗚,該當花上好一會兒工夫,怎地他們這么快就來我們這兒?——哎呀,難道嗷嗚死了?” 無論如何,趙玦已登門,江嬤嬤這下“王mama賣了磨——推不得了”,只得將乖乖抱到廳堂見獸醫(yī)。 她既擔心又好奇,問向獸醫(yī):“敢問先生,流霞榭的嗷嗚可是死了?” 獸醫(yī)道:“大娘可是問起府上另一只狗?玦二爺讓小人先來此處,再到別處診察?!?/br> 池敏在次間招待趙玦吃茶,聞言微怔。 趙玦解釋:“倘若我們先去流霞榭,沒準沾上嗷嗚的病氣,再來歸去軒反倒禍及乖乖。如此,江嬤嬤豈不難過?” 江嬤嬤喜得眼睛沒縫,大夸趙玦細心周到。 不到一盞茶功夫,獸醫(yī)判定乖乖暫無大礙,給它開了一味強身健體的藥方,便和趙玦直奔流霞榭。 江嬤嬤送走獸醫(yī),回到書房笑道:“姑娘,你還嫌玦二爺送的是順水人情。人家玦二爺為著你,連我的心緒也考慮,讓大夫先顧全我們乖乖,再來才搭理嗷嗚?!?/br> 池敏嗔道:“奶娘又說這些?!毖鄣讌s淺蘊笑意。 原婉然那兒事先收到消息,獸醫(yī)人已進園,去過歸去軒就來流霞榭。明知救兵將至,她依然坐不住,照料嗷嗚一會兒,就步出房門走到廊下,聽聞院外有無動靜。 木拉走到原婉然身旁,喚道:“原娘子?!?/br> 她早上隨兀金過來診治嗷嗚,就留在院里看護狗兒。 她勸道:“原娘子,你進屋吧。獸醫(yī)一定會來,你在外頭等他,他也不會早來一步。” 原婉然強笑:“我出來走動,分分神?!?/br> “在屋里也能走動,外頭風大,假使著涼,倒值多了?!蹦纠f完,嘖了一聲,“玦二爺也真是的,嗷嗚生病,該先醫(yī)它才是,怎么先去乖乖那兒?!?/br> 原婉然道:“大抵怕先來流霞榭,將嗷嗚的病氣帶進歸去軒?!?/br> 何況趙玦戀慕池敏,有難自然先顧全歸去軒。 這念頭她想歸想,人前卻不好說,縱使不怕得罪趙玦,也怕妨礙池敏清譽。 木拉道:“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玦二爺喜歡池娘子,因此……” 原婉然吃了一驚,生怕木拉口無遮攔,傳到趙玦耳里要惹火上身,連忙打岔。 “我們進去看嗷嗚?!?/br> 木拉聽說,也就丟下趙玦那段私情,跟隨原婉然進屋。 嗷嗚軟軟躺在炕上,平日它見到原婉然近前便“嗷嗚”一聲躺下,露肚討要她撫摸。這兩叁日它食水少進,有氣無力,此刻還拼著余力搖尾示好。 原婉然輕摸嗷嗚,鼻梁發(fā)酸。 別業(yè)的人全是趙玦耳目,她只有對著嗷嗚才能完全卸下防備。 那天匡家母子生事,嗷嗚護著她向人咆哮,聽她叫喚又立刻奔回。這只狗貼心乖巧,讓她益發(fā)有相依為命之感,哪里看得了它生病受苦? 幸好不一會兒,獸醫(yī)來了。 趙玦讓下人將嗷嗚抬進廳堂看病,原婉然要跟過去,趙玦淡淡道:“外男在場,女眷回避?!?/br> 原婉然想起越富貴的人家,越重視男女大防,只得坐回炕上。她打起精神招呼趙玦吃點心,耳朵豎得尖尖地聆聽廳中動靜。 過一陣子,那獸醫(yī)在隔扇門外稟道:“玦二爺,嗷嗚確實染上狗瘟。” 趙玦只管瞧著原婉然,她表情僵硬,擱在腿上的雙手一下將長襖攥得死緊。 趙玦心里像教什么狠狠扯了一下,不由自主欠身,意欲走近原婉然。 誰知斜刺里一個人影與他擦肩而過,直接往原婉然身邊一屁股坐下。 “原娘子,”那人道:“你別怕,嗷嗚身體底子不錯,還能搏一搏?!?/br> 趙玦定睛瞧去,那人是獸苑管事兀金的師妹木拉。她大馬金刀挨著原婉然,彷佛原婉然身旁的位置就該是她的。 還有她的手……趙玦陰陰盯向原婉然一側(cè)肩膀,木拉的手就搭在那上頭,將原婉然牢牢攬住。 沒規(guī)矩的東西! 原婉然感激木拉好意,勉強向她笑了笑,不經(jīng)意眼風掃見趙玦打量木拉,表情平靜,眼神卻似沁出涼意。 她立時打了個激靈。 木拉表現(xiàn)得和自己宛如閨中密友,趙玦瞧在眼底,異日會不會為了挾制自己,傷害木拉? 木拉不明究里,道:“原娘子,你打寒顫?——準是方才出去等獸醫(yī),著涼了?!?/br> 她拉起原婉然的手按捏手背:“這兒是合谷xue,感冒著涼了按壓它,效驗很好?!?/br> 趙玦見木拉如此不見外,對原婉然說拉手就拉手,要揉捏便揉捏,心中更沒好氣。轉(zhuǎn)瞬他對上原婉然視線,將她眼里的忐忑瞧得一清二楚——她害怕自己對木拉不利。 他收斂心頭戾意,柔聲道:“木拉姑娘擅長調(diào)理狗兒,和你又投緣,不如讓她來流霞榭當差?!?/br> “不行!”原婉然脫口而出。 木拉不等趙玦開口,先自問道:“怎地不行?”她未多作言語,但神情困惑不樂,彷佛在問:莫非你也輕視養(yǎng)狗丫頭? 原婉然不能實話實說趙玦可能作惡,又怕木拉多心,幸好情急生智,生出一套說詞。 她說:“木拉姑娘,你無拘無束慣了,園里規(guī)矩多,如何受得?。俊?/br> 木拉回嗔作喜,連連點頭。 “原娘子懂我,我確實受不了園里那些條條框框,光想想都遭罪?!?/br> 趙玦默然冷笑。 原婉然在別業(yè)郁郁寡歡,因此他弄來嗷嗚逗她開心?,F(xiàn)今嗷嗚興許小命不保,他尋思拿木拉代替,陪伴原婉然解悶,原婉然卻以為他居心險惡。 次間外頭,獸醫(yī)道:“小人先為嗷嗚針炙,再開藥煎制讓它服用?!?/br> 趙玦看向原婉然,原婉然曉得這是由她全權(quán)定奪醫(yī)治方子,便道:“勞煩先生?!庇謫柕溃骸罢埥滔壬粏杷@病……有幾分可治?” “小人愚見,還有叁分治得?!?/br> 才叁分……原婉然眼眶發(fā)紅,隨即定定神,道:“請先生放手施為。” 兀金陪同那獸醫(yī)前來,意欲讓木拉觀摩前輩針炙手法,將她喚去。 趙玦巴不得木拉走人——最好一路走到爪哇國,他一等她下炕便起身走近原婉然。 他向原婉然輕聲道:“你別怕,不論嗷嗚有幾分生機,我們?nèi)戎巍O惹按蠓蛞呀?jīng)答應留在別業(yè),隨時聽侯召喚,直至嗷嗚痊愈?!?/br> 他又道:“方才聽說你在屋外等人,別再如此。嗷嗚正需要你,你病了,誰及得上你對它這般無微不至?” 趙玦說話時候,木拉堪堪走到隔扇門口,聽到身后話聲曉得是他說話,腔調(diào)一如素日斯文柔和,然而聲音底下依稀有什么東西不大一般。 她好奇回頭瞥去,正見趙玦立在原婉然跟前。 趙玦身量高,原婉然又坐在炕上,更加矮他一大截,因此他和她說話,微微低頭俯身。 木拉忖道,趙玦待原娘子,好像師兄待我。 她的師兄兀金身高異于常人,從小與她說話怕她隔得遠聽不清楚,向例特意彎身。 那邊廂,原婉然受得趙玦安慰勸說,感覺此刻他委實一番好意,遂也暫時放下新仇舊恨,由衷道謝。 她神情好似回到西山那時,烏眸柔順,毫無嫌猜。 趙玦原本手垂身側(cè),見狀不覺單手朝前微動,意欲探出。眨眼他警醒,火速收手,在衣袖遮掩下攥成拳頭。 木拉未曾察覺趙玦這等細微動作,但心中一種古怪感覺益發(fā)強烈,但兀金再度喚她,她便先進廳內(nèi)。 獸醫(yī)替嗷嗚針炙開藥方,便由下人領(lǐng)去客房休息。 兀金帶木拉回獸苑煎藥,兩人走出流霞榭一程,忽然教趙忠叫住。 趙忠朝路上后方打手勢,趙玦就立在那兒。 趙忠道:“兀金管事,主子還有事吩咐?!?/br> 兀金連忙過去聽令,趙玦道:“你讓木拉姑娘打聽原娘子喜歡哪些禽鳥野獸,每種都買幾對送去流霞榭?!獎e泄漏是我的主意。” 原婉然單養(yǎng)一只嗷嗚,心全撲在它身上,它要有個叁長兩短,她自然十足十傷心,必須另找些玩物分寵。 趙玦又道:“乖乖和嗷嗚用的藥材不從獸苑庫房拿,由公庫撥出,一會兒我就打發(fā)人送去。嗷嗚的藥讓木拉姑娘送去流霞榭,順便暫時住下。多個內(nèi)行人看護嗷嗚,原娘子安心些。再說木拉姑娘懂醫(yī)理,也清楚嗷嗚病況,你和大夫不便到原娘子跟前回話,正好由她傳遞消息,也不至于傳錯話,耽擱病情。” 木拉留在原地不曾跟去,眼見趙玦身姿筆挺,不期然憶起他面對原婉然低頭俯身。 趙玦交代事畢,兀金告退,轉(zhuǎn)身走向木拉,木拉便要從趙玦那兒收回目光。這時趙玦向趙忠不知說了什么,趙忠面上分明一驚。 趙玦道:“主子,私庫藥材是您……” 趙玦漠然回視趙忠。 趙忠低下頭,好似聽從命令,隨后又說話。 這回趙玦無聲冷笑…… 兀金和木拉回到獸苑不久,下人就送來各色藥材。 兀金解開嗷嗚用的那份藥材愣了一下,接著打開乖乖那份檢查,從此陷入沉思。 木拉問道:“師兄,怎么了?藥材不妥嗎?” 兀金回神,向她正色叮嚀:“師妹,你記?。涸趧e業(yè)得罪誰也別得罪原娘子。” _φ(-w-`_)_φ(-w-`_)作者留言分隔線_φ(-w-`_)_φ(-w-`_) 現(xiàn)實里的“狗瘟”就是“犬瘟熱”,死亡率高,并且會留下后遺癥,但現(xiàn)代有疫苗可打,事先預防。蔓草這里借用狗瘟的病名,后遺癥一概蠲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