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壁w野開門，托了飯菜的木盤進(jìn)來，沒幾步，步伐微現(xiàn)窒礙，原婉然往他腳下望去，噗嗤笑了。

    一只黑色小奶狗前腳牢牢抱住趙野腳踝，后頭兩只小短腿在地上半拖半跑一路踉蹌過來，小屁股上尾巴搖來搖去，十分賣力。

    原婉然拖來小幾給趙野放菜，兩人坐在床沿，小奶狗全不搭理原婉然，徑自抱著趙野大長腿傻樂。

    趙野用巧勁輕輕一挪腳，掙脫小奶狗，小奶狗前腳撲空，一屁股坐在地上晃了晃，隨后軟軟歪歪倒落地面。

    “李大送這狗給你看家？”趙野疑道：“他存心坑你吧，這家伙見人便投懷送抱，別開門揖盜就好了。”

    小奶狗似乎一時(shí)明白不過來怎么回事，趴在地上一會兒翻身爬起，再接再厲撲向趙野的大長腿。

    原婉然眼眸彎成月牙，“牠好喜歡你?！?/br>
    趙野見妻子秀氣的嘴角輕快往上揚(yáng)，不似往常略生硬地往外扯，拘著向自己陪笑。

    他低頭掙脫小奶狗，“喜歡我的多了去?！?/br>
    小奶狗倒地又撲起，反復(fù)幾次，趙野沒了耐性，彎腰一把拎起小奶狗，欠身要立起，把牠關(guān)在門外，臨了想到什么，瞥向兩條毛毛小短腿之間。

    須臾他輕緩放下小狗，點(diǎn)牠濕呼呼的黑鼻頭，“小姑娘家家，矜持些?！?/br>
    小奶狗奶聲奶氣汪一聲，撲向趙野。這回趙野隨牠去，轉(zhuǎn)頭向原婉然說：

    “這只狗看門不行?！?/br>
    原婉然偏頭思索，道：“牠總有些兄弟姐妹沒有的好處，才教李大挑中送人吧？”

    “好處嗎？”趙野略抬腿，小奶狗便拿出吃奶的勁兒抱牢長腿?！袄p住你男人不放?！?/br>
    一只小奶狗如膠似漆掛在一個(gè)大男人腿上，前腳死勁抱，后腳在空中地上踩動著要攀上，那畫面逗趣，原婉然咯咯嬌笑，笑靨如白牡丹初綻。

    趙野見狀，如法炮制抬腿幾次，方道：“你真想要看門狗，我弄只中用的來，你指誰牠咬誰，你指哪牠咬哪；你不喊停，牠咬死人算完?！?/br>
    原婉然聽說能找來小狗“指誰咬誰”、“指哪咬哪”，頗有黑妞之風(fēng)，動了三分心，及至聽到“咬死人算完”，先當(dāng)作戲謔語，要湊趣陪笑，可趙野神情一派認(rèn)真。

    “……不，不必了，”原婉然干笑：“這只就很好，親人、可愛，而且全身黑，能避邪?！?/br>
    “隨便，橫豎日后我在?！壁w野遞飯給她?！案纛D飯菜味道差，將就吃。”

    原婉然一日三餐鮮少如今日這餐豐盛：明火白粥、現(xiàn)成醬菜、炒莧菜、炒雞子兒、炒田雞和醋溜土豆絲，除了粥和醬菜，其余食材都出自家附近的菜圃和田地。

    原婉然最先留意醋溜土豆絲，米白土豆絲攙雜幾絲紅辣椒絲、青蔥絲，看著清新，最醒目的卻是整盤土豆絲長短粗細(xì)一模一樣，刀工扎實(shí)。

    原婉然挾筷土豆絲入口，眼睛一亮——這道菜嘗起來酸辣爽脆，非常開胃。

    炒莧菜起鍋許久，重新熱過，不大清脆，但蔬菜的甘甜佐著濃淡恰好的鹽味在口齒間逸開；炒雞子兒煎得微焦的表面亦不復(fù)酥，然而內(nèi)里滑嫩，蔥花的辛香和雞子兒香相得益彰；炒田雞rou質(zhì)鮮甜香嫩，滋味豐腴。

    “好吃嗎？”趙野問，拈起她唇角飯粒彈向地上，用腳抹平。

    原婉然重重點(diǎn)頭，深感從前吃過的相同菜色都白吃了，沒一回趕得上趙野的手藝。

    “好吃就多吃些?！壁w野給她挾菜，須臾在她碗里堆出小山。

    吃完飯，天也黑了，原婉然節(jié)省燭火，慣常在這時(shí)便就寢，加以今日特別累，此刻困意上涌。因午歇時(shí)，趙野替她揩拭過，身上清爽，無須沐浴，她漱了口便想直接睡下。

    趙野偏不讓，拉著她坐在床沿東拉西扯。

    “婉婉?！?/br>
    “嗯？”原婉然強(qiáng)打精神應(yīng)聲。

    “你這兩年是不是沒吃過好東西？”

    “??？”原婉然稍稍回神。

    “剛剛那些家常小菜，你都吃得很開心?！?/br>
    原婉然不好意思笑道：“你手藝好。”

    “你平日都吃些什么？”趙野追問，韓家廚房里僅僅米油鹽醬醋，米還是便宜陳米，價(jià)格稍高的面粉、糖，以及rou食則全無蹤影。

    原婉然明白趙野關(guān)心自己，心下感動，笑道：“我吃得很好，餐餐米飯管夠，想吃什么就到菜圃摘什么，黑妞偶爾會捉野兔回家。每月上武神廟祭拜，帶去的三牲供品廟里并不全收，總讓我?guī)б粌蓸踊丶摇！彼鞍　绷艘宦?，傾身向他，“相公，我們得上武神廟還愿?！?/br>
    屋內(nèi)暗了，原婉然沒見著趙野臉上先是意外，繼而冷笑，只聽他慢吞吞問：“許什么愿？”

    “自然是許愿你們兄弟倆平安回來，武神保佑，你到家了，我們早些還愿，才見誠心誠意”

    “不去?！壁w野一口回絕，口氣厭惡。

    原婉然愣住。她一片好意許愿，并不期待趙野感激，但亦始料未及遭受對方赤裸裸的嫌棄，討了老大沒趣。方才對趙野生出的親近之意一下煙消云散，她悄悄縮回傾向他的上身。

    趙野換過溫和聲口：“等大哥回來再說。你許愿我們兄弟倆平安回來，如今只我回來，大哥還在路上，愿望成真一半，我們便去還愿，武神當(dāng)你許愿已應(yīng)驗(yàn)，忘了繼續(xù)保佑大哥就不好了?！?/br>
    “……嗯?！痹袢灰理槕?yīng)道，屁股往趙野的反向挪了挪。

    趙野所言并非無理，可她明白其中亦有推脫還愿的存心——他對許愿一事的憎惡太外露了，暪不住人。

    算了，原婉然撫摸手背忖道，大家搭伙過日子，凡事較真?zhèn)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趙野另起話頭，“你這兩年，也沒添新衣?！币鹿駜?nèi)、床欄桿上，她所有衣裳里頭最新的一件，是兩年前他送她的衣料裁的。

    原婉然沿用前頭的依順聲調(diào)：“舊的沒破?！?/br>
    “女人家，用花兒粉兒好衣衫打扮打扮，不好嗎？”

    “不喜歡?！?/br>
    “也沒上如意樓聽?wèi)虬?？?/br>
    “沒空?！?/br>
    “大半時(shí)候都待在家里？”

    “嗯?！?/br>
    原婉然輕聲細(xì)語，回話一次卻比一次簡短，趙野情知她心里委屈不愿多言，便一半為逗她說話，一半出于好奇，問道：“大哥那里自不必說，我也寄了軍餉回家，那些錢你用到哪兒了，日子過得這般清苦？”

    “哪兒也沒用，全存下?！笔玛P(guān)銀錢，是大題目，原婉然不再惜字如金。她想了想，改口道：“用了你大哥一些錢?！?/br>
    “大哥的軍餉沾了蜜，你只花他的，不花我的？”

    原婉然生怕趙野一個(gè)不高興挑刺，立刻解釋：“去年大雨，刮飛了屋瓦，修繕開銷大，才動用你大哥的錢?！?/br>
    “換言之，我們兄弟倆的軍餉你不動，單靠田租過日子？”

    “不，大半田租我也存了下來?！?/br>
    趙野真奇了，“你得道成仙，喝西北風(fēng)過活？”

    “瞎說，”原婉然微微露出笑意，“你大哥走時(shí)，家里還有余錢，我除了吃飯，沒別的花費(fèi)，那些錢抵了好一陣子米醬油鹽的開銷，后來我自個(gè)兒繡花、偶爾賣雞掙錢，更用不上軍餉、田租了?！?/br>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漢子一次嫁倆，穿衣吃飯自己全包，這算盤怎么打的？”

    “話不是這么說，”原婉然兩年來反復(fù)籌算銀錢用項(xiàng)，此時(shí)說起來便很流利：“真到必須花錢的關(guān)頭，軍餉田租我不會省，照樣動用。我琢磨著，仗總有打完的一天，你們回家以后，得另外找營生。比方你，要是還做貨郎，擔(dān)子、籮筐、買貨，都要本錢，存了軍餉，本錢不就有了嗎？再說，打仗刀槍無眼，萬一你們……”她猛地頓住，把“有個(gè)閃失”及以后的話咽回肚子。

    原婉然顧慮戰(zhàn)爭廝殺無情，韓一和趙野因此少條胳膊腿缺只腿，日后謀生路子會比一般人少，她積存的本錢多，大家的后路跟著寬。

    這話卻是不好對趙野說的，他雖然全須全尾回來了，可韓一生死未卜，講了，保不齊趙野嫌她講話難聽，又不高興。——等等，這人敲敲頭頂，腳底板亦會響，聽她起頭的話，便能聞一知十了吧。

    原婉然心里七上八下等著趙野接話，卻不聞聲響，黑暗中靜悄悄的，空氣中似有無形重物，一分重似一分，兜頭壓下。

    再過一會兒，趙野悶聲道：“睡吧，過了這些時(shí)候，睡下也不怕存食了?！?/br>
    原婉然巴不得一聲兒，上床緊貼內(nèi)壁，背著趙野側(cè)身躺下。兩刻之后，她睡里呼息勻細(xì)，翻了個(gè)身。

    趙野改換躺姿，由平躺轉(zhuǎn)而側(cè)躺，面向原婉然。雙眼適應(yīng)了黑暗，依稀能見對過人兒秀麗的輪廓。

    他的小妻子說起拜神還愿，雖則彼時(shí)光線昏暗，他多少能想象那張俏臉虔敬的神情。

    趙野哂笑，原婉然篤信神佛，哪天得知自己曾經(jīng)朝神像扔糞詈罵，不曉得要嚇成什么樣。

    從原婉然兄嫂待她的態(tài)度，趙野猜中她在娘家時(shí)日子艱難。他設(shè)想過，十五六歲小小年紀(jì)，從小苦慣了，一朝雙份軍餉在手，丈夫又天高皇帝遠(yuǎn)，她撒開了花用在情理之中。

    哪怕原婉然把軍餉花個(gè)精光，趙野也不在乎，財(cái)物既然給了出去，管它們往哪兒去，自己要錢，再賺就有。

    他沒想到原婉然守住錢積了下來，替他們兄弟倆綢繆來日。

    李大喜歡原婉然面臨變故不慌張，端莊自重，要曉得她還是個(gè)持家好手，肯定更眼熱。

    想到李大，趙野無聲地自嘲一笑，那時(shí)他答應(yīng)原婉然“不進(jìn)去”，是真心話，但李大發(fā)話羨慕小狗，羨慕到能跟原婉然同睡的份上，著實(shí)膈應(yīng)他，便不管不顧食了言。

    趙野訝異自己的小氣，屬于自己的人，明明不愛，一樣連外人覬覦都不許。

    他撫上妻子的嘴唇，唇形秀氣嬌小，唇珠飽滿，吻上去口感應(yīng)該很好，可是他不愿意同任何人親嘴。

    當(dāng)然原婉然亦不愿同他親嘴，猜出他回避親嘴、改親面頰剎那，那笑模樣直如遇上大赦，反倒叫他不是滋味，便有了后頭他作勢親嘴的那一出。

    趙野的盤算是，緩緩湊近，在兩人嘴唇將觸未觸的剎那叫停，嚇唬原婉然一番，哪承望原婉然早一步撇開臉，那樣決絕。

    一度他不高興，很快便釋然——這意味原婉然待大哥一心一意。

    這個(gè)小女人心中裝著大哥，對他這第二個(gè)丈夫則一樣努力盡妻子的責(zé)任，兩人就這樣過日子倒也好。

    因?yàn)橼w野提過明日回京城，翌日，原婉然起了個(gè)大早，宰了家里最肥的那只蘆花雞燉湯做菜，另外備下幾道菜蔬和家里陳年酒，給趙野洗塵。

    趙野臨走，吩咐原婉然別把他回來的事說出去，原婉然不明緣故，亦不追問——趙野既然不說，不論懶得說或不愿說，那她便不問，只是答應(yīng)，送他出門。

    很快趙野回京快滿一個(gè)月，音訊全無，原婉然的兄嫂倒來了。

    3vv_p01 8_D e′`′`′`作者留言分隔線′`′`′`

    1不好意思，本來以為這章會輕薄短小，能早些更新，所以訂了周日或周一更新的日期

    沒想到途中產(chǎn)生一些疑問，花了比較多時(shí)間，拖到快九時(shí)才弄好，而周一都要過去了

    結(jié)果內(nèi)容也沒有輕薄短小，只是按慣例進(jìn)度慢……_:3」_

    2不歡迎任何形式的剪貼、復(fù)制、轉(zhuǎn)載

    作品正版鏈結(jié)：正:版在books此63vv點(diǎn)零零ls點(diǎn)e去掉e937，刪掉中文字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