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他學會的不是妥協(xié),而是──永不放棄!
幾天之后,翟易勻赫然接到公司的一則人事命令。他父親翟逢垣下令要將他調派至泰國管理東南亞業(yè)務。從檔上看似乎將接掌重責大任、一路高昇,但實際上,他當然知道父親這么做,其實是為了隔絕他與桑語柔的往來所做的決定。 只要他去了泰國,兩地相隔,感情必定會日漸疏離,久而久之將不了了之──這是他父親的如意算盤。 他不認為自己的感情脆弱的經不起考驗;對桑語柔他也這么認為。 他認為只要確認彼此感情存在──確認她心中他的存在,是屬于愛情的范疇,那么她堅毅委婉的性格值得信任。 但是,分離總會為思念所苦,他仍感到依依不捨,卻又不能一再與父親針鋒相對,讓兩人間的情勢愈趨緊繃。依他判斷,目前狀況只能姑且順應父親之意,免得為這份感情再多添變數。 *** 天黑了,他忙到無法沒下班,窗外遠處早已萬家燈火。暫時停下手邊工作,喘口氣。一停下忙碌,白天那件事煩心的事即浮上心頭。 思忖一會,他用手機傳了一則訊息給桑語柔,告訴她公司即將調派他去泰國這件事。 初獲訊息桑語柔是震驚的,心情平復后她回了訊。 桑語柔問:你會去嗎? 在為他前途考慮下,桑語柔并沒意見,也不容她有意見,但她十分難捨。 翟易勻:我爸要我去很難不去,他做事一向堅決果斷,很難有人可以改變他的想法。 桑語柔:我想他是為你好,或許想磨練你,讓你以后可以順利繼承家業(yè)。 猶記之前他生病住院,他那性格剛愎的父親還在病床前難過的掉淚。所以,他父親很愛他,只是不善表達而已。 翟易勻:你也希望我去是不是? 他暫時還不想讓她知道,他父親反對他們交往,免得兩人好不容易建立的感情生變。他瞭解桑語柔從不為難他人的性格,擔心假如她知道這件事,勢必會委身求去,寧愿自己苦,也不讓他人受罪。 桑語柔:只要這件事對你的將來有幫助,當然樂觀其成。何況這不是我希不希望的事,而是你父親對你的期許。 她善良的一丁點都沒意會到這是他父親的陰謀!對她的單純他該喜還是憂?但他更在乎的是…… 翟易勻:我去了泰國之后你會想我嗎? 她思考片刻。面對冰冷的螢幕思念彷佛馬上浮上心頭。怎可能不會呢?當然會。你也會想我嗎? 翟易勻:會比你想我多一點想你。 他馬上又補上:不只一點,是很多、很多…… 她看著螢幕上的「很多、很多」笑得很開心。心里卻浮上一層淡淡離愁,忍不住寫道:我有點捨不得你去。 翟易勻:我也不想去。我會很想、很想你。 如果去跟父親據理力爭呢?他突然想這么做。實際上,他并不想在愛情萌芽之時跟她長距離分別。 想到分別,離情似乎開始無止境蔓延。他必須爭取。晚上父親回來,翟易勻過去敲他書房。想再度與他溝通。 他進書房時,父親正在研究一份合併案的企劃書,這份企劃書他只聽聞尚未看過。當然他可能也沒機會參與了。 站在父親書桌前,他口氣不徐不疾,「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限制我的私人感情?」 「你說什么?」翟逢垣抬起頭當作聽不懂,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視線又落回厚厚的企劃書上。 「你為了要阻絕我跟語柔交往,所以才要我去泰國的是不是?」翟易勻按捺情緒,他知道過于激動發(fā)生爭執(zhí)只會對自己不利。 翟逢垣早預知他會如此認為,心中早已預設一套說詞?!改銜@么聯(lián)想難免,但是,這是為了讓你能獨立運作,有更好的磨練機會所做的安排。我認為東南亞地區(qū)的職務用來磨練你最合適不過。」 「如果我不想去呢?」翟易勻說。他很清楚,目前的經理十分稱職,父親做這樣的安排未必能讓他人信服。 「這是我的決定,你認為你有選擇的馀地嗎?」翟逢垣斬釘截鐵說,眼神犀利的落在他臉上。 這瞬間,父親堅定的眼神他懂了!他的確沒有選擇的馀地。但,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那場災難,讓他學會的不是妥協(xié),而是──永不放棄! *** 翟易勻腳步沉重的走出書房,翟林愛正拿著托盤端著一杯蔘茶要進書房。 「媽?!箘偺こ鰰康乃?,又順手幫她打開門。 看翟林愛進去,他幫她關上門,卻沒有離開,等在書房外,心里有些話想對母親傾訴。 翟林愛手拿著空托盤出來,見他仍站在原地溫聲問:「有事嗎?」 他猶豫一會,囁嚅說:「媽,我想搬出去住。」 翟林愛錯愕。盯著他說:「怎么了?跟你爸吵架了?」 他搖搖頭?!赴旨热幌M要毩?,我想乾脆搬出去住。」這是一刻鐘前的決定。 「總有一個原因吧!不可能無緣無故?!顾环判摹?/br> 他嘆口氣,「爸反對我跟語柔交往,他看不起她,既然如此這個家也沒有我立足之地,我也不想跟爸針鋒相對,唯有我搬出去,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也不忤逆爸?!?/br> 她不認為。 翟林愛想起當年自己就是這樣負氣離家,她不要摯愛的兒子重蹈她的覆轍,她必須和丈夫溝通。 她先緩頰?!赶炔灰n動,我會再跟你爸談,他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是死愛面子,但是面子問題放下了,什么都好說,別讓他難堪,我想想辦法?!?/br> 「他要我去泰國?!顾皖^說。 「泰國?」翟林愛愕然。這件事她并不知情?!杆闳ヌ﹪??」 她堅決反對。無論是去泰國還是搬出去,她都不贊成。不是針對什么,她只要想到他剛適應新義肢也才振作起來,突然間要他一個人出外生活,她怎樣都放心不下。 *** 「是啊,我還在布莊,你一個鐘頭后再把車子開過來,我想順便再去買點東西。」 掛斷電話,翟林愛拿著布莊買的幾塊布走出店面,她打算再去買些針線回家自己裁製衣服。 走了幾步遠,突然兩個小孩從一家店面嘻嘻鬧鬧的衝了出來,其中一個小男孩正撞上了走在騎樓的翟林愛,她嚇了一跳,幸好手快扶住小孩,他才沒跌倒。 很快孩子的父親從店門口出來,問孩子有沒有怎樣。她看見一臉無辜的孩子搖搖頭,他父親慈愛的幫他擦擦臉頰,然后轉身對翟林愛道歉,「對不起,小孩撞到您了……」 薛兆煌驀然看見似曾相識的面容──久未謀面的翟林愛。他怔住一時間發(fā)不出聲音。 她怔愣看著他,二十年了,彼此都變了許多。但是她并沒忘記他的樣子,因為她心中還有一個牽掛系在他身上,多年來魂牽夢系怎樣都無法遺忘。 「他是你的孩子?」翟林愛看孩子大概只有四、五歲,只有幼稚園小班的模樣。 「是?。 顾@得尷尬。 翟林愛沉吟半晌忍不住問出心里的痛,「那……那女兒呢?」 薛兆煌呆立一會,看著自己現在這個孩子說;「她,她很好。」剛才有那一刻想說她已經病死了,可是這種謊言現在的他說不出口。 「我可以見見她嗎?」這是她最大的心愿。 薛兆煌很惶恐,不敢說實話,卻也不想欺騙,可是他該如何解釋? 「我……我……」他吞吞吐吐,雖然知道女兒現在過得很好,可是,他要怎么跟她說他將女兒給遺棄了。 「我只想看看她,不會打擾她現在的生活。」她不敢妄想孩子會認她這個媽,但是她想知道她現在長什么樣子,過得好不好。 「她過得很好,你現在不也過得很好嗎?」薛兆煌打量她一身光鮮。 「我過得很好,我真的過得很好,我一直在想她過得好不好。當年你趕我走,我再回去找你,你已經搬走了,不是我不盡做母親的責任,是你不讓我盡我應盡的責任?!购貌蝗菀捉K于讓她遇見他了。 「如果當年你留下了,有現在這樣嗎?」他現在也只是家小麵店的老闆,一看穿著身分就是相差懸殊,他的堅持并沒有錯。他并不要金枝玉葉的她跟著他受苦。 「我已經不怪你了,讓我見孩子一面。」她懇求。 「我……」他嘆口氣,老實說:「我將孩子送人了?!?/br> 「你將孩子送人?」翟林愛再也忍不住滾下淚珠?!杆m不是健全的孩子,可是也是你的親骨rou,你怎么狠得下心?!?/br> 她一直渴望再見她一面,卻遲遲無法實現。 「我對不起你,我當時真的養(yǎng)不起她?!购⒆由×怂B看醫(yī)生的錢都沒有,才會出此下策。他百般不愿,可是身無分文不能眼睜睜看孩子病死,只能期待有人愿意收留她。 「我的孩子……」她不禁站在人來人往的麵店騎樓啜泣。 見翟林愛傷心難過,薛兆煌終于心軟,只好告訴她實情。一聽,翟林愛整個人幾乎崩潰。 「你說……那個包子店的女孩就是……」她感覺一陣暈眩,眼前一團黑暗。怎會如此湊巧,老天爺這是在懲罰誰? *** 司機小吳扶著虛弱的翟林愛進門,周嫂看見馬上過去接手扶著,「太太怎么了?」 「太太人不舒服,我要送她去醫(yī)院,她說要回來躺著,我只好先送她回來?!顾緳C小吳說。 周嫂不放心的扶她上樓,「太太我看去醫(yī)院吧!」 「沒關係我只是頭暈,躺躺就好了。」翟林愛只是受不了這個刺激,自己豐衣足食過了二十年,親生女兒卻受苦了二十年,想到這她即無法原諒自己。 送翟林愛進房躺著,周嫂憂心忡忡,一下樓即不放心地打了通電話給翟逢垣,告訴他太太生病了。 翟逢垣接到家里電話,即刻放下公事趕回家。 「太太哪里不舒服?有聯(lián)絡醫(yī)生嗎?」他一進門即問傭人。 「太太說她沒關係,躺一下就舒服了?!?/br> 他著急上樓進房,妻子哭紅的眼睛腫得像患了砂眼?!秆劬Σ皇娣??」 「不是……」她帶著鼻音哽咽,他才察覺她原來哭過。 翟逢垣坐到床邊安慰她。「跟我嘔氣?」妻子他多少瞭解。 「你一定要這樣為難孩子嗎?」想起桑語柔,親生女兒,她眼淚又涔涔流下。 「我是為他好?!箍雌拮淤鯓?,翟逢垣心稍軟卻。 「為他好?」翟林愛語重心長說:「每對父母親都認識為孩子好,所以一意孤行,可是他們知道孩子要的到底是什么嗎?」就像她,她要的只是相愛的終身廝守,而非享受榮華富貴。但,父母以為兒女吃不了苦,而妄下決定為他們安排一生,以為這樣就是為兒女成全大局。可是呢,卻不知他們的人生為此存下多少遺憾!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向不都很贊同我的作法,為什么這次因為易勻的事跟我堅持不下。」 「逢垣,我在你家為你照顧三個孩子長大成人,我相信我這個繼母相當盡責,你可以成全我一個愿望嗎?」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知道你疼孩子不忍孩子受苦,我也是??墒恰?/br> 「我們的出發(fā)點相同,但是作法不同?!?/br> 「我做不到,我沒辦法接受一個啞巴當媳婦?!?/br> 「那么我們離婚吧!」虛弱的翟林愛突然想下床,一副想離去的樣子。 翟逢垣阻止她下床?!改阋欢ㄒ眠@種激烈的方式來威脅我嗎?你明知道我會在乎!」 「你既然無法接受一個啞巴當媳婦,那么更無法接受生下那個啞巴的女人。」翟林愛痛心地說。 「你在說什么?」翟逢垣被她搞得心思混亂,她從沒如此毫無章序。他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她是我的女兒……我親生女兒……」她哽咽又激動。 「你說什么?」再穩(wěn)重的翟逢垣聽聞都恍如晴天霹靂,但見相愛的妻子虛弱模樣,他很快理好思緒,冷靜的聽她細訴。 「她是我跟你結婚之前生下的女兒,如果你覺得我有辱門風,你可以把我也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