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芬梨道上

    那晚mama梁美華在車?yán)镎f的話，每一個字，黎芙都認(rèn)真聽進(jìn)了心里。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從小貪玩隨性，不喜歡被任何關(guān)系束縛。過去，她遇到的也是和自己一樣來去如風(fēng)的男生，所以她不會產(chǎn)生愧疚感，因?yàn)楸举|(zhì)上的相似，讓她覺得一切都合理、公平。但周映希不同，他比那些心猿意馬的追求者，真誠又執(zhí)著，這樣一個應(yīng)該如明月掛在天邊只可遠(yuǎn)觀的人，卻為了她一次又一次低頭。

    ——“他太好了?！?/br>
    ——“你一定會載到他手里?！?/br>
    好像認(rèn)識周映希后，這些話常常出現(xiàn)在黎芙的耳邊。

    骨子里有些小叛逆的她，總想用一種周旋的方式去看看周映希到底有多好，她自認(rèn)為很會玩游戲，可又忽略了最最重要的一點(diǎn)，和一個真誠的人玩游戲，一開始就是輸局，因?yàn)樵谒麄兊氖澜缋铮兇獾骄蜎]有“游戲”兩個字。

    ——“別和自己的心較勁了?！?/br>
    這是某天早上醒來，黎芙在頭腦保持絕對清醒下，對自己說的一句話。

    忽然，她覺得游戲很沒意思，撈起手機(jī)，給周映希發(fā)去了一條微信。

    Rachel：「周五晚上有空嗎？我想見你?！?/br>
    如果不忙的情況下，周映希的回復(fù)通常都以秒計算。

    周映希：「我今天下午的飛機(jī)，要回一趟倫敦，周日見，如何？」

    看了一眼墻上的日歷紙，12月12日那天用粉色記號筆畫了一個愛心圈，旁邊用波浪線引出了標(biāo)注：My  birthday。

    想了想，黎芙回復(fù)了，ok。

    /

    因?yàn)榕c周映希的約會，黎芙將生日party提前到了周六，不過所有原本順利的計劃，在周叁這天被一幢意外事件打斷。

    衛(wèi)生署接到了一宗拋尸案。

    慘案不是影響黎芙心情的原因，而是死者是她面熟的人，是那天在超市里，想要她手中面包女孩的母親。

    聽警署的同事說，小女孩躲在柜子里，親眼目睹了父親殺害母親的全過程，現(xiàn)在被社會福利署的人接走，只是狀態(tài)很差，已經(jīng)兩天沒有進(jìn)食。

    于是，黎芙抽空去了一趟福利署。

    雖然只有過一面之緣，但黎芙記得小女孩有一雙很愛笑的眼睛，可此時房間里的小女孩眼睛里像是蒙了層陰影，渙散又無光，瘦瘦小小一只，抱著小熊公仔縮在一角，可憐到讓人心疼。

    護(hù)工嘆了聲長氣，說，“多漂亮一個小女孩啊，聽說成績也很好，只可惜啊，生在了一個糟糕的家庭，爸爸有毒癮，一年前mama就帶著她搬去了村屋住，聽說是那賤男沒錢吸了，回去要錢，她mama不給，就當(dāng)著女兒的面砍死了她媽。”

    又大罵道，“畜生不如的東西?！?/br>
    這些情況，黎芙在來之前就已經(jīng)了解，而且也意外發(fā)現(xiàn)小女孩的名字里也有一個“芙”字，她叫Bella吳安芙。

    這世上有許多緣分，說不清道不明。

    就比如，她很想照顧這個小女孩。

    “Bella，還記得我嗎？”黎芙坐在了床邊，想用手去摸摸吳安芙的頭，但吳安芙下意識往旁邊一躲，雙手雙腿都在發(fā)抖。

    還好，她有備而來。她從包包里取出從上次那家超市買來的芝麻餐包，遞到了吳安芙的手邊，用和上次一樣的可愛語氣說，“那jiejie買給你，好不好？”

    是想到了給自己買面包的jiejie，也想到了自己的mama，吳安芙哭著轉(zhuǎn)過頭，還是緊緊抱著小熊公仔，只是她卸下了對外界的警惕，慢慢地伸手想去觸摸那只松軟的面包，手臂因?yàn)槌槠?，一抖一抖?/br>
    黎芙將餐包放到了她的手心里，溫柔的聲音里有些強(qiáng)忍的哽咽，“jiejie以后每天都來陪你，好不好？”

    哭到一雙漂亮的眼睛紅紅腫腫，過了很久，吳安芙才點(diǎn)點(diǎn)頭，“……好?！?/br>
    /

    這幾天，黎芙每天結(jié)束忙碌的工作后，都會去福利署見吳安芙，和她一起吃晚飯，陪她一起玩，聽她聊心事，雖然短暫的時間，不足以讓她一下子忘卻噩夢，但rou眼可見，她慢慢從陰郁里一點(diǎn)點(diǎn)走出來。

    看到小女孩臉上有了笑容時，護(hù)工對黎芙說，如果覺得做法醫(yī)太累了，隨時歡迎她來福利署工作。

    安撫好了吳安芙，可黎芙自己卻掉進(jìn)了黑暗里。

    隨著對案件更深入了解，她發(fā)現(xiàn)吳安芙的父親，不僅在作案手法上有難以想象的殘忍，甚至，他曾經(jīng)毒癮發(fā)作時，幾次差點(diǎn)性侵了女兒，好在不是被母親阻止，就是她自己逃出家門。

    讀書這些年，黎芙透過資料，了解和研究過大大小小的案例，她以為自己很勇敢，能夠坦然的面對人性的卑劣，但僅僅一次真實(shí)經(jīng)歷，就讓她險些崩潰。

    連續(xù)性的失眠，讓她情緒極其低落。

    蘇妙怡得知情況后，便和其他朋友一起勸黎芙多休息，生日餐往后挪挪都行，但身體第一。黎芙同意了，周六那天，足不出戶的她，昏睡了整整一天。

    如果周日不是黎言一早用禮物砸醒她，她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黎言的禮物是一雙Prada的高跟鞋。

    梁美華的禮物是一只名牌鋼筆和皮質(zhì)筆記本。

    黎振鋒的禮物是一只漂亮的手鐲。

    其實(shí)從小到大，家人都不會缺席自己的生日，每一年的禮物都很有心意，但或許是見過了不幸，才讓黎芙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她哭得比任何一年都兇。

    黎言抱住meimei，打趣的說，“怎么？準(zhǔn)備要嫁人了，所以舍不得娘家人，哭成這樣。”

    “黎言，你有病?！?/br>
    在父母面前，他們不需要像大人，永遠(yuǎn)都是兩個長不大的孩子。黎芙和黎言，從臥室打鬧到客廳，繞著屋子跑，叁只狗狗追在后面。

    熱鬧，就是最美好的生日禮物。

    /

    大概六點(diǎn)左右，周映希來接黎芙，他穿了一件黑色長風(fēng)衣，里面配了件休閑款的白襯衫，只是原本休閑風(fēng)的裝扮，卻系上了那條lv的水藍(lán)色領(lǐng)帶。上車后，黎芙看了他一眼，夸了一聲，很帥。

    沒想到，周映希卻純情的紅了臉。

    但這一句夸獎，成了黎芙在車上說的唯一一句話。

    察覺她情緒低落，周映希問了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黎芙只一筆帶過，“工作上的事而已，沒關(guān)系?！?/br>
    霓虹燈影眼花繚亂的掃過玻璃，黎芙頭輕輕靠著車窗，無精打采的看著從眼底飛速掠過的街景，現(xiàn)在的她哪有心情欣賞風(fēng)景，哪有心情做那件重要的事。

    忽然，她見周映希調(diào)轉(zhuǎn)車頭，將車往深水埗的方向看。

    “為什么要開回去？”黎芙好奇。

    周映希笑著說，“上次晚上路過你家附近，看到一家叫唐記的大排檔，我突然好想試試?！?/br>
    “……”

    因?yàn)檐囘€沒開多遠(yuǎn)，所以不到十分鐘就開回了深水埗。

    唐記在香港很有名，算是老字號大排檔里的老字號，不過不在觀光區(qū)里，要拐幾條街道才能找到，所謂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叁間相連的店鋪，超過幾十張桌子也滿足不了顧客的熱情。

    還好，黎芙和周映希很幸運(yùn)，他們得到了一張稀有的小桌。

    開放式的廚房，銀色的鐵柜上瓷碟高高壘起，紅色的菜籃里裝滿了食材，穿著背心的大廚，脖子上圍著濕熱的毛巾，掂幾下鍋，隨意地擦一把汗，食物爆炒的香味撲來，吆喝聲四起，熱鬧非凡。

    小小的木桌上鋪了層一次性塑料桌布，服務(wù)生先上了兩杯冰水，黎芙點(diǎn)一道菜，他快速的用筆記下一道，她點(diǎn)了很多道招牌菜，什么黑椒咸豬手，豉椒炒蛤，薯仔牛柳粒等等。

    點(diǎn)完菜后，黎芙問周映希，“你能吃得習(xí)慣嗎？”

    “我為什么吃不習(xí)慣？”周映希笑笑，“我們的胃不都一樣嗎？”

    “你不會拉肚子吧？”

    “我不會，我沒那么身嬌rou貴?！?/br>
    “哦。”

    掰開筷子，黎芙給周映希分了一雙，忽然，他握住了她沒來得及收回的手，心疼的摸了摸，“工作很累嗎？感覺你都瘦了?！?/br>
    黎芙垂下眸，沉了口氣，“嗯，有點(diǎn)。”

    周映希試著去問她的心事，“可以告訴我嗎？”

    黎芙看著他溫柔的眼睛，因?yàn)樵趧蚝退麅A訴過煩惱，所以這次她沒有猶豫的點(diǎn)點(diǎn)頭，“好?！?/br>
    在黎芙將心事攤開的時間里，桌上的菜也慢慢擺齊，聽完后，周映希明白她為什么會看上去郁郁寡歡，不過他沒有著急安慰，而是先讓她填飽肚子。

    “說出來是不是舒服了許多？”他問。

    “嗯。”

    很多事并不能強(qiáng)行壓在心底，當(dāng)黎芙將所有負(fù)面情緒都宣泄出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胸口好像不再閉塞，一些不明白的點(diǎn)，在周映希耐心的聆聽里，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哪怕他什么也沒說，她整個人也輕松了許多。

    她突然想起之前和吳詩吐槽過一件事，找個男朋友有什么好的。

    吳詩躺在沙發(fā)上懶懶的說，偶爾有個情緒垃圾桶也不錯。

    用“情緒垃圾桶”來形容男朋友肯定不對，但黎芙也的確是在剛剛滔滔不絕的傾訴里，找到了一種她想要依賴的情緒價值。

    性子溫和又穩(wěn)重的周映希，仿佛是她的天選男友。

    “你快把領(lǐng)帶脫了吧，”狀態(tài)好了，黎芙也有心情調(diào)侃他，“哪有人系領(lǐng)帶來吃大排檔的。”

    周映希扯了扯胸口的領(lǐng)帶，像一個倔強(qiáng)的小孩，埋下頭，“我不脫?！?/br>
    因?yàn)閷λ麃碚f，這不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領(lǐng)帶，而是她的愛意。

    黎芙無奈的說，“你是想弄臟，然后再讓我送一條嗎？”

    周映希瞬間抬起頭，“你還會送我嗎？”

    眼神里有一些期盼。

    他一得寸進(jìn)尺，就遭黎芙嫌棄，“我剛實(shí)習(xí)，沒什么錢，送不起了?！?/br>
    周映希給她碗里夾了一只牛柳粒，“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歡?！?/br>
    趁他在剝蝦，黎芙抬起眼，偷偷看了他一眼，卻被他恰逢其時的逮到，她緊張得移開目光，但臉上的羞紅出賣了她。他笑了笑，然后將剝好的蝦，一只一只放進(jìn)她的碗里。

    /

    從唐記大排檔走出來時，才八點(diǎn)多，外面排隊(duì)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人愿意排到凌晨當(dāng)宵夜。而順著街道往下走，深水埗這一片都是大排檔，夜夜爆滿，很多店鋪?zhàn)酪味紨[到了街邊，再加上老街本來就狹窄，走起路來障礙重重。

    人一多，撲面而來的就是煙火氣。

    黎芙幾次都差點(diǎn)被人撞到人行道外，最后一次，周映希拽住了她的手臂，不過很久都沒有松開，他看著她的手猶豫了幾秒，然后撐開她的手掌，與她十指緊扣，在她從小到大生活的街道里散步。

    周遭的聲音像是被打散在徐徐的夜風(fēng)里，黎芙的心猛地一顫，當(dāng)周映希抬起頭后，她低下了頭，看著那只大大的手掌牽著自己，不覺地用指尖輕輕去勾了勾他的指縫，手指交纏，流淌著相互的溫暖。

    她一點(diǎn)也不抗拒，相反，和他一起并肩走在夜景里，好像全世界都變得溫柔了。

    走了一段路，在某個路口的路燈下，周映希給黎芙塞了一只耳機(jī)，她沒有問原因，而是等他點(diǎn)開了一首歌，她才驚道，“你也喜歡這首歌？”

    “嗯?！敝苡诚］p輕笑，“別忘了，我是祁南人，我也喜歡粵語歌?！?/br>
    耳機(jī)里緩緩播放的粵語歌，是楊千嬅的《芬梨道上》。

    “寒流襲港驅(qū)車往地老天荒

    橫行直闖車閃過白加道旁

    山頂觀賞到的世界在發(fā)光……”

    鋼琴與小提琴輕柔地交錯，黎芙每聽一個音符，都牽出一些回憶。

    就這么散著步，兩人忽然走到了黎芙家對面的街道里。

    黎芙忽然停足在路口的斑馬線旁，路燈與車輛交錯的光影里，她仿佛看到了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女，兩只耳朵里塞著一副耳機(jī)，扯著書包帶，腳步輕盈的邊走邊哼歌。

    “頑石叫情侶亂刮

    名字與盛世比風(fēng)光

    這山頂何其矜貴

    怎可給停留一世……”

    走過馬路，少女看到了一對在月光下十指緊扣的情侶，看到他們的擁吻，她害羞的低下頭，笑上卻浮起嬌羞的笑容，路燈在她的腳下打出一圈圈昏黃光暈，腦海里第一次對男女關(guān)系的事有了幻想，那是17歲的她，少女懷春。

    她默默許愿，如果以后拍拖了，一定要帶喜歡的人去芬梨道，去太平山頂看夜景。

    同樣的斑馬線，同樣的路燈，同樣的光暈。

    不一樣的是，地上的身影已經(jīng)拉長，少女身上的校服換成了成熟的風(fēng)衣，耳朵里也只戴了一只耳機(jī)，因?yàn)?，她有了身邊人，這次，她不用再羨慕任何人。

    黎芙仰頭看著與她同享一首歌的男人，問他，“我們?nèi)ヌ缴巾斂匆咕?，好不好？?/br>
    “好?！睙o論她想去哪，他都愿意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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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有雙更，一章太平山頂和半車震rou，以及一章車震rou。

    然后，小芙會給周公子一個最最最有儀式感的浪漫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