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定風波
前廳早已侯了幾個侍從,見到璉月后俱都低頭問安。康侍衛(wèi)領著她站到正中,面朝圓桌,又瞧了瞧屋外天色。 陰沉沉一片,悶熱得讓人心生煩擾。 璉月不安地擰了擰身子,發(fā)現(xiàn)顧司翡不在這兒審著,她就下意識地想躲罰。 少女討好一笑,故作靦腆:“澈哥哥…小月今天膝蓋都跪疼了…” “小姐,家法難改。”康澈淡聲拒絕,卻又沒那么完全,“若是身子骨受不住,屬下自然會適時調整程度。” 他拍拍手,立刻有人往桌上擺起一道道菜肴,半葷半素,精致養(yǎng)眼,色香味皆是上等。另有一侍從端來碗碟玉著并銀制調羹,整齊劃一。 璉月臉色一白,明晃晃的不情愿。 她拗不過康侍衛(wèi),只得擰巴著小臉坐下,剛拾起玉著,便被一根竹筷打了手背,殷紅印痕即刻浮起。 璉月吃痛悶哼,小心翼翼抬眼,當下認錯:“對不起…” “小姐不必同屬下道歉,只不過紀律嚴明方有此一舉,望小姐海涵?!彼幌膊慌?,狹長眼眸一轉,接著道:“用膳前需得先凈手,小姐又忘了,屬下便再提醒一次。” 他將裝有溫水的銅盆端來,置于桌上,牽起璉月一雙柔荑,細細浸入水中,滌蕩澆洗,常年習武練成的指腹厚繭摩挲著她指尖,又癢,又熟悉。 這便是璉月的“懲罰”之一。 顧司翡不會對她動粗,卻要她明事理懂禮儀,可這對于稚童心性的璉月而言,難如登天。今天學了禮,明朝又忘得干凈,如此來回,饒是一向沉穩(wěn)可靠的顧司翡也尋不出甚么一勞永逸的好法子。 只能這么一遍遍地教,不覺厭煩。 顧府上下數(shù)十侍衛(wèi),無一不知,教導璉月是件得不到成果的差事……可大家都甘之如飴。 康侍衛(wèi)似乎也是如此。 璉月吃飯的時候也停不下念叨。她好不容易洗完了手,又被康澈拿著一塊棉帕將十指擦拭干凈,從掌rou到指根,每一處都精心侍弄。 她看人的目光直白而澄亮,想說什么便就說了。 “澈哥哥,你的手好燙。” 不同于他冷靜克制的外表,這雙手卻是燙人得緊。 他不動聲色地擦過最后一根小拇指,將帕子搭在銅盆邊沿,底下人頓時接過端走,康澈這才有心思回應她的話語。 “是小姐的手太冰了,才會覺得屬下的燙。” 璉月歪了歪頭,有些不解:“這是什么道理呀?” 她怎會知萬事萬物都需得比較,方能察覺出參差差異。璉月的心里只有最直觀的感受:冷就是冷,熱就是熱,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璉月晃了晃手腕,示意他先松開,可他卻無視她的催促,沉聲道:“小姐…長大就明白了。” “可是子御阿兄說過,小月再也長不大了。” ‘子御’是璉月的庶兄顧司鎮(zhèn)的字,當年顧老丞相給他取名為“鎮(zhèn)”,意在安定戍守,而表字卻是丞相府主母姜郡主取的,出自“將能而君不御者勝?!?,意在希望他能克制約束自己,方是百戰(zhàn)不殆,戰(zhàn)無不勝。 “……或許大將軍只是在和小姐說笑?!?/br> 康澈沒有否認,也沒有贊同。 璉月也覺得這個回答較為合理。畢竟從小到大長兄都孜孜不倦地專注于欺負她。 說她是小傻子、小笨蛋的次數(shù)兩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但要再往多了去計較,她也是記不住分不清的。 璉月雖然記仇,卻意外地好脾氣。 正提及顧司鎮(zhèn),一道甲胄披掛的碰撞聲自門外傳來,那腳步沉重有力,穩(wěn)而不亂,步伐穩(wěn)健,但仔細聽去,也能分辨出幾縷焦色。 身形高大的男子,戎裝未褪,身著亮銀明光細鋼甲,足下踩著雙直縫牛皮靴,一把鳳嘴刀提在掌中,刀頭呈圓弧狀,刃口鋒利,寒光爍爍,刀背斜闊,柄下有鐏,七尺長短的刀身,卻在身高近九尺的男子襯托下顯得收斂不少。 走到近前了,顧司鎮(zhèn)才隨手將長刀丟給侍從,旁人接過時贅手得很,在他這里卻像個玩具。顧家庶長子天資驚艷,是行兵布陣南征北剿的奇才,尤善弓刀二兵,就連先帝也贊其“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是個不折不扣的英威將軍。 顧司鎮(zhèn)今年廿六,比璉月大了八九歲,他十二歲參軍,從小兵做起,而大多時間又都在軍營里,或是行軍途中,一年都不一定得空回京一趟,只有打了一場漂亮勝仗才有機會進京受賞。 璉月見他的日子不多,對這個長兄的印象也模模糊糊,自然不知每逢顧司鎮(zhèn)進京前都會密函一封送至家中,信里只有寥寥兩句: “月牙兒近來可好?何時送來北疆?” ———— 友情提示:男主們沒一個好東西,但身心俱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