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徐清曾收到過葉樹年的書信,不只一封。但那時距離他消失,已經(jīng)過了兩年多。當時徐清收到他的信時非常驚訝,一度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可看見他字里行間透露的柔軟時,才真正相信了。 她拿著信回到房里,一字一字地閱讀,并強忍著激動,不讓淚水掉下來。 「徐清: 好久不見了,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一直想打通電話給你,但又怕不曉得說什么好。最后思考了很久,還是寫信了,希望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我只是想說聲抱歉,明明答應(yīng)你會回去的?!?/br> 這是張明信片,上頭印有一片夕陽西沉,橙光閃爍的海平面。是從希臘寄來的。 徐清知道葉樹年大概是流浪去了,只要他不說,根本就難以找到人。可不論如何,她知曉葉樹年安好,這便是最大的喜訊。 她心里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 或許徐清無法預測他何時會回來,但是既然葉樹年已經(jīng)愿意先告知他安然無恙的訊息,那么他回來也是指日可待。說不定其他人也都收到明信片了,想到這她便不知不覺地掉了眼淚。 這兩年里,徐清總是擔心著葉樹年身在異鄉(xiāng)是否平安,是不是有什么困難所以回不來?又或者會不會出了什么意外?煩惱著連飯也不能好好吃,還是童語馨再三安撫,她才漸漸回復成正常生活。 相比徐清的憂心煩擾,童語馨反而較為豁達,她認為人一生總會有想要失蹤的時候,雖然知道會讓愛著自己的人擔憂,卻也還是想要出外闖一番。而葉樹年從來也不像是會就此不見人影的人,只要他認為夠了,自然就會回來。 徐清無法認同,她還是覺得自己沒有丟下一切出走的勇氣,無法想像該是什么樣的灑脫才能如此。 童語馨告訴她,身為朋友的他們只要耐心等候就行了。 他一定會回來。 徐清除了相信,也別無他法。 原本徐清想剪掉自己已經(jīng)長過肩的頭發(fā),卻在偶然翻到吳政萱以前的照片時,又猶豫了。當初徐清的頭發(fā)留得很長,馬尾是她的既定發(fā)型,沒有變過。久久和吳政萱見一次面,她就很喜歡梳自己的頭發(fā),還替自己綁辮子或做其他造型。因為如此,即便徐清覺得長發(fā)很難整理,洗起來麻煩,還是為了吳政萱繼續(xù)留長。 直到她們分手那天,她直接衝去理發(fā)廊,請設(shè)計師一口氣剪了。設(shè)計師還再三確認,畢竟她那頭長發(fā)看起來就是留了很久,她還是點頭。 此后她再沒像這樣留長過頭發(fā)了。 「為什么要分手?」畢業(yè)典禮后的下午,徐清便接到了吳政萱的電話。吳政萱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分手吧」,就讓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徐清知道肯定是因為今早被吳政萱的父母發(fā)現(xiàn)后,才會變成這樣??墒切烨宀辉赶嘈艜沁@么糟的結(jié)果,她以為一定有解釋的機會……她也相信吳政萱會為了她們的感情而努力。 可這是為什么呢?那時吳政萱要她先回去,她聽話了,但不該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分手對你和我都好。」吳政萱輕聲說,幾乎感覺不出來究竟她是什么樣的心情。 「……我不要。」徐清顫抖著語氣,握在手里的手機突然感覺無比炙熱,讓她就快握不住。 也快要聽不下去了。 「徐清,對不起?!箙钦媪粝逻@句話,就把電話掛了,此后無論徐清打再多通,她就是不接。 徐清幾乎崩潰,一個人在房里痛哭。 直到傍晚,徐清頂著哭紅的眼出門,一路便往發(fā)廊去,找了平時固定替她修頭發(fā)的設(shè)計師,表示想要把頭發(fā)剪短。因為設(shè)計師還接了其他客人,所以徐清耐心地在發(fā)廊等了兩個小時,過程中沒有客人要接的設(shè)計師就過來陪她聊聊天,因為徐清看起來非常憂傷。 徐清沒有把事情說出來,只是一直哭一直哭,搞得里頭幾個設(shè)計師都慌了手腳,還有女客人七手八腳地從包包里掏出買來的軟糖,要送給徐清吃,希望她的心情能夠好一點。 徐清從來沒有這么難過的經(jīng)驗,活到現(xiàn)在十七、八年,什么挫折都不曾打倒她,永遠優(yōu)秀得彷彿生來就是楷模,卻第一次如此失控,爆炸性的悲傷連旁人都沾染了幾分。 后來輪到她了,設(shè)計師在準備剪下她的長發(fā)前,還不斷詢問,徐清非常堅定,設(shè)計師卻很猶豫,但看到她的眼淚又要掉下來,只得一口氣剪了。因為徐清在設(shè)計師邊剪邊修的過程中不斷流淚,設(shè)計師也無法得知她希望什么造型,只好自己來。 徐清的發(fā)型便從一個柔媚的女孩,剪成了清爽的男孩頭。徐清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沒有驚訝,只是反覆吸著鼻子,有點茫然。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難過,不過既然都來剪頭發(fā)了,就當成剛剛剪掉的都是你最傷心的,留下來的都是最好的。」后來,設(shè)計師這么對她說,然后微笑,「從現(xiàn)在起,你就要變得比以前更堅強,不是之前那個柔弱的徐清?!?/br> 徐清愣住。 「女孩子的眼淚很珍貴的,但我相信讓徐清這樣掉眼淚的,一定也是很重要的人?!乖O(shè)計師抽了幾張衛(wèi)生紙給她,語氣溫柔,「對于重要的人,流過一次眼淚就夠了,流太多次,就會變得廉價了。」 徐清還是哭著點頭了,設(shè)計師輕輕給了這個才十八歲的女孩一個擁抱。 可如今,徐清不知不覺就沒再去發(fā)廊,頭發(fā)一日一日往下垂墜,過了耳下到了肩上,她突然覺得自己留下的都是歲月。 當初為了吳政萱留的頭發(fā),現(xiàn)今是為了誰而留? 或許是每一個人。 原本想剪掉頭的念頭,也打消了。徐清認為就這樣繼續(xù)下去也無不可,設(shè)計師說剪掉的都是她最傷心的,留下的都是最好的,但徐清認為到目前為止的一切雖然悲傷,卻也是無可或缺的,于是她把這一切都留下了。 徐清已經(jīng)不是當年傷透心的小女孩了,時間讓她變得堅強,摯愛讓她變得成熟,儘管背負著這些傷痛,她還是走過來了。 她明白有些傷口終其一生都不會痊癒,可是時間會將它撫平,然后為它上藥,一帖不會再感到疼痛的藥??赡芤惠呑佣紩е敵跏艿膫?,但這些傷會讓自己不再踏上相同的路,不再遭受一樣的痛。 徐清重新把頭發(fā)扎起來了,她開始認為這一切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