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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石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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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六章雨石鎮(zhèn)

    1

    西格瑪?shù)哪_力很強,背著槍一口氣追了上來。此刻午后天光漸遲,陽光傾斜度增大,再也照不透層層密林,濕氣開始升騰淤積,藤蔓被陰影粘結(jié)成遠近不分的模糊濃綠,他像一把鋒利的小刀,利落地破開眼前一道道幕簾,沒追多久,便遠遠看到前方的泥濘里倒著一個人影。

    他立刻放緩腳步,端起步槍對準了那人,一邊警惕著四周的情況,一邊悄悄朝目標靠近。

    走得足夠近之后,他發(fā)現(xiàn)俊流歪坐在一棵樹下的落葉堆中,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右腳腳踝,神情痛苦。在看到步步逼近西格瑪之后,俊流驚慌地撐起身體,拖著腿拼命朝后退去。在他身旁不遠處,凌亂的腳印從爛泥中牽出一串來,往遠處延伸,步伐很大,仿佛正是某人加速逃離的樣子。

    “怎么,你的同伙呢?丟下你逃命了?”西格瑪走到他面前,垂下槍管戳了戳他的肩膀,揚起幸災樂禍的笑意。

    俊流抬起頭,看到西格瑪身上沾染的大片血跡,面如死灰地問,“你把那個人……怎么樣了?”

    “他還活著,至少在我離開的時候?!蔽鞲瘳敳换挪幻Φ貑枺八悄愀绺??親生的嗎?”

    “關(guān)你屁事?!笨×餮劬锏墓饷⑽⑽㈩潉?,咬牙切齒地說。

    西格瑪沉默著把槍掉了個頭,高舉起槍托狠狠砸向他的腦袋,一下子就把俊流砸倒在地,血頃刻從他磕破的額角流了出來,順著臉頰劃下一線紅痕。

    成功讓對方變老實后,西格瑪彎下腰,伸手就要去拉俊流的胳膊,準備將他直接扛起來帶走。

    就在這瞬間,一個巨大的力量閃電般地從天而降,猛砸在他的背部,他力不能支,膝蓋一折便跪了下去,身體也朝前撲倒在地。

    麻古從樹上二十多米的高度跳下來,不偏不倚地騎在了他的身上,一個成年男性的自重加上加速度沖擊力,輕易便將對方面朝下五體投地壓在了泥地里。緊接著的一切動作早已在心中預演過無數(shù)次,麻古毫不遲疑地伸出手,一把揪住西格瑪?shù)念^發(fā),將他的頭牢牢按住,另一只手運足了力氣,把匕首狠狠地捅進了他的太陽xue!

    刀尖長驅(qū)直入,直插進腦仁里去,被頭骨卡死了才停下來,這時刀身已經(jīng)盡沒入頭部,幾乎只留了個刀柄在外面了。西格瑪只覺腦子里絞入了一個熾烈的烙鐵,燙得他全身一陣劇烈抽搐,接著就像突然斷電了似的,眼前一片漆黑,意識戛然而止,身體全面失控,緊張的肌rou力量頓時xiele個精光,整個人松垮成了一團濕重的爛泥,癱在了地上。

    摸到他的頸動脈停止搏動之后,麻古才漸漸放開了他,由于用力過猛,插進頭部的匕首怎么都拔不出來,他只得做罷,從尸體上爬了起來,轉(zhuǎn)動了幾下僵硬的脖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看俊流還沒動靜,走上前查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可憐的小子是被打暈了,額頭連著半邊臉都起了血腫。

    敵人說不準什么時候又會殺來下一撥,麻古不敢怠慢,急忙行動起來,他將尸體的背包解了下來,連同身上有價值的裝備也搜了干凈。然后他把背包反背在胸前,再扶起俊流,將他背到背上趴穩(wěn)了,最后撿起了西格瑪?shù)牟綐屛赵谑掷铩?/br>
    確定沒落下什么之后,麻古邁著沉重的步子,快速隱進了密林的掩護中。

    阿爾法慢了一步趕到現(xiàn)場的時候,只看到一地東倒西歪的死人,沒有風的林間早已硝煙散盡,徒留寂靜,肆意蔓延的血污把泥地浸染成了深黑色。

    他冷著臉踢開同僚的尸體,眼光都沒偏,只專心致志查看著滿地雜亂的腳印,分析了一下當時的戰(zhàn)局,并找出了逃亡者的蹤跡。

    “長官,這有個家伙還沒死透。”

    跟在他身后的下屬自覺地查驗起己方的傷亡情況來,在接連摸了三個沒氣出的冰冷尸體后,終于摸到了彥涼頸窩里的一絲熱氣。

    阿爾法回頭看了一眼,見這個大個子緊閉著眼睛奄奄一息,全身都像在血缸里泡過一遍,就沒有干凈的地方,他腹部豁著兩道鮮紅的口子,腸頭都露出來一截,手臂和腿部也結(jié)結(jié)實實中了槍,傷勢十分慘烈。

    阿爾法立刻就察覺到了蹊蹺——在能夠一槍斃了這個人的時候,同僚卻選擇了手下留情,必然是有什么原因的。

    “你替他止血,看看還有沒有救。我們先去找人。”他簡單地下了個命令,便朝另外兩名士兵示意了一下,一起跟著地上的腳印往前方追去。

    阿爾法仍然倔強地認為獵物不可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但在不久之后,他們便在那棵大樹下發(fā)現(xiàn)了西格瑪上尉的尸體,他腦袋上觸目驚心地插著一把匕首,面朝下躺在泥地里,已經(jīng)死硬了。

    他們沒有停留,繼續(xù)窮追不舍。直到黃昏即將降臨時,終于循著線索走到了一處細小的山澗旁,發(fā)現(xiàn)腳印在岸邊聚集起來,仿佛目標曾在此處休息過。

    從這里開始,目標的行蹤就一直沿著水流的方向往前延伸了。因前一晚下了大雨,濕度飽和的泥土滲不下更多雨水,沿途的山泉皆往低處流淌聚集,水勢越來越大,逐漸從山澗匯合成了小溪,又從小溪集聚成了河流。

    等阿爾法三人終于走到了一條湍急的大河面前時,腳印只在原地零星地徘徊了幾步,就硬生生地斷在了岸邊。

    一個下屬自告奮勇地游過河,去對岸做了一番偵查,不出所料的是,獵物根本沒有渡過河去,他們是順著這條河流游走了。

    阿爾法提著槍站在岸邊,望著渾濁翻滾的河水發(fā)呆。他想起來在西格瑪上尉尸體的旁邊,沒有找到他的背包和武器,肯定是被上官俊流拿走了。特種部隊的背包能夠浮水,可以當做救生衣使用,足夠保證他們在如此湍急的河水中不被淹死。

    大雨過后,正是水流最豐沛的時候,目測這河水奔流的速度,一天過去,就能把他們沖出上百公里遠。只要他們想,隨時都能在途中任何一個地方上岸。

    阿爾法撇撇嘴,抓了抓后腦勺。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們到此為止,明擺著是把目標跟丟了。

    2

    在俊流往邊境逃亡的時候,外層區(qū)發(fā)起的對中心區(qū)的猛烈反攻,一刻都沒有停止。

    革命軍在夾層地帶堆砌重兵筑起防線,勉強守住了中心區(qū)的領(lǐng)地,但卻無法阻止敵機翻來覆去的瘋狂轟炸,戰(zhàn)火肆虐了五天五夜也沒歇息,將中心區(qū)一半的建筑物化為了廢墟。

    達魯非終于爆發(fā)全面內(nèi)戰(zhàn)的新聞,也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全世界。

    在戰(zhàn)爭白熱化期間,除了堅守陣地的雙方軍隊之外,大量無家可歸的難民因不愿留在中心區(qū)等死,開始規(guī)?;叵虺峭膺w移,政府礙于戰(zhàn)爭公約的條款,不方便明里對平民動粗,只得睜只眼閉只眼,放任他們跨越一個個陣地,往邊境地帶聚集。

    漫長的邊境地帶遠離任何一個主戰(zhàn)場,原本一直是未經(jīng)開化的蠻荒之地,卻很快被這些蝗蟲般的臨時居民占領(lǐng)。而由于與鄰國關(guān)系的敏感性,面對人數(shù)眾多的難民,邊防軍雖然嚴加防范,卻不愿意在這些地方引發(fā)矛盾,只要沒有人強行偷渡,侵犯國境,軍隊便和難民相安無事,結(jié)果反而在舉國皆亂的時期,顯現(xiàn)出一派平和氛圍。

    在邊防軍駐扎的幾個主要基地附近,就更是熱鬧了。由于大量軍人長期生活工作于此,基地周圍逐漸形成了有一定規(guī)模的小鎮(zhèn),鎮(zhèn)子為軍隊提供日常生活上的便利,而軍隊為鎮(zhèn)子帶來秩序和庇護,它們便得以兩廂情愿,長久地互利共生下來。

    在生存條件惡劣的原始地帶,人口集中的鎮(zhèn)子上有相對豐富的糧食和物資,因此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難民的聚集地。他們在躲過戰(zhàn)火和長途跋涉的艱險之后,利用隨身帶來的貴重財物,向當?shù)厝藫Q取糧食和生活必需品,甚至租用一個像樣的容身之處,這種交易隨時隨地發(fā)生,沒有保障,且時常被欺騙和胡亂壓價所困擾,但在生存面前,沒人能不妥協(xié)。于是在短時間內(nèi),外來難民和本地人之間,逐漸形成了一個個臨時的自由市場。

    這天,邊境小鎮(zhèn)雨石的鎮(zhèn)民戈利一早就出門溜達,去招惹那些隨處亂搭帳篷,逗留在街頭巷尾的難民們。

    他來到鎮(zhèn)中心一處最多難民聚集的空地上,忍耐著厭惡穿梭在這些蓬頭垢面、臭氣熏天的男女老少中間,不時上前寒暄幾句,如老鼠般精明而機巧的眼睛不停轉(zhuǎn)動,尋找著他們身上值得獲取的物品。

    “嗨?!?/br>
    就在他站在難民堆里東張西望的時候,身后響起了一個細微的聲音,在四周嘈雜的人聲中,戈利幾次都沒有聽見,等他聽見時回頭一看,便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女子,正怯生生地望著他。女孩又黑又瘦,只有臉還算干凈,可惜左臉眼睛下面有一塊顯眼的大紅疤,是塊丑陋的胎記。為了適應顛沛流離的生活,她的頭發(fā)剪得極短,幾乎是貼著頭皮理了個寸頭,乍一看之下像個男孩,但那雙柔潤的眼睛和小巧的鼻頭泄露了她的秘密。

    “你想看看我的東西嗎?”她與對方保持著距離,有點拘謹?shù)貑?,“我需要換點錢用?!?/br>
    戈利看她雙手緊緊藏在寬大的毛線披肩下面,直覺到她一定藏著好東西,立刻兩眼放光,一口答應下來。他老練地與她寒暄著,不時張望著四周,因為害怕別的鎮(zhèn)民搶了他的生意,他把女孩帶到了轉(zhuǎn)角處一個僻靜點的巷子里,迫不及待地讓對方把貨拿出來看看。

    女孩猶豫了一下,慢慢地從斗篷下面伸出了手,拿出了一個黑色殼子的正方形小儀器。

    戈利頓時有點傻眼,他見慣了金銀首飾,或是做工精致的工藝品和金屬器皿,再不濟,也是一些漂亮鮮艷的織物,這是難民身上常帶的財產(chǎn),又輕便又值錢,轉(zhuǎn)手就能直接當做商品賣掉的,可這黑漆漆硬邦邦的玩意兒是什么?他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胡亂地按了按上面的幾個鈕,也沒弄出個名堂。

    “這他媽到底是什么?”他有些不耐煩,瞪著對方問道。

    眼看著男人的眉頭皺了起來,一副要發(fā)火的樣子,女孩有點亂了陣腳,吞吐到,“這,這是是導航用的……機器。”

    “機器?”戈利又加重力氣搬弄幾下,仍是沒反應,“怎么用?不會壞了吧?”

    “沒……沒電了,所以開不了機?!迸⒌穆曇粢呀?jīng)小到極點,她拼命搜索著頭腦中剛學到的一些皮毛知識,并將它們拙劣地表述出來,“換了電池就能用,這個能……幫助你在野外找到方向,你就不會迷路……”

    “好啊,你這死丫頭,”戈利恍然大悟,他好歹也是和附近基地的士兵們混了幾年的人,不會沒有這點認知,于是立刻面露兇光,放大嗓門叫到,“這是軍隊的裝備吧?你從哪里偷來的?膽子不小?。 ?/br>
    女孩被他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唬住了,不自覺地倒退一步,慌亂地分辯到,“不是的!……不是偷來的……我……”

    戈利心頭竊喜,冷笑著把儀器一收,同時趕畜生般揮了揮手,“看在你可憐的份上,我就不去軍隊舉報你了,趕緊給我滾吧!”

    “等一下!”女孩見他轉(zhuǎn)身就走,一下子急了,害怕之余卻也硬著頭皮追了上去,“請你把東西還給我!我不知道這東西不能賣,我不會賣了!請你還給我吧!”

    “滾!”戈利粗暴地吼著,一把將她推開。

    女孩重重地摔倒在地,卻顧不上疼,立刻掙扎起來,沖上去扯住他的衣服不放,大喊大叫著,“你欺負人!你搶我東西!還給我!還給我!你這壞蛋!”

    她的喊聲立刻引起了不遠處一些難民的注意,男男女女紛紛往這邊張望起來。戈利惱羞成怒,狠狠地又踹了她幾下,卻沒辦法甩開這個皮糙rou厚的小賤人。女孩滑倒在地上,緊抱著他的大腿就是不放,同時高聲尖叫起來。

    雖然這里是原住民的地盤,但是由于外來的難民勢力眾多,讓人不得不小心提防。這幫家伙都是家破人亡逃出來的,一路上風餐露宿,獸性本能早已占據(jù)了上風,發(fā)起狠來不憚與人拼命,如果真引發(fā)了沖突,無疑是得不償失的。戈利眼看著女孩越鬧越兇,一時又脫不了身,整個人便煩躁至極,不擇手段地去扯女孩的頭發(fā),想盡快把她從自己身上剝下來。

    就在這時,他身旁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個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及時制止了這光天化日下的施暴行為。

    戈利驚訝地抬頭一看,便見到面前站著一個身穿迷彩服,軍人模樣的年輕男子,正嚴厲地盯著自己。他有著淺棕色的短發(fā)和灰色的眼眸,臉部輪廓利落卻不過分堅硬,五官很是清晰明朗,眉目間還透出一種堂堂正正的氣勢。

    “一個大男人當街欺負小姑娘,你也不嫌丟人?”齊洛直視著這個仗勢欺人的無賴,冷冰冰地斥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