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頭
第九十九章碰頭 1 彥涼是在夾層區(qū)接應(yīng)到麻古的。麻古借著向駐守在夾層區(qū)的政府軍送貨的理由,成功通過了外層區(qū)的關(guān)卡,進了夾層區(qū)后,卻把運輸車直接開去了革命軍的控制區(qū)。 兩個陌生人第一次見面,互相都看出對方不是省油的燈,這種勢均力敵的感覺為這場公平的合作開了個好頭。 黑市的雇傭兵來路紛雜,士兵之間都還不熟悉,這給了他們空子可鉆。彥涼給了麻古一套革命軍的軍服換上,將他偽裝成一名空軍地勤工作人員帶進基地,直接放進了自己的宿舍里。 時間寶貴,他們鎖了門一夜沒睡,通宵研究著幾張軍用地圖。 費爾派來協(xié)助他們撤離的特種兵小隊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了,彥涼需要幫他們提供足夠多關(guān)于中心區(qū)的地形情報,才能幫這伙人潛得盡量深入,畢竟,再詳細的衛(wèi)星圖像和偵察機的照片,也比不上一個土生土長的當?shù)厝隧斢谩T谶@方面,麻古稱得上當仁不讓,整個中心區(qū)腹地就是他露天席地的家園,他從小開始當流浪兒,在各個角落的垃圾堆翻東西吃,摸進市場和店鋪里偷竊,長大了更是拉幫結(jié)派,天天晚上埋伏在街巷里殺人越貨,從一開始單槍匹馬的臨時犯罪,到上百人有預(yù)謀有組織的集體行動,他早已把這片生財之地摸得爛熟,知道哪幾條街道寬敞通暢能跑快車,哪些地方富含彎道死角容易隱蔽,那些不好惹的駐軍和警察在何處出沒,甚至連附近居民的作息時間,他都了如指掌。 他就這么把彥涼問到的沒問到的情況都交代了,和對方一起合計出了三條備選的路徑,連帶大量背景信息,以密電的方式發(fā)給了那位間諜,由他安全地轉(zhuǎn)送給特種部隊。 悖都特種部隊“夜行之狼”的美譽可說名不虛傳,接到了情報便雷厲風行,一天一夜的功夫,再傳來消息的時候,十八個人的小隊竟然已經(jīng)突入到中心區(qū)境內(nèi)了。 彥涼回信讓卡索帶著隊伍隱蔽在總司令部以外二十公里的地方待命,二十公里之內(nèi)是革命軍為守護總司令部而重重封鎖的軍事要塞,林立的崗哨日夜嚴陣以待,無懈可擊,任憑外來者再神通廣大,也沒有辦法推得更近了。 一切準備就緒后,彥涼便去了總司令部找俊流商量,提出在逃出計劃正式實施之前,幾個相關(guān)人員最好碰一次頭,以便共同確定行動的所有細節(jié)。畢竟機會只有一次,若彼此之間的配合出現(xiàn)哪怕絲毫的誤差,他們都將前功盡棄??×鬟€有可能被俘,而等待其他人的只有死路一條。 要碰頭,就要找一處絕對安全的場所,并且還要足夠掩人耳目??×骺嗫嗨妓髁季?,覺得只有一個地方具備這種可能性,那就是白肆的住處。 雖然這聽上去實在冒險,但別的地方根本想都別想。他只要一出了總司令部,必定都有一隊警衛(wèi)兵緊緊相隨,想要避過他們的監(jiān)視和外人見面,只有在白肆那里才有可能。警衛(wèi)兵知道白肆是康成御用的掮客,是黑市的頂層階級,他們不敢進犯對方的私人領(lǐng)地。 腦子里先冒出了這個想法,俊流越想越覺得有戲。白肆在決定幫助齊洛的時候,其實已經(jīng)背叛了黑市,雖然他沒有義務(wù)要為俊流這一方行方便,但也不一定會與他們?yōu)閿场貏e是在為敵的代價非常大的時候。 俊流反復(fù)權(quán)衡了一下,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彥涼,連帶著告訴他的,還有白肆家的地址。 2 新的一天在他惴惴不安的心情中降臨,其實接連這一段時間,沒有任何一天俊流是能放心的,他走得如履薄冰,好像任何一步都有可能踩空,重新摔回萬劫不復(fù)深淵里去。 可是,畢竟都走到這一步了,仿佛一縱身,就能躍出囚牢,擁抱自由,已經(jīng)沒有任何顧慮能夠阻止他行動了。 這個陽光稀薄,涼風習習的清晨,他借口去和中心區(qū)防衛(wèi)部隊的首長開會,溜出了門。 總參謀長自從上任后,幾乎天天都有外出視察的任務(wù),警衛(wèi)兵們早已習以為常,照樣開了兩輛越野車,一前一后地護送著。 俊流如往常般安靜地坐在車上,卻不由自主地變換著小動作,掩飾內(nèi)心幾欲溢出的興奮和焦躁。 他讓車隊繞到白肆所居住的小街上停下,叮囑這幫跟班原地待命,便盡量邁著輕松的腳步,下車走上路邊臺階,推門進屋。 剛剛跨過玄關(guān)走到客廳里,迎面第一眼就看到高高騎在沙發(fā)扶手上的麻古,他不怕冷地穿著一件迷彩緊身背心,大露著臂膀,正在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里的一把刀。兩人對上了視線,眼睛便同時一亮,麻古收起刀立刻跳了下來,俊流則快步跑上去,大大方方地和他來了一個擁抱。 “你的事情……辦完了?”俊流放開他,滿含笑意地問。 “完了?!甭楣潘斓卣f,“現(xiàn)在就差你了?!?/br> “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br> “約好的嘛?!甭楣耪{(diào)皮地揉了一把他的頭發(fā)。 坐在沙發(fā)另一邊的兩個人看著他們自然而然的互動,齊洛只是微笑著,被那氣氛感染,同樣為俊流感到高興。但彥涼早已拉長了臉,渾身長刺,心想一個礙眼的家伙還沒除掉,就冒出來了第二個。他之前忙著干正事還來不及胡思亂想,現(xiàn)在看兩人親親熱熱,頓時覺得上火,心想憑俊流這副招蜂引蝶的天性,要是在監(jiān)獄大半年來都和這個室友一清二白,那才見鬼了。 俊流接著便把目光移向?qū)γ娣肿谏嘲l(fā)兩端的兩個男人,不禁對著齊洛也笑了一下,可轉(zhuǎn)向彥涼,又不好再接著笑,結(jié)果嘴角僵住,臉上的表情就很尷尬。 大家都看著他,看得他心里有些打鼓。俊流發(fā)現(xiàn)眼前這三個人的組合也實在有點詭異,他和其中任何一個都有深交,可他們彼此之間,可算作不太可能一起相處的人,更別提還要精誠合作了。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合適,只好先在麻古身邊坐下,屁股剛沾了沙發(fā),白肆就從身后的廚房里飄了出來,手里端著一盤烤得有點糊的面包,面無表情地放在了桌子上。 “你這老家伙,”麻古撥弄了一下那黑色的焦片,先嚷了起來,“就拿這玩意兒待客嗎?我在監(jiān)獄里吃得也比這個好啊。” “那你可以滾回監(jiān)獄里啊?!卑姿料氡鲞@句話,但咽在喉嚨里硬是沒說,只是裝聾作啞地拉長著臉。 他就算不認識麻古的模樣,也認識他脖子上的一雙飛鳥刺青,這家伙是曾經(jīng)把黑市鬧得不勝其煩的“血布谷”的老大,他手段狠毒,每次劫貨必定會把運貨人和目擊者趕盡殺絕,黑市的多個老板深受其害,白肆也被牽連進去不下十次。 至于另一個人……他斜過眼珠,看了一眼坐在旁邊巍然不動的彥涼,對方放肆地把腿翹在桌子上,滿目冰霜,嚴肅的一張臉上全是煞氣,更像是個不好惹的貨色。 今天凌晨天還沒亮的時候,這兩個家伙就毫無預(yù)兆地破門而入,當時齊洛還躺在客廳里的沙發(fā)上——他前一天晚上看電視看到直接睡著。而白肆在樓上的畫室里畫了一個通宵,正畫得頭昏腦漲。 齊洛聽到響動立刻驚醒了過來,但剛一撐起上身,就被彥涼用槍頂著額頭按下了,控制住他之后,跟在后面的麻古大搖大擺闖進來,踢開每個關(guān)著的門,四處搜尋起來,一副突擊抄家的架勢。 白肆是掮客,不是打手更不是殺手,他對暴力幾乎沒什么抵抗力,很快就被抓住押下了樓,全程搞不清楚狀況,看見他們身上的迷彩服,還以為是政府軍一夜之間殺到家里來了。 “大叔,都是自己人,借你的地方用用?!?/br> 麻古大言不慚發(fā)了話,便賴在沙發(fā)上坐著,沖對面還高舉著雙手的齊洛揚了揚下巴,“好久不見啊,監(jiān)察長?!?/br> “既然是俊流讓你們來的,敲門就行了,何必動槍?”齊洛看了一眼彥涼,目光中沒有挑釁,只有對這種狹路相逢的孽緣的無奈,不管怎樣,彥涼不遠萬里跑來達魯非也是為了幫助俊流,大家雖然觀念不同,但暫時還有同一個目標。既然有合作的必要,他就不能任性挑事。 接收到他的和平請示后,彥涼也沒說什么就松開了槍口。其實槍里面并沒有裝子彈,他怕自己一時沖動之下,就真的把上次漏掉的那一槍給補上了。 補上了,就真的結(jié)束了,不單是齊洛的性命,還有彥涼和俊流之間的關(guān)系。 彥涼覺得自己這些年應(yīng)該是長了歲數(shù)的緣故,性子明顯沉穩(wěn)許多,不想再干這種毫無挽救余地的傻事了??×鳜F(xiàn)在心沒在他這里,好歹人還在,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有了些默契,那如同剛剛迸出的火種般的希望,不能再歸于死寂。 在等待俊流大駕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互相通了個氣,了解了下各自的現(xiàn)狀。挨到天光微明,麻古便趕著罵著白肆去做早飯,他在監(jiān)獄里呆了六七年都是固定時間吃飯,肚子到點就叫,比鬧鐘還準。 “拿點喝的過來呀?!甭楣乓贿叞迅稍镂⒖嗟拿姘M嘴里,一邊繼續(xù)指使屋主,“這么干讓老子怎么吃?” 除了他誰都沒有胃口。俊流不宜久留,立刻展開了彥涼帶來的幾張地圖,開始討論這個已經(jīng)在心里想象過無數(shù)次的計劃。 “政府軍和革命軍正在夾層區(qū)北面陷入惡戰(zhàn),好幾天都僵持不下,我主動要求去前線指揮官那里督戰(zhàn),時間就安排在明天下午,到時候會坐車前往夾層區(qū)的軍事基地,不出意外的話還是會走這條編號b-11的公路。”他說著用指甲在圖紙上劃出一線清晰的痕跡。 “讓卡索他們提前去踩點,在這條路上劫下我,爭取把車子搶過來。然后走這條路線撤離?!彼舆^麻古遞上來的一只鉛筆,描畫出路線,涂完之后他把目光轉(zhuǎn)向彥涼,點了點筆尖說,“哥,你就在這條路的這個位置等我們,這里有一個很顯眼的雜貨市場?!?/br> “我跟他們一起去接你。”彥涼吐出筆直的煙線,篤定地說。 俊流注視了他一會,也沒有反駁,回過頭去又對還在大嚼著的麻古說,“大鬼,能拜托你跟著齊洛這邊走嗎?” 這下幾個人都愣住了,彥涼也突然看向他,完全沒有想到俊流會有這個考慮。 “你讓我跟你分開?”麻古確認到,“可我是來幫你的啊?!?/br> “幫他就是幫我?!笨×黝┝艘谎蹚N房的位置,確認白肆還在里面沒出來,于是壓低聲音說,“我不太信任白肆這家伙,齊洛現(xiàn)在傷還沒好,要是遇到什么不測,身邊連一個照應(yīng)的人都沒有,這樣穿越邊境我不放心。你去幫我盯著他,保證白肆不敢亂來。到了境外我們再會和,是一樣的?!?/br> 齊洛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彥涼卻轉(zhuǎn)過臉,拿下嘴邊叼著的半截煙,沖他發(fā)出了一聲尖刻的冷笑,“我說,上次你是個死人,這次你是個殘廢,你怎么每次都這么特別?” “是啊,也不知道招誰惹誰了?!饼R洛也不生氣,和他對笑過去。 “就惹我了啊,忘了上次還勞煩老子救過你的命?”彥涼不依不饒地回答,“你還要坑我們到什么時候?” “哥?!笨×魅滩蛔×?,“說好了不是來吵架的。” “你要是真的信不過白肆,就不能現(xiàn)在把他解決了嗎?我也看這老家伙不順眼,黑市的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死不足惜。”麻古說著抹了抹嘴角的面包渣,早忘了是誰施舍他這一頓吃的了,“讓監(jiān)察長和我們一起走就行了,人多力量大,我也能給你們帶帶路?!?/br> “不行。”彥涼暴躁地提高了音量,“別來拖后腿!” 俊流有些底氣不足,勉強回答,“分開走吧,萬一哪邊失敗了,另一邊還有機會逃掉,合在一起沒準就全軍覆沒了?!?/br> “那明擺著是有特種兵護駕的你們機會更大吧!”精明的麻古沉下了臉。 “可我們目標也大?!笨×髂托牡卣f服他,“一旦劫持成功,特種兵肯定會把所有火力都吸引過去,沒有人會分心去注意你們,只要白肆能乖乖合作,他肯定是最好不過的掩護?!?/br> 其實俊流心里一掠而過的真實想法是:要真的失敗了,還不如全軍覆沒算了,不然活下去的那一個也是生不如死了。他何嘗不想跟齊洛在一起?即便一起去闖死路,也比陰陽兩隔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