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的少女
第五十四章殺戮的少女 1 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隱約哭聲起初就像一只被困的野貓那般尖銳而細(xì)小。隨著腳步的靠近,他才逐漸分辨出,那竟然是一個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哭聲響起的地方是一片廢墟,準(zhǔn)確來說,是丟棄各種垃圾的地段。被拆毀的汽車骨架,生銹的電視機(jī)外殼,永遠(yuǎn)成不了雙的舊皮鞋,以及爛成一堆,看不出原先是什么東西的破布,更別提那些腐爛發(fā)臭的流浪貓狗,甚至可能是人的尸體了。所有被遺忘的東西,在這里堆成了一個又一個發(fā)臭的墳包。 這原本只是中心區(qū)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角落,即便路過了無數(shù)次,他也沒有想過朝里面望上一眼??删驮谀切┫矚g食腐的烏鴉都沒有早起的凌晨時分,在昏暗的光線中,那鮮明的哭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男子不斷踢開腳下的垃圾,很快向哭聲的源頭走去,就像靠近一只掉在野獸巢xue里瑟瑟發(fā)抖的兔崽子一樣,他沒有任何的心理負(fù)擔(dān),剛出生就被丟棄的嬰兒在這里不算什么稀罕事,誰讓那些急著討好客人的妓女幾乎不做任何避孕措施呢?在中心區(qū),沒有監(jiān)護(hù)人的嬰兒就等于是誰丟下的錢包一樣,揀到的人只要隨手將它賣給一個黑中介,就能小撈一筆。 這個星期的煙酒錢是有著落了。男人愉悅地想著,嘴角不覺勾了起來。而就在這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不遠(yuǎn)處那個被塞在一個舊輪胎里的嬰兒,他被一張?bào)a臟單薄的毯子包裹著,哭得小臉都漲紅了。如果不是達(dá)魯非四季如夏的氣候,這樣小的孩子也許一個晚上就被凍死了,死掉的嬰兒根本值不了半毛錢。 他慶幸自己的好運(yùn),并且生怕被別人搶先了一般,急忙跑了過去,在大哭的嬰兒面前蹲了下來,伸出手就要去抱他。 就在這時,身上突然一沉,有什么東西跳到了他的背上,他的脖子緊接著被勒住,力量雖然不大,可下巴被突然抬了起來,他嚇了一大跳便扔掉了嬰兒,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脖子上便傳來閃電般的一股劇痛,一大片玻璃猛地插了進(jìn)來,對方兇狠地一劃,便切斷了他的頸動脈。 他大罵一聲,瘋了般狂叫著掙扎起來,將背上的人狠狠甩到了地上??梢?yàn)闊o法呼吸又急速地失血,他的眼睛立刻模糊了,腳步不穩(wěn)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男人全身劇烈地抽搐,他張大著嘴巴拼命喘氣,可再也吸不進(jìn)一點(diǎn)空氣,只有被割破的喉管旺盛地冒著黏糊糊的血泡,伴著氣流的呼嚕聲。他的手腳失控地?fù)]舞起來,死死抓撓著周圍的物體。可周圍一片寂靜的垃圾場回應(yīng)不了他的求救。 很快他的掙扎微弱了下去,意識消失那一刻他絕望地抬起眼睛,看到面前那個手里緊握著滴血的玻璃,冷冷地望著他的兇手。 那是一個年齡不到十歲的小孩子。 男人完全斷氣之后,她才扔掉了手中的玻璃,因?yàn)橛昧^猛,玻璃也將她的手割出了口子。她只是舔掉了滲出來的血,并沒顧著做進(jìn)一步的處理,便開始搜索男人身上的東西。 這一次還算幸運(yùn)。她找到一包煙絲,一個打火機(jī),一板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和一些錢,另外還有一包白色的粉末,她聞了一下,氣息辛燥,似乎不像食物的味道,于是就倒在了一旁的垃圾堆里,由得它們被風(fēng)吹散。 由于已經(jīng)餓到極點(diǎn),她顧不得太多,將煙絲和巧克力一股腦塞進(jìn)嘴里大嚼起來,苦澀的味道逼得她快要流出眼淚,不得不趕緊咽了下去。 面前的嬰兒還在大聲哭著,這讓她恢復(fù)了一點(diǎn)理智,她急忙把剩下的巧克力藏在衣兜里,往身上擦干凈了雙手的血漬,才上前溫柔地抱起了他。 “嗚~~嗚~~餓了吧?”為了讓孩子盡快停止哭泣,她一邊輕搖著一邊哄著他。聽到熟悉的呢喃,嬰兒睜開了浮腫的雙眼,看到她的面容,竟然真的慢慢安靜下來。她于是沖他溫和地笑了一下,捏了捏他泛紅的臉蛋。 隨后她謹(jǐn)慎地環(huán)視了下四周,雖然暮色已經(jīng)有所淡去,但死寂的垃圾場仍舊無人問津。于是她將嬰兒抱到了那個剛剛死去的男人跟前,將他的臉靠到了尸體被割開的脖子旁邊,隨后他調(diào)整了一下男人頭部的位置,那源源不斷流出來的血滴在了孩子的嘴角,很快染紅了他的半張臉。 “快吃吧?!彼龖驯е÷暤卮叽僦?。而嬰兒便安心吸允起了那鮮紅的乳汁。 2 “沒有目擊者?” 頭發(fā)染成白色的青年一邊翹著椅子,一邊若有所思地轉(zhuǎn)動手里一根干得分叉的畫筆。 坐在他面前的男子搖了搖頭,看著這個即將被雜物淹沒的房間,和這個就像要蹲在巢xue里老死的小子。如果不是被逼無奈,他根本不想和這個怪胎打交道。 “對方很狡猾,選的都是人煙稀少的時間和地點(diǎn)。我他媽做盡了孫子,才打聽到有人在那附近聽到過嬰兒的哭聲。那個倒霉的家伙毫無防備,一下子就被割斷了脖子,身上帶的貨也不見了,這已經(jīng)是第三起了。老大覺得這是針對我們幫派的尋釁,要我一個星期之內(nèi)把犯人揪出來?;镉?jì),這事兒你一定要幫我?!彼f著做作地哭喪起臉來。 “用嬰兒的哭聲做誘餌的方法很少見,如果是個帶著嬰兒晃蕩在中心區(qū)的人,應(yīng)該很容易被注意到的?!彼d趣寥寥地伸了個懶腰,態(tài)度消極地回避著。 “有可能不是真的嬰兒,而是錄音什么的?!彼麡O不耐煩地抓了幾下頭發(fā),“不管怎么樣,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死定了,那個掛掉的倒霉鬼那天是要和我接頭的,要是找不到兇手,老大會認(rèn)定是我把貨私吞了。因?yàn)榕卤粻窟B,我哥們一個都不敢?guī)臀遥琧ao!” “傭金呢?”對面的青年望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死活,只是公事公辦地問到。 “白肆,別他媽給我落井下石!虧我之前都把好生意照顧給你!”他立刻變了臉,恨恨地大叫著。 “照顧我的是你老板,不是你?!卑最^發(fā)的青年聲音仍舊像機(jī)器一樣生硬,“你來找我,無非是知道我能夠調(diào)用黑市的資源。那些家伙可不是我養(yǎng)的狗,一聲令下就可以去賣命的?!?/br> “我現(xiàn)在全部家當(dāng)就只有這么多,”男子懶得和他討價還價了,從口袋里抓出一卷破舊的錢扔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齒地賭咒說,“不夠的,等把那家伙揪出來,割了他的腎來還你。” 那時的白肆雖然已在丘堡黑市站穩(wěn)了腳跟,但畢竟是個年輕的新手,即便對這些雞毛蒜皮的爭端感到百無聊賴,他也沒有多少挑選的余地,因此便接受了這個小混混的委托。對方能給的報(bào)酬少得可憐,為了降低成本,他打算親力親為,但好在這件事解決得比他想象中容易多了,靠著眼線的情報(bào)他很快便掌握了目標(biāo)的行蹤。三天之后,那個喜歡割喉的嫌疑犯就被抓了個現(xiàn)行,可一時半會誰也不相信這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與幫派為敵的家伙。 男人揪著這個只有他一半身高的孩子的后頸,要不是親眼看到他手里握著尖銳的玻璃,以及正在不遠(yuǎn)處嚎哭的嬰兒,他大概都會被這荒唐的場景笑醒。 “不可能!是個臭小子!” “你的眼睛該去驗(yàn)光了?!卑姿凛p諷到。 他仔細(xì)地打量著孩子那張清秀的臉龐,那嬌小的五官就像被雨水打過的花苞一般透著柔弱。她像是十分明白自己罪有應(yīng)得的處境,沒有掙扎和哭鬧,只是默默地低垂著頭。 他于是上前兩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提了起來,這力量幾乎讓她腳尖離開了地面,撕扯的劇烈痛楚讓她發(fā)出了尖叫聲。 “是……女的??”男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神情更加不可理喻了。 白肆稍微放低了胳膊,讓她落回到地面上,卻仍然緊抓著她不放。接著他在她面前蹲了下來,視線和她平齊,問到:“小meimei,你幾歲了?” “我……我不知道?!被蛟S是因?yàn)槌粤丝囝^,女孩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又將頭低下。她連自己什么時候出生的都不知道,又怎么會知道自己的年齡呢?只是渾渾噩噩的活到了現(xiàn)在而已。 “你為什么要?dú)⒛莻€家伙?”他面無表情地追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用眼睛不安地瞟著不遠(yuǎn)處放在地上的嬰兒。白肆于是讓站在一旁的男人將嬰兒抱過來,他用單手接住之后,將那個單薄的襁褓高高地舉過頭頂,或許是察覺到了這種不穩(wěn)定的危險(xiǎn),嬰兒的哭聲霎時急促了起來。 “不想配合的話,我就把他摔成一灘rou泥。”他冷冷地盯著她,靜止不動的眼珠透出暴戾的寒光,那種眼神讓人聯(lián)想到棲息在暗無天日的叢林中生存的爬行動物,似乎下一秒就會把面前可憐的小老鼠囫圇吞下肚,消化在那惡臭濕重的粘液里。 “住手!求求你!”孩子對恐懼的直覺往往最為敏銳,女孩慌了神,聲音顫抖了起來,“我不認(rèn)識那個人,只是因?yàn)槎亲犹I才這么做的……” “這嬰兒是哪里來的?” “是我弟弟?!彼卮鸬煤芷惹校幌袷窃谌鲋e,“求求你不要傷害他!” “你用他的哭聲來引誘別人靠近,然后再伺機(jī)殺了對方是嗎?”白肆瞇起眼睛,繼續(xù)咄咄逼人地審問著,不放過一點(diǎn)可疑的細(xì)節(jié)。使用碎玻璃這種拙劣的兇器,卻能讓一個成年男子一擊斃命,即便對見怪不怪的他來說,能辦到這種事情的小孩也太過罕見了?!斑@種殺人的技巧是誰教你的?你有監(jiān)護(hù)人嗎?” 她搖了搖頭,眼睛里露出閃爍不定的光,畏畏縮縮地說,“我看到過有人這樣被殺掉,所以知道那里是人的要害……” “那你怎么知道會被引誘過來的只有一個人呢?如果有兩個人或者更多,你能對付么?” “我……我會先找到合適的目標(biāo),如果那個人連續(xù)幾天都是單獨(dú)行動,而且經(jīng)常在人少的時間和地點(diǎn)活動,我就會在他習(xí)慣走的路上設(shè)下這個圈套,而且……他當(dāng)時是不是一個人,我會事先確定……” “真可怕,這么小的孩子,從哪里學(xué)到這些的?”站在一旁的男人喃喃感嘆了一句,便迫不及待地插嘴到,“那個被你殺死的家伙身上有一包白粉,你把它藏哪兒去了?” 女孩回想了半晌,才小聲回答,“不……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就扔掉了?!?/br> “小婊子,那值多少錢你知道么!”男人一聽,突然之間就像被點(diǎn)燃的炸藥,暴怒起來,“你要害死我了知道嗎?!老大要我用找回來的貨換活命,那玩意兒就是我的命根子!我非得把這小崽子給撕碎,讓你明白我有多慘!”他咆哮著便將白肆手里的嬰兒搶了過去。 眼前的男人掐住了弱小嬰兒的脖子,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像開一罐啤酒那樣輕易地扭斷他的脖子。女孩失控地尖叫起來,猛地掙脫開了白肆的鉗制沖到了男人跟前,拼命抓扯著他的褲腳,大哭著哀求到,“把他還給我……還給我!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 ?/br> 盡管男人毫不客氣地踢了她幾腳,也沒辦法甩開這惱人的小瘋子。白肆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她一瞬間掙脫時產(chǎn)生的疼痛還讓手掌微微發(fā)麻,他很奇怪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那么菜,連一個小女孩都制不住。有點(diǎn)懊喪的他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站起來,一手一人將那個白癡男人和牢牢抱住他大腿不放的小丫頭給拉扯開。 “傷腦筋,小meimei,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嗎?”他揪住她亂糟糟的頭發(fā),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張被淚水染花的稚嫩臉蛋,“中心區(qū)的規(guī)矩就是血債血償。你還不到十歲吧?沒關(guān)系,我們是不會在意年齡的,生育能力都還沒有就已經(jīng)去做妓女的小女孩到處都是。不然的話,我看你是個美人胚子,如果他們老板看得上的話,把你留著享用也不錯,年輕處女可是稀缺貨,那價錢可是一漲再漲。” “好主意?!蹦腥丝偹阆袷亲プ×司让静荩瑩u了搖手里的嬰兒,興奮地附和著說,“只要把他們交給老大就萬事大吉了?!?/br> 白肆沒有理會他。女孩看上去已經(jīng)無助至極,那噙滿淚水的大眼睛就像兩汪清泉,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明澈和潔凈,他望著倒映在其中的自己的影像入了迷,繼續(xù)用沒有起伏的聲音說,“如果只是單純的欠債,能用這種方法償還就算得上非常幸運(yùn)了。不過對于你,可沒這么便宜。你殺了黑市的爪牙,他的主人可是氣得大發(fā)雷霆,等待你的嘛,只有一個選擇?!?/br> 他俯視她的目光就像即將大快朵頤的掠食者那樣掩藏著興奮,看得女孩后背發(fā)冷。話音剛落,白肆便一把拉住了她稚嫩的小手,還未等她驚叫出聲,這個男人卻突然半跪到了地上,俯下上身往她的手背上印上了一吻。 “做我的女人。”他說完抬起頭,認(rèn)真盯著女孩完全呆住的臉。他高大的身軀匍匐在這個嬌小的小人兒面前,這讓他和一個虔誠的求愛者沒有兩樣。 仿佛時間暫停的寂靜之后,還沒來得及聽到回答的他被身后氣急敗壞的男人一把拖了起來。 “混蛋,你在干什么?!”他語無倫次地大叫著,揪住這要命的怪胎拼命搖晃,“你他媽在干什么?。 ?/br> 被他的唾沫噴了一臉的白肆仍然是那副死魚般的面孔,慢條斯理地說,“莫非你要告訴老板,這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解決了他的得力伙計(jì),你把他當(dāng)傻瓜戲弄嗎?” “可這就是該死的事實(shí)??!是事實(shí)!你不也親眼看到了么?!” “我可什么都沒看到?!彼魺o其事地把頭偏向一邊。 “什么?!”男人知道自己就快被這個人玩瘋了。 “不過你放心,既然沒能找到犯人,我會交給你另外個替死鬼去給老板交差的。剩下的傭金也不用再給我了?!?/br> 白肆說著做了個一筆勾銷的手勢,再不給男人任何討論的余地。在對方扭曲的表情中,這樁契約就這樣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