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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緣

    第十六章孽緣

    1

    日光的角度至此幾乎沒有變化,然而戰(zhàn)斗似乎是看不到盡頭的漫長??硕Y覺得每多撐一分鐘都是難度遞增的挑戰(zhàn),他身上的槍傷沒有余裕處理,為了維持與米迦勒的同步率,只能用隨身攜帶的止痛針麻痹自己,雖然勉強能繼續(xù)躲開敵機的攻擊,但克禮明白這殘存的生機只不過是從對方手指縫里放出來的而已。

    這些被形容為米迦勒的天敵的新型戰(zhàn)斗機,原本就是在之前的和談陰謀中,悖都為了出其不意地打垮賀澤而準備的,而彥涼所在的精英中隊“夜梟”更是其中最強的飛行隊伍之一,如今用在鎮(zhèn)壓一些民間組織的起義軍上,簡直是綽綽有余。

    “速度真慢,估計同步率還在下降。”

    對方的疲軟沒有逃過彥涼的眼睛,他隨即對已經(jīng)包抄到敵機右前方去的布雷說,“給他個痛快吧?!?/br>
    接到指令的布雷隨即調(diào)過頭來,穩(wěn)當就位,一旦迎頭而來的米迦勒進入視距內(nèi),兩枚準備就緒的導彈就會尖嘯著迸出。

    “小寶貝,到mama這里來?!彼麑P牡刈⒁庵闇势髦忻族壤盏陌咨↑c,直到閃爍的光環(huán)將目標鎖定,似乎已經(jīng)能看見下一秒飛舞而出的火光和殘片。

    就在這瞬間,他的眼前突然漆黑一片,所有的聲響光亮都被絕對的寂靜所替代。在lava的體內(nèi),這種情況布雷從不曾見過,卻又好像能夠領悟,仿佛身處宇宙的黑洞之中,是個完全虛無的死亡空間。在腦海中的驚疑出現(xiàn)的同時,他就永遠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當彥涼發(fā)覺消失在雷達上的不是前方的那架傷痕累累的米迦勒,而是自己的隊友時,這突如其來的不明攻擊已經(jīng)迅速朝自己席卷而來。

    就算是因為追擊前面的米迦勒太過專注也好,竟然會絲毫沒有注意到另一架敵機的出現(xiàn),彥涼也著實吃了一驚。他迅速丟開了那架被咬住的米迦勒,往側后方拉開了距離。這個時候,通過lava火眼金睛的捕捉,他才終于看到遠處一閃而過的白色影子。

    那也是一架米迦勒戰(zhàn)斗機,仔細一看卻有細微區(qū)別,這架發(fā)起偷襲的米迦勒身體上繪有一襲銀色的紋路。

    是嵐嘯?!彥涼心頭微微一震。沒想到在時隔多年的戰(zhàn)場上,還有機會遇到昔日的同伴。當年這些帶有特殊符號的米迦勒是第一批量產(chǎn)出來的元老,分配給了剛進入正規(guī)軍的嵐嘯成員。由于每一臺米迦勒都是與固定機師配對,極少發(fā)生易主的情況,因此幾乎可以確定坐在那里面的是曾經(jīng)嵐嘯的成員。

    然而不等他思考,這架憑空闖入的米迦勒已經(jīng)以異常凌厲的氣勢,劈開風流朝他猛撲過來。

    僅僅過招一個回合,彥涼便了解,布雷不明不白地死在他手里并不奇怪。即使和之前那架米迦勒的同步率不相上下,這位機師卻明顯厲害得多。這或許就是無法解釋的飛行的天賦。當技術層面的能力已到達純熟,能稱為頂級高手的必定是一出生就明了飛行之術的人。

    對方接連的猛攻毫不羅嗦,一招一式都直沖著要害而來,一時間似乎連彥涼也被壓制住。而在這短短的十幾秒鐘內(nèi),原本鐵定會被擊落的那架米迦勒已經(jīng)離開到了視線之外。

    他竟然在這樣振奮人心的對戰(zhàn)之中憑生懷念之感。自從mzero墜毀之后,彥涼便沒有機會再駕駛米迦勒,執(zhí)行鎮(zhèn)壓叛軍的任務以來也始終未棋逢對手。而今天遇到了一個能夠?qū)⒚族壤盏男阅馨l(fā)揮得淋漓盡致的敵人,讓他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

    彥涼認真地應付對方的攻勢,望向那架米迦勒的目光里意味深長,對方的機身靠尾翼的位置上清晰地漆著一排編號──af-m0004。

    “真是孽緣啊,是吧,凌駒?”他旋即冷笑了一聲。

    “克禮,趁現(xiàn)在逃吧!這里由我對付就好。”

    剛剛趕到戰(zhàn)場的凌駒立刻阻截住了追擊同伴的敵人,因為一登場便利落擊毀一架lava的震懾力,他自信對方的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隊長,他們很強,數(shù)量也多,一定要小心,我們不能失去你!”克禮的話語中透著不情愿,要說能放心丟他在這里是假的,但是在自己已無法戰(zhàn)斗的前提下,若強行留下只能成為包袱。

    況且,只要是在戰(zhàn)斗中,這個男人所說的話都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他一直是如此奉行的。

    “放心吧,我可不想死,會找機會脫身的,”凌駒的語氣仍不知哪里來的鎮(zhèn)定,讓人甚至想象他在說的時候嘴角還帶著笑,“你若能平安回去,就通知大家轉(zhuǎn)移到更隱蔽的地方,那一帶已經(jīng)很不安全?!?/br>
    “是!保證完成任務?!笨硕Y篤定地回答,一邊盡全力提高了速度。

    夜梟的其余成員似乎也留意到了異常的情況,副隊長伊恩的通話很快切了進來,“隊長,敵人的援軍雖然目前只有一架,攻擊力卻不容小覷?!?/br>
    “嗯,看來,我們這邊被擊落的,還不止布雷呢,”彥涼稍微留意了一下雷達上友軍的數(shù)量,發(fā)現(xiàn)還少了一架,在誰都沒能察覺的時候。

    “挺厲害啊?!彼芍缘胤Q贊到。

    凌駒咬了咬嘴角,當他發(fā)覺已經(jīng)有別的lava戰(zhàn)斗機在周圍徘徊,卻遲遲沒有介入戰(zhàn)局時,他領教了坐在對面那架隊長機中的機師的驕傲,那種驕傲他再熟悉不過。

    “想和我單挑?”盡管知道對方保留了實力,他仍然不屑地哼了一聲,“被戰(zhàn)斗機當成奴隸的機師,不可能強到哪里去?!?/br>
    “讓我再勉為其難教你一次吧,凌駒。”彥涼的喃喃自語里出現(xiàn)了久違的興奮,盡管無法與敵機之間進行溝通,他似乎已經(jīng)可以看見他那張不服輸?shù)哪樤僖淮闻で?/br>
    “你永遠只能追在我屁股后面跑?!?/br>
    二十多分鐘之后,坐落在郡藍郊外的悖都空軍基地“星象”收到了夜梟中隊發(fā)回的確認任務完成的信息。

    隨后,負責這次剿滅叛軍空中力量的總指揮官又接到了夜梟隊長的一則額外請求。

    “我們在任務過程中擊落了一架米迦勒,機師跳傘逃生了?!睆龃藭r已經(jīng)完全解除了和lava的中樞連接,由于大量的體力損耗,氣息顯得不甚連貫。他緩慢盤旋在低空,冷冷俯視著被延綿豐沛的植被覆蓋的地面,剛剛墜毀的飛機被摔得支離破碎,持續(xù)冒出的濃煙帶著火星升騰到半空。

    “我馬上把他墜機地點的坐標發(fā)給你,請你通知離這一帶最近的地面部隊,務必將他活捉。他很可能掌握著叛軍的重要情報。”

    2

    沒頭沒腦的拐過了幾個彎,身體在押送者的一通生拉活拽之下,早已經(jīng)沒了方向感。由于不透光的眼罩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凌駒只覺得臉上被樹枝劃破的傷口正火辣辣地痛。

    轉(zhuǎn)眼聽到門被撞開的聲音,身旁的士兵粗暴地把他扔到一張椅子上,還未等他坐穩(wěn),肩膀就被緊緊按住,隨即有人將他的手銬打開,繞到椅子的靠背上后重新鎖住。

    這一系列動作極利落地完成后,他的眼罩被揭開,突然涌入的刺眼光線讓他下意識埋下頭,鎖緊了眉毛,神經(jīng)快要痙攣起來。

    兩三秒的適應之后凌駒稍微端正身體,看見正對面的桌子后面坐了一個悖都軍人,方形臉龐上帽檐壓得很低,使得眼窩被重重的陰影掩蔽。

    對方隨即用低沉的賀澤語打起了招呼。

    “歡迎你,少校,感覺怎樣?”

    “還好,就是路太難找了?!彼蛄讼卤徊疗频淖旖?,不失幽默感地回答。

    審訊官打量著這個連呼吸都未調(diào)整正常的青年,他仍是精神飽滿的,身上被掛破的飛行服滿是泥漬,黑紅的血跡凝固在臉上,反而能襯得那一雙眼睛更光亮幾分。

    此時距離他被擊落的時刻只過了兩個多小時,凌駒不幸被降落傘掛在了樹上,還沒等他把纏結得一塌糊涂的傘繩割斷,便被隨之而來的地面部隊抓捕后帶到了星象基地的指揮所內(nèi)。敵人向來講究趁熱打鐵,不會給有情報價值的俘虜一點喘息的時間。

    “你能夠走出這個房間的唯一方法就是老實回答我的問題?!睂徲嵐俚纳袂椴]有虛張聲勢的凜冽,而僅僅是平靜地執(zhí)行著公事,“我們來談談鐵河起義軍吧,雖然經(jīng)過幾次剿滅,余孽的勢力仍然很大,已經(jīng)變成了威脅賀澤和平之路的最大絆腳石。你們的頭目和大本營所在,人數(shù),武器的情況,請你痛快點,都說出來吧。”

    “這樣的問法相當麻煩啊,”凌駒隨即用不耐煩地口氣回應,“對付我這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用不著循序漸進,我看你直接上實用點的手段吧。還是說,踐踏了和平談判的劊子手們,現(xiàn)在仍然介意禁止虐俘的條款?”

    審訊官抬起眼簾,神情變得有些嚴肅,在這個不怕死的年輕人的挑釁下,他早已習以為常的神經(jīng)似乎被莫名地觸怒了,盡管這情緒卻并非來自于彼此的敵對關系。

    “聽著,我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做無謂的威脅?!彼纳眢w微微向前傾,緊盯著凌駒。這個消瘦的飛行員在他看來,只不過剛度過青春期,對于整個人生還一知半解。“如你所見,賀澤很快就會成為一個和平的國家,這已經(jīng)是眾望所歸的結果,你們的抵抗除了添亂,于己于他都沒有益處。同樣作為軍人,我知道你們的立場有多么尷尬,但這對于你來說是個機會──放下武器重新回到正常人生活的機會。”

    看著對方定格的目光,審訊官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經(jīng)被吸引,于是重重地又補上一句,“相反,你也可以作困獸之斗直到死亡,我一點也不懷疑賀澤的軍人有這樣的毅力和覺悟,但是這改變不了任何東西,任何!”

    凌駒表情木然地沉默著,他沒有反駁這個年長的敵方審訊官的話,反而在心底有些佩服起他來,不管這是對方攻陷敵人心理防線的高超手段也好,還是作為共同經(jīng)歷戰(zhàn)爭的人的一種純粹同情,他都洞悉到了他真正的脆弱。

    “我在賀澤既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我的同事不是投降了悖都,就是已經(jīng)作為叛軍被剿滅了。我既然作為一個軍人成長起來,如果不能堅持戰(zhàn)斗,本身就沒有存活下去的價值?!绷桉x平淡地說完,帶點自嘲意味地笑了出來,“托你們的福,我早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br>
    當彥涼來到星象空軍基地的指揮所的時候,這場沒有結果的對持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小時了。

    負責夜梟中隊的司令亞里克正坐在審訊室另一側的監(jiān)控室里喝咖啡,在相互敬禮致意之后,他發(fā)現(xiàn)彥涼的眼白充血厲害。

    “你又沒有好好遵守休息時間吧?跑到這兒來做什么?”

    lava的戰(zhàn)斗機駕駛員在每次執(zhí)行任務之后,都規(guī)定了至少半個小時的強行臥床休息,以恢復體力。很顯然,這個家伙擅自從休息室溜了出來。

    “這次的戰(zhàn)斗連接的時間不長,沒必要?!彼行┓笱艿卣f完之后,就把目光投向了正對面墻上玻璃窗,玻璃是單向透明的,從監(jiān)控室一側可將審訊的情景一覽無余。

    男子的成長十分迅速,常在無暇共處的幾番間隙之后,對方已經(jīng)是另一副氣質(zhì)。彥涼不覺走上前去,仔細打量了一下坐在里面的凌駒。此時的他嘴角帶著未好好修理的新胡茬,神色不再像少年時那般敏感易動,雖然童年時期的嚴重缺乏營養(yǎng)已經(jīng)讓他不可能再長高或者更加強壯,可現(xiàn)在的凌駒卻有著可靠的存在感。

    “他似乎已經(jīng)決心一條路走到黑,無論再問什么,都不開口。”亞里克只顧喝著他上了癮的速溶咖啡,一邊翹起二郎腿,似乎已經(jīng)不對這個俘虜抱太大興趣?!斑@場鎮(zhèn)壓行動被輿論過分關注,上頭也吩咐不準明目張膽進行刑訊逼供,我看就算能問出個名堂來,也是至少三天以后了,三天的時間,足夠讓叛軍轉(zhuǎn)移得影子都找不到,老鼠們東躲西藏的本事可是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