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站在他面前的，完全是個男性化灑脫的大無暝。哎哎，好好一個拜師學(xué)藝，怎么就變成如此了呢？

    邱真主溫文有禮，舉止講究得體，把自己女兒託付給他照顧應(yīng)是無錯的呀！可怎么轉(zhuǎn)眼十年歸來，小無暝卻反倒成了個鄉(xiāng)村大姑娘？不，這性格啊，說起來就像個缺根筋的少年……

    至少對于這種姑娘婚嫁的心思，觀無暝一點也沒有女兒家的嬌羞意思，談這婚事時也沒想退讓或回避，甚至還反對著自己出聲質(zhì)問，并急著想要掌控主導(dǎo)權(quán)……

    怎么會！

    觀訾此時瞪大雙眼看著一臉顯得很無辜的觀無暝。

    在觀訾從前記憶中，他的小無暝雖然散漫了點，胡鬧了點，不知輕重了點，但總是個會聽父母話的乖孩子?。∧憬兴鶘|邊走，她不會跟你對著干往西邊，但她只會慢慢、慢慢的走……雖然過程中很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可能不如自己所預(yù)想的那般順從，但是！她最后還是乖乖的走到了東邊??！

    觀訾還可以百分百肯定，那時的她是個連頂嘴也不會的乖孩子??！就算是當(dāng)初一家子逼她識字讀書，她雖覺得厭煩但也二話不說照做了，雖然中間耍了小聰明，使了些壞歪子的技倆……但是，但是！那個可愛活潑的小無暝啊……怎么就不見了！

    此刻的觀訾非常痛心，咬牙暗暗想著，到底是哪個混蛋帶壞了他原來的寶貝女兒呀！

    「我當(dāng)初，真不該送你到西楓道山拜師的！」最后，觀訾狠狠嘆了一口氣，實在悔不當(dāng)初。

    一聽此，現(xiàn)在可換觀無暝一臉?biāo)篮诹恕?/br>
    她吞了一口水，想安慰不過是為一個稱呼不同而如此悲傷不已的觀訾……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故她摸摸鼻子想著轉(zhuǎn)移話題：「哎唷，爹爹啊，我這不就不小心給喊錯了嘛，這十年拜師生涯可有趣了，我倒挺喜歡的，尤其是那瀟灑暢快又自由恣意的日子。來，女兒讓你瞧瞧我這一身連師父都滿口夸讚的氣力和武力！」

    觀訾抬眼，一掃悲痛神色，只疑惑的看著她。心里想道她又要玩什么花樣了？

    話說，觀訾是戰(zhàn)亂固守邊疆的一城之主，他欣賞武藝高超和有能之人，并無男女歧視之意，雖然一開始在教導(dǎo)觀無暝的學(xué)習(xí)方針是衝著傳統(tǒng)女主內(nèi)的形式，但這并不代表他排斥女子學(xué)武。

    若觀無暝技藝能有所長成，他定也是驕傲高興的。

    可是，連邱真主都真心夸讚的？昔日鬼主意特多又總愛偷懶不唸書、老是摸魚打混和裝可愛騙過去的六meimei，如今可真有這番能耐？

    邱真主能文能武，尤是后者，他眼光特高，極少出口夸讚人的。

    觀無暝帥氣的說完，猛的拔出腰帶上一銀身紋路雙刀，刀柄中間鑲?cè)腩w碧綠翠石，有拇指大小，顯現(xiàn)華麗高雅。拿著愛刀，她盡自在大廳里舞旋了起來。

    她偷眼瞄著觀訾從原來的一臉困惑到現(xiàn)在的眼睛一亮。

    可是，一個女兒終于有出息的夸獎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觀無暝就因為得意忘形，步伐快了些，居然偏離原本舞圈的軌道，大刀往這么一旁揮去，一只青瓷天渠藍(lán)瓶就這么被斬碎了。

    觀訾眸中的欣喜不見，反倒抽一口氣。那、那樣?xùn)|西的價值……

    可還沒完呢，人家觀無暝拿雙刀，腳站出界，揮舞力道過猛，另一腳怎來得及收回？于是一腳踏出，一手舞的也停不下，另一邊該是成對的雙耳紅柚瓶就被腰斬了，只留下那不再成雙的另一孤苦瓶子……

    那是一對的寶??！少了一瓶，怎還能成雙成對？！那些都是價值不斐的古寶?。。。?！一個比一個貴得要命！

    觀訾捶胸頓足，老淚縱橫，他想，這才沒有個幾刻鐘，居然就得面臨這三只寶貝的身價瞬間跌落谷底的痛心局面，這也太悲催了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想著想著，他忽然瞪大眼，猛力抓著心口，悲痛得喘不過氣來，接著就這般給昏了過去。

    下人們驚慌失措的前去攙扶，場面sao動不已。

    觀無暝大驚不妙，看著滿地碎片，她吞了一口水，心里知道這次是在劫難逃了，就算想裝死，也統(tǒng)統(tǒng)沒用了。

    觀訾定是要嫁出她了！

    哎，她完了。

    哎，但她也只好認(rèn)了——嫁就嫁唄！

    若是觀訾還能聽到她這般心聲，其實會發(fā)現(xiàn)，他心中的小無暝根本一點都沒變，一切都是自己多愁善感惹的罪罷。

    ———＊——＊——＊———

    「什么？所以城主大人真要把你給嫁去玄武？」烎環(huán)摀著口，貌似吃驚的問。

    觀無暝一臉委屈又無奈：「哎，說是要嫁給玄武國某一文官之子呢，喔，他老爹死了，他成了當(dāng)家之主，應(yīng)該叫他老爺了。當(dāng)然稱呼是一回事。聽說家世人品都不錯，對方還是個萬里挑一的好男人，甚至得到一向眼光特高的娘親首肯，這下子，連她都不站我這一邊，也支持著我趕緊嫁過去了……」

    烎環(huán)握著觀無暝的手，擔(dān)憂一問：「怎么城主大人跟夫人，就這么捨得呢……」

    雖然觀無暝已經(jīng)十六，照這塊大陸「十六能嫁、十九能娶」的定律，婚嫁本是常事?？捎^無暝是觀老爺和夫人的掌上明珠，他們怎么就捨得讓她嫁過去玄武呢……

    而且，為何不是等觀無暝十九時再娶？那名男子可真有什么特別之處？

    或許知道烎環(huán)的心思，觀無暝二度嘆氣，滿口無奈：「哎，沒辦法，可能就是我人緣太好了，大家都巴不得想娶我，老爹和娘親就是這么心軟，我也是沒辦法的呀！」

    十年耳濡目染的性子一時之間還真改不過來，她老是不自覺「老爹老爹」的喊。不管是誰的爹。

    觀無暝和烎環(huán)是彼此在這漫長十年中結(jié)交的好姊妹，知跟知底，甚至在西楓道山時，他們是同一時間入門派，又剛好分在同一房間，兩人歲數(shù)恰好相近，因此常有能夠聊開的話題。

    而且這話匣子一打開啊，常常是怎么停也停不了。

    雖然他們性子完全不同，興趣也沒幾個重復(fù)，幾乎是一個喜動、一個喜靜。但或許就是因為同住一間房，常廝混在一塊的緣故，使得他們兩人比其他同時期入門派的弟子，甚至比那些常教導(dǎo)他們武學(xué)和課業(yè)的師兄師姊們，都還要來得更加親密些。

    吃飯用餐都同一桌，聊秘密心事都同一夜，幫忙下山採買日用品也都一塊兒走，這十年彼此照顧、互相關(guān)懷的情誼，促使就算當(dāng)觀無暝今日不得已得急奔回家時，烎環(huán)也捨不得與她分開。

    觀無暝亦然。

    于是烎環(huán)接受了觀無暝邀請，一同回府上叨擾一段時間，卻恍然得知對方再過幾月就要嫁至遠(yuǎn)方的消息……其實烎環(huán)到現(xiàn)在都還無法消化，她居然是比觀無暝還要無法看開。

    「長得美啊，就是一種罪?！褂^無暝摸著自己小家碧玉、并沒有特別艷麗或清秀絕美的臉，傷悲春秋的說。

    「怎會這樣呢……」烎環(huán)傷神了，沒空吐嘈觀無暝這欠打語氣，又或者該說，烎環(huán)從來就沒有吐嘈過她。

    每當(dāng)觀無暝自戀癥發(fā)作，她都是在旁微笑，靜靜聽著，然后看著觀無暝一人吵鬧的自導(dǎo)自演。后者久而久之覺得自討沒趣，就漸漸不再犯病了。

    現(xiàn)在突然犯起來，觀無暝才恍然，這自戀癥原來已是很久沒在烎環(huán)面前發(fā)做了！難怪她現(xiàn)在做著做著突然覺得有些矯情……

    其實，烎環(huán)的擔(dān)憂和難過，觀無暝不是不知道。

    早在很久前，他們兩人就曾經(jīng)約定過，當(dāng)雙方學(xué)藝有成、一同下山時，他們要攜手闖蕩江湖圓這俠女夢的?？涩F(xiàn)在美好的泡泡破了，好友甚至得馬上成為人妻，得另組家室，日后還能不能與她常出來吃飯泡茶也不能確定……男主外女主內(nèi)，男人管女人，這都是個什么討厭的事啊。觀無暝輕輕嘆了口氣。

    烎環(huán)也同樣困擾，以觀無暝這樣的身份地位，居然不能娶，只能嫁？

    這世事，果真難料。

    縱然觀無暝一直都沒忘記這段約定，但事已至此，家命無可違，她也沒轍了。她雖老是愛作怪添亂，但到底性子還是沒到頑劣不馴的地步上，況且她對婚嫁一事也很是順其自然，并沒有什么特別期待或是特別排斥的。

    只可惜了她的自由俠女夢，什么都還沒享受到，就得說聲再也不見了。

    所以，她只能語氣頗是無奈的道：「我想我這江湖夢是過不了癮了，你就代我夢夢吧，就當(dāng)我還在你身邊，陪你看著、走著、聽著那些個搞笑趣事，賞個江湖快意恩仇面吧。」

    烎環(huán)看了眼觀無暝，神色黯淡，良久才輕吐：「……這夢中若是沒有了你，就不是我的夢了。」

    觀無暝聽了一愣，原本兩人該是知根知底的，但現(xiàn)在觀無暝卻莫名不瞭解烎環(huán)的心思了。不然這話，她怎么就是無法聽出里頭似乎埋藏了些什么的深重涵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