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總是看著我
許南風沒拒絕,讓孟爾拿走了那幾個臟碗臟碟。 雨越來越大,她從柜子里翻出雨鞋套上,撐著傘嗒嗒嗒跑到院子里,學了奶奶的樣子,用大塊的塑料布罩住插進泥土的短竹竿,將小菜園里的豆苗蓋上。 暴雨那么重地籠罩住了天地,又有風。許南風有些惋惜,不知道這些嫩芽能否撐過這個夜晚,她還沒有嘗過新鮮的豌豆。 她只勉強蓋住了小塊的地,雨勢將她逼回屋里。 許南風坐在馬扎上將雨鞋脫下來,翻轉倒空里面的水。她腳上濕漉漉的,踩進拖鞋里,走路時有些打滑。 孟爾剛洗好碗碟,正掀開廚房的透明簾子向外出,看到許南風,他又跟上去。 許南風對他煩得不行,見他這樣子,打定主意不說話。她從一邊的書柜里隨手拿了本小說,盤腿縮進沙發(fā)的一角,自顧自地看著。 孟爾絲毫沒有討人嫌的意識,仍是笑瞇瞇的,湊過去坐在沙發(fā)另一角。許南風看書,他就全神貫注地看著她,那目光沒什么侵略性,像是午后從窗間自然映射進來的一縷日光。但許南風本就對他懷有芥蒂,這注視也就顯得格外有存在感。 她的身形漸漸僵了,書頁遲遲未翻,她盯著書頁上的一句話,裝著全神貫注。 奶奶在春節(jié)期間跟著許南風學會了網(wǎng)購,很感興趣地在各大購物軟件上買來了一摞書。網(wǎng)商平臺上的商品良莠不齊,奶奶又不太會辨認,或者說,完全沒意識到有這種必要。 于是郵遞員扔在門前的大包里,正版書里摻了許多盜版。許南風打量著手里的這本,頗具代表性的影印本。 書頁薄得透明,一頁看過去,往后幾頁的黑黢黢的字也模糊顯現(xiàn)出來。 而那句話是這樣說的,“傍晚時分,你坐在屋檐下,看著天慢慢地黑下去,心里寂寞而凄涼,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剝奪了。” 這是晚上八點,風雨交加,雷鳴電閃,許南風窩在布藝沙發(fā)的角落,被虎視眈眈盯著,感覺自己的生命也被剝奪了。 這么想著,她終于忍不住。一把合上書,轉過頭去率先出招,“孟爾!你到底為什么一!直!盯!著!我!” 他頗為無辜地笑了,“很久沒見jiejie了,怕下次不知道什么時候,你又突然消失,再也找不到你?!?/br> “想現(xiàn)在多看你兩眼,不可以嗎?” 孟爾正襟危坐,說得理直氣壯,許南風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些話里似乎隱藏著某種正沸騰的情感,咕嘟咕嘟冒著泡,下一刻就要冒出來。 她有些倉皇,潛意識里察覺到這炙熱的溫度,最后還是逃跑開來,轉移話題說,“你沒有別的事情做嗎?” 他真的就點點頭,“沒有?!?/br> 許南風一股氣積在胸口,憤憤然出聲:“那你也別看我!” “為什么?” “因為我討厭你,被你看著覺得很惡心,這樣的理由可以嗎?” 許南風又打開書,頭也不回地嚷著,她實在太過煩悶。 和孟爾相處的記憶停留在過去,那些童年時真摯歡樂熱情的交往,也早就蒙上厚厚一層灰,模糊瞧不清楚。隔著老遠去看,偶爾能撿起些隱隱的閃光,湊近瞧早已腐朽破敗。 過去這么久再見,許南風對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是擁有莫名其妙的親切和執(zhí)著,同時又很虛假的人。就算笑著,也能從表象下窺出并不真心。 許南風并不討厭偽善的人,生活不是熱血青春動漫,和普通朋友、陌生人社交,誰也不會一開始就星星眼大叫著剖析真心,或者上來就臭臉瞪誰。偽善在很多種情況下只是禮貌罷了。 但孟爾對待她的方式,并不是許南風可以忍受的那種社交禮儀。 被他這樣看著,許南風只覺得自己像是被躲在陰暗處的毒蛇盯中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