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消碎君有思
“臣參漢陽王蕭法繼殘殺同僚?!?/br> 左御史中丞離席上前跪下來了,梁帝眉頭緊皺。帶著不解的目光看向蕭法繼,要等他一個解釋。 “臣,無話可說,他們不過是想留著一頭餓虎在陛下的王土,我這樣做,無非是在陛下的立場…”蕭法繼跪下行禮,平靜地說。這是實話,若是他們得逞,留下了侯靖。無論日后誰做這個皇帝,都如立于危墻之下。 朱益明知是他要與自己作對,但說的如此天經(jīng)地義,心中忿恨。眼睛氣的冒火。這世上竟人人都要與自己作對,自得勢以來,他位極人臣,一度壓倒幾姓大家,一時風光無兩。 他知道有些人是不屑的,但是面上依然要奉承自己,要討好自己。從學書開始,看過他字的人皆夸他筆妙天成。但苦于自己生于江南門庭,縱有再高成就,也是行之微效。他的才色,很快承蔭世家的青年所替代。 曾經(jīng)朱家在江南也是積厚流光的百年望族,為什么?為什么那些北人來了,他們就黯如蒙塵!好似一顆璀然生輝的明珠,人人夸贊它絢麗奪目。但有一天,天上升起了月亮,遺世獨立,它的光輝咄咄逼人,掩蓋了所有的翠珠美玉。 那些北人自中原起家,南渡江南。本應(yīng)是他們來結(jié)交討好自己的??墒撬麄?,圈地易林。自成一團。竟連樣子都不做了!可恨啊! “郡王一句話下去,乃是三條人命。且都是內(nèi)廷有名有姓的官員!縱使你與某在政見上相左。一起在陛下面前分說便是,何故無詔令殘殺命官?”這三位都是自己麾下舉足輕重的屬官。朱益聲淚俱下,嘶啞著嗓子哭到。 “那你想怎么辦?”蕭法繼眼睛一抬,轉(zhuǎn)頭看著他:“你想處置我?但我卻只從陛下的懲罰?!?/br> “那便請陛下定奪,勿要讓使官寒心?!?/br> 這句話,等于把梁帝架在律法前,讓他不得偏袒蕭法繼。 “你怎么說?”蕭法洛對策口氣并無太大波瀾。這是他的幼弟,哪怕再殺十個使官,蕭法繼都不可能給他們賠命的。有些人,生下來便是與別不一樣的。 “臣,無可說?!彼V痪湓?。再多也沒有了。 朱益一個眼色給了下去。又有人走向前來跪下。 “臣參漢陽王蕭法繼私德不修,穢亂人倫。”當頭一記悶棍打了下來。此話一出,如油鍋里滴了水,瞬間炸開了鍋。蕭法繼這才覺得害怕起來,額頭直冒冷汗。 那人繼續(xù)上奏:“漢陽郡王與長興公主私通!”他重重的叩下頭。 接著又有人跪上前來:“漢陽王蕭法繼與長興公主同行同席,形如夫妻!” 已故駙馬的父親,長興公主的大人公錢太保跪下了:“陛下,陛下!”他老淚縱橫,佝僂著身軀匍匐在地上:“自犬子離世,公,公主殿下,殿下便去別院,說要清修。臣,臣不敢打擾殿下。可不久外間卻傳來風言風語,誣殿下清名。內(nèi)子日思夜憂,唯恐怠慢殿下,去,去別院探望殿下,卻被守衛(wèi)攔住!恰好看見殿下與漢陽王同下車,衣衫不整!殿下,殿下竟然毫不避諱,嗚嗚嗚!”強忍著說完這些話,他伏倒在地上:“此等家丑,家丑……!他說不下去了,只是趴著哭,聲音越來越悲慟。 周圍人交頭接耳 ,竊竊私語,蕭法繼什么也聽不見了。他做事一向隨心所欲,不顧后果。 蕭法洛眼神凌厲,面色不善地看向蕭法繼。蕭法繼看他等著自己,心中居然隱隱有一種解脫之感。 “你~如何說?!”梁帝的額頭上青筋跳動。 蕭法洛的眼睛突突地跳著,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嘴唇與舌頭一齊打架,脖子像是被人捏住了,發(fā)不出一點兒聲。 此時,謝嶠也跪了下來:“長興公主蕭娐拘禁良婦。她邀我家妹子參加瓊林花宴,至今未歸。臣家的仆從車夫現(xiàn)在還在瓊林宮苑。臣下求助陛下?!?/br> “造孽!造孽!”蕭法洛咬緊牙關(guān),自己疏于后宮,但他的子女不該這樣??!還有他的兄弟!他們是酂文終侯蕭何子孫,他博通文史,勇睿明知。不應(yīng)該?。∷麄儾辉撘宰约簽楸砺蕟??頭腦一陣陣暈眩,胸中堵悶,竟臉色一白吐了一口鮮血。 “陛下!陛下!” 四周是往來奔走的人影,或焦急,或驚訝的聲音陸續(xù)傳入自己耳朵。梁帝眼睛睜了好幾次,略感費勁。只能閉上了……提著最后一口氣對著蕭法繼道:“你、滾!” 朝會的將臣皆在偏殿等候醫(yī)官的消息。 “一時氣急攻心?!贬t(yī)官邊把脈邊對圍著的幾人說著。事態(tài)緊急,沒有送梁帝回清居殿。就近在昭陽殿安置下來了。內(nèi)間昏著梁帝,王謝兄弟四人人,朱益與御史中丞二人在內(nèi)間隨侍。其余等人在外間等待。留下了蕭法繼一人在太極殿。 聽到無所大事。眾人都心安下來。 謝令殊看著朱益幾人好笑,他們難道真的不知道這些消息就是自己遞出去的嗎?他若是真聰明,就該指著蕭娐囤積鹽鐵私兵說事,而不是揪著這些桃色內(nèi)幃緊追不放??煽此棵慷返米约河魵怆y平,又不像是個癡傻的…… 不過一日爾,宮墻內(nèi)外的謠言以野火燎原之勢傳開。漢陽郡王與長興公主私通的事情連茶館的人都知曉了。 “天吶?。?!”謝漁聽的面紅耳赤,心中砰砰直跳!她照樣去謝源家的院子聽講習。正好楊夫人得了信回來講與謝令殊的繼母鄭夫人聽。兩人聲色雖不大,但防不過謝漁與謝源躲在偷聽。 “天吶!漢陽郡王可是殿下的親阿叔呢!我只以為他們單單是腦子有病,沒想到腦子真的有病啊!”很顯然,謝漁的才華并不是說八卦?;厮闪卦汉螅龑⒙爜淼恼f與謝溶聽,都想不到其他的詞來描述自己的心情了:“溶姊,我,我……你都想不到,他二人竟然白日里都……”到底是還未嫁人的小女郎,下面的話她也說不出口了!太變態(tài)了! 彼時謝溶正在臨著陸探微的《文殊降靈圖》,筆一下子續(xù)不上了。先是一滴濃墨落在了紙上,然后筆掉了下去滾了兩圈。小腿肚子開始發(fā)軟,人一下子跌靠在身后的紅漆書櫥上。外面是艷陽高照,她卻覺得晴天霹靂,五雷轟頂,腦子里嗡嗡作響。 “溶姊,溶姊!”謝漁以為她太過震驚。嚇得不好了,趕忙上前去扶著她坐在椅子上。 “你沒事吧?”她擔憂地問著:“你從瓊林花宴回來嚇壞了吧,他們是那樣的……” 謝溶眼神空洞地看著謝漁。已經(jīng)很努力了,可還是聽不到她在說什么。只見meimei的唇一直開開合合,神色慌張。 “是,是的,我,我太驚訝了?!敝x溶努力地拼湊出一句話:“阿漁,我,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謝漁看她實在不好,又給她倒了一盞溫茶水:“那你自己待一會兒,有什么事就叫人,她們會來叫我的…”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還貼心地為她掩上了門。 房門一開一合,她好像被暴露在太陽之下,被審判,謾罵。外面的人也會像議論長興公主那樣議論自己… 一下又暗了下去,她又能躲在自己的蚌殼里面,不問世事了。是裝作無事發(fā)生?還是… 從來沒有哪一天像此刻一樣漫長,也從來沒有哪一年的初夏如現(xiàn)在這般寒冷。她裹在被子里,縮緊到不能更退縮,蜷縮在床鋪的一角。 直到入夜,下面的小女侍來報了知洗,說女郎插了門閂,不讓人進去點燈伺候,也不傳飯。 知洗以為她生氣謝啟撒謊,硯心她們并未回歸。在靠著床塌那邊的床下敲了兩下。 不是他。 謝溶分辨得出每個人敲門的聲音,謝漁急切,侍女們聲音更輕,只有他,敲門的時候兩下之間的頓點是不同的。 是松了一口氣嗎?是解脫嗎?是無話可說嗎?還是想逃避的吧,也還是有期望的吧?心臟好似有蟲蟻正在啃食著…… “娘子?娘子?”隔著紙窗知洗的聲音聽著有點模糊:“娘子起來用飯吧,硯心與小檀回來了。奴剛?cè)タ戳怂齻?,她們都很好…?/br> 好,都好,只要不是因她而傷痛悲死就再好不過了,沒有淚可以流了。也不想說話,一開口就想嘔出些什么。 “我頭疼 ,先睡了,你去照顧她們吧,不要吵我?!敝x溶提氣,啞著嗓子說完就不再理她了。 知洗聽她說話鼻音很重,嗓子也不是十分清亮了,以為她受了風熱。叮囑道:“娘子先多喝些水,別捂著自己,奴去煮點荷葉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喝完粥的。整個人暈暈糊糊的,不能思考,任著知洗擺弄。 此刻,瓊林宮苑出了大事。晚間伺候更衣的女侍發(fā)現(xiàn)長興公主在寢房割了腕,旁邊還有散落著大量五石散??祚R進了昭陽殿,梁帝醒了一次,喝了藥已昏睡了。 又是一陣悶雷丟來,推舉之下謝令殊與王赟王增兄弟同去瓊林宮苑主持大局。 進門就是凌亂一片,白色的寢衣上綻開了妖冶的紅花。黑發(fā)如海藻一般散亂,臉面潮紅的不正常,竟不像是死了一般。 雖然服食五石散還是文人清客之間的風雅舉動,但在謝令殊的勸諫之下,朝堂已經(jīng)下令禁止私人交易了。這種東西,食之生幻,血氣沸騰,燥熱難捱。玢陽公主曾再三告誡他:“故錯人而思天,則失萬物之情。服用此種毒藥,自我便同行尸走rou一般,人無自我約束,與禽獸何異?” 只是此種風俗已久,士族郎君之間,仍以吸食為樂為傲。 “朱益此人太過刻毒,自己也是有妻兒子女的人,竟以這種方式拉他們下水?!蓖踮S對謝令殊說道。 “又如何?”謝令殊不大明白,這件事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過程倒也顯得不怎么重要了。 “他本可以用公主私囤鹽鐵傭兵的事情做計較,郎君之間的權(quán)勢相爭,卻把女眷牽進來受死。公主并非玉璧無暇,卻沒有得罪他…積毀銷骨,外面人怎么說公主是外面的事,要是鬧到陛下面前。必然容不下這種事情… …殊弟你沒有家室,這種事情自然沒那么多體會,女郎的清名何其重要…”王赟看他還是一臉茫然,嘆氣到:“看陛下都把你養(yǎng)成什么樣子了!” 積毀銷骨,何其重要…容不下她…… 他的心突突跳的厲害,不安的情緒蔓延開來,讓他有些呼吸急促。 “赟兄,我家中還有點事情,勞動你處理一下這邊了?!闭f罷,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哎,哎!”王赟喊不住他,看著謝饒跟在他后面也匆匆出去。 ———————————————————————— 閑話:虐起來了,虐起來了!但這是推動哥哥感受和突破愛情,穩(wěn)定這段關(guān)系的必經(jīng)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