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角荷12
一面書了“妙手回春”的橫匾簪著紅花高高掛起,藥店門口,蘇小宜停在“貧病施藥,不取分文”的牌子旁,她看了一眼牌子上的字,又聽到前面之人一句夸耀:“許郎中又漂亮,藥又神?!?/br> 順著屋里看去,那人身瘦纖長,面容清雋,眉目清朗,一襲藍衣,十分樸素淡雅。只見他與來訪病人共話,隔得遠聽不清,但那一心一德,心無旁騖之情,卻是十分動人——仿佛對面的不是病人,而是他的女人…… 他看見蘇小宜,招呼著旁邊幫忙的伙計過來。 蘇小宜同他們已經(jīng)是熟識,背著背簍跟以往一樣,跟著小伙計就去后院了。不一會,許郎中也過來,看見她數(shù)點著手里的銀子,背著蘇小宜,打開其中一個烏木抽屜。 那整幢的藥柜,由無數(shù)小小的小小的黑格構(gòu)成,顏色昏昏沉沉,味道浮浮蕩蕩。他撮了一些不知是什么的草藥,一丁點一丁點地堆放在龍飛鳳舞的藥方之旁。 “不成?!鄙倥當?shù)完手上的錢,變得悶悶不樂,雪白的臉上,淡棕色的鬼陰陰的大眼睛更滲人了。 伙計先察覺,立即憤懣不平,道:“你又嫌少了?!” 她三番四次這樣,拿著稀少平常的藥材來賣高價,仗著他們家醫(yī)館郎中出了名的仁心,獅子大開口,一點臉皮不要! 果真,蘇小宜真誠回答:“當然少了。”她一指扣桌,點得清脆兩下,示意還差二十文。 小伙計這次硬氣,抱胸昂首,擺明不給的態(tài)度。眼看氣氛焦灼,旁邊的許郎中開口了。 “給她罷?!?/br> 老好人發(fā)善心,伙計臉色又青又紅,不情不愿地再補上錢,惹得蘇小宜一雙明眸就如含糖地笑。 許郎中又問她,家里的哥哥可好些了? 蘇小宜臉色轉(zhuǎn)陰,像觸到霉頭,倚在柜臺上,懶懶地:“他,不曉得,可能明天睜眼,也可能后天就死了?!?/br> 不知不覺,小伙計聽著吩咐,取出一個小包塞給蘇小宜。許郎中解釋,松子糖,拿回去當個零嘴吃。 亭亭的樹壁立,陽光令它斑駁留痕。竹樹的手指在輕輕畫畫,花草禁不住慌張。一切都變得異樣,庭園忽地圍困了不相干的兩個人。 “稀奇?!碧K小宜又笑著,坦蕩接過來。 …… 兩個人什么也不懂又好像什么都懂。 …… 小杏焦急的等待著蘇小宜回來,在屋外不停地來回踱步,地上搬家的螞蟻遭殃了好幾只,忽然肩上一陣響,油紙包裹嚴實被人放在自己的額頭。 小杏一抬頭就望見盼星星盼月亮來的蘇小宜,眼神里充滿了期盼和興奮。 蘇小宜嘴里含著糖,甜膩的味道散發(fā),蹲下來柔聲問她:“怎么了?” “那個哥哥,他,他剛剛醒了!” “他還在屋里?同你說什么了?” “對!他就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沒說,但我害怕,我就跑出來了!” 蘇小宜聽完,也有些不知所措,糖給了小杏叫她現(xiàn)在外面等著。 屋內(nèi)寂靜無聲,只殘存藥香。蘇小宜一步一步靠近床邊,床上的人已經(jīng)坐起來,臉上沒一點血色,連嘴唇都是蒼白的。在那黑壓壓的眉毛與睫毛底下,眼睛像風(fēng)吹過的幽谷湖泊,時而露出蕩漾水波,層層暈染開湖光,一閃,又暗了下去了。 感覺到蘇小宜的靠近,他將眼光放過來。 “你?——”蘇小宜小心翼翼的看過去,“好些了嗎?” 果然,和薛程遠一模一樣的臉,醒了那副神情……恍惚中蘇小宜怕起來,腳步停在原地。 他輪廓澄明,眉目秀逸,眼中永遠有流瀉不出來的、迷茫的眷顧,不知投放何處。 “你又是誰?”他問。